“我那天晚上磨了他们很久,他们才答应让我住这里。”沉骛蹲下身,指着大门旁的一个一丈见方的小洞,“大巫猜这是什么?”
那个小洞早就被杂草覆盖,时宴勉强辨认很久才答:“狗洞。”
沉骛拨开生长得十分茂盛的杂草,耐心地清理着,慢条斯理地笑答:“是也不是。”
时宴摁住沉骛的手,道:“我来。”
“我可以的。”沉骛并不挪位,边继续着手边的动作边说,“这是我挖的。”
“我小时候不爱诗书,只爱和街头巷尾的小孩疯玩,为了让我能静心,夏司酒有时会把我关在这里。”
沉骛正是好动的年纪,哪里坐得住,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他央求夏问池养只小犬同他作伴,夏问池同意了。
有狗自然要有狗洞,沉骛照着自己的身量在墙角挖了个洞,方便逃出去玩。
沉骛总会算好夏问池回家的时间,每次都赶在夏问池回家之前赶到,装作读书的模样。
但对于夏问池来说,小孩儿的演技实在拙劣,没几次她就看出来了。
夏问池向来认为,教育应该因材施教,成材更是行行出状元,如果小孩厌恶某件事,那就应该停止。
于是夏问池添置了几把武器,又增加了一些除了诗书之外的书籍,并暗示沉骛,她已经发现了对方出逃玩耍的行为。
武器对沉骛有天然的吸引力,况且夏问池也没有下一步的惩罚计划,他便一心扑在那些武器上,想要弄明白每件武器的用法,也顺便默认他可以不学那些他讨厌的东西。
第192章 63.3
“这就是我学武的开端。”杂草已经被沉骛尽数拔除,他继续道,“小犬寿终正寝后,这里就没有再养过其他动物,这个狗洞也作为纪念保留了下来。”
这里已经介绍完毕,也清理完毕了,沉骛站起身,带着时宴前往夏问池的卧房。
夏问池的卧房里只有一案一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案上还有一块缠上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的砚台,可就算如此,砚台的粗糙、砚台上的裂痕也清晰可见。
这是一块极其劣质的砚台。
沉骛用宽大的袖子将砚台擦拭干净,低头轻声道:“我想在司酒的衣冠冢里为她埋下一套文房四宝。”
沉骛希望,夏问池能畅快地写下她卓著的政见,在她的江山里恣意书写一次。
“好。我们一会去镇上买。”时宴答。
为了拿取衣冠冢所需要的衣服,沉骛又打开夏问池的衣柜,轻便的衣服已经都被对方带走了,衣柜空空如也,只剩下官服和婚服被孤零零地叠在一角。
沉骛抚上那两套衣服,想起了那套已经被夏问池埋下的寿衣,原来一个人的一生,只需要三套衣服就可以概括。
沉骛掰着手指数:“铲子、石碑、刻刀、笔墨纸砚,要买的应该就是这些了。”
时宴很自然地搂过沉骛的腰,问:“饿了么?顺便去集市上买点吃的?”
沉骛顺从地点点头,任由时宴往外带。
关好了院子的门,两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时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知道集市该怎么走,还是你带我吧。”
沉骛笑出了声:“大巫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
由于沉骛的体力原因,他们商议还是在家中吃饭更好些,于是两人买了所有想买的东西和酒菜后,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小院,时宴院中的石桌上布好了菜,沉骛笑着问:“大巫这是第一次伺候人吧?”
时宴嗯了一声,他变出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大有任沉骛采撷的意思。
沉骛大喜过望,伸出手去狂摸了几把。
时宴也笑:“这段时间你我都在为未来而忧虑,明明成了爱侣,生活却反倒不如先前在盛京时那般有情趣了。”
沉骛为两人面前的酒杯满上酒,答:“那我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
时宴笑着用掌心盖上了沉骛面前的酒杯:“你不能喝。”
沉骛不愿意撒手:“就一口。你忍心让我成为一位没有酒的剑客么?”
“真拿你没办法。”时宴将沉骛杯中的酒倒了一大半在自己杯中,只留了个底,“下不为例。”
猞县的风烈,酒也烈,沉骛将那口酒一口闷了,呛出了眼泪。
时宴紧张地为对方拍背。
沉骛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说:“当年司酒用一碗践行的罗福春让我记了十年,这么久过去了,口味竟然没有丝毫改变。”
“我十六岁离开猞县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就算一直念着这里的罗福春,也总因近乡情怯,不敢靠近。”
“如今总算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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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说点人话,没存稿了,这几天要加班,本周工作日更不了了,咱们周末见)
第193章 猝逝良辰
酒足饭饱,沉骛忽然再次开口:“我幻想过很多次。”
时宴侧头看他。
“待一切事了,我会想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一方小院、一柄利剑、一壶浊酒、一桌好菜、爱人家人常伴足矣。
“我想我会被苍羽派绑住一辈子,可距离我获得自由已经过去六年了。我想我一辈子也得不到大巫,可你心悦我已经是更久远的事了。”
“我不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大抵是因我除恶扬善,天道对我多眷顾了一些。”
“但人总是贪心的,我还想要更多。”
“于是原本不该失去的也都失去了。”
解忧国最好的司酒,还有……他的大哥。
沉骛恻然一笑:“也不知是我太贪心还是手上沾满鲜血得到的报应。”
时宴抱住沉骛,安慰道:“他们都有各自的命运,你无论做什么,都难以改变他们命运的轨迹。”
沉骛把头埋在时宴的颈窝,沉默了下来,理智上他很清楚,夏问池和夏沉樾的死与他关系并不很大,但他总会想,或许他可以蚍蜉撼树地改变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罢了,多说无益,我今日觉得状态好了些,不如为司酒和大哥的合葬坟刻碑吧。”
“好。”时宴答。
沉骛不愿让时宴插手刻碑之事,但他又实在虚弱,连久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用买来的笔墨纸砚写下夏问池想要雕刻的那句“不愧苍生,无愧我心”,而后将那句话拓在碑上,做完这些,他便疲惫地靠在时宴身上,自嘲道:“没想到这么快就累了。”
时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沉骛正式开始刻碑的时候化成了兽态,用身体圈着对方。他让沉骛趴在他身上进行雕刻,这样沉骛可以减少体力的消耗。不用那么频繁地休息。
这么做虽然减少了休息的时间,但沉骛看到时宴一身毛茸茸时总忍不住自己的手,一顿狂摸下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时宴十分得意,能靠色相勾引爱人对自己上下其手,怎么不算是一种成功呢?
忽然,豆大的冰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时宴竖起尾巴,将其当作雨伞为沉骛遮挡。
沉骛摇摇头,拨开了时宴的尾巴,他仰着头仰望着天空,轻声说:“如果下的是雪该多好。”
时宴忙答:“冬日很快到来,到时你我再一同赏雪。”
沉骛忽然怔住,他低下头看向时宴,眼神却只有茫然,甚至找不到焦距,过了许久,他才答:“好。”
时宴不知道爱人此刻想到了什么,但他看到沉骛木然的神情,还有铁青的脸色以及发白的唇色,心脏忽然像被揪住了一般。
他抱住沉骛,温声说:“我们先去廊下避一避好不好?”
沉骛摇摇头:“先前我四海为家时,最喜欢不穿蓑衣冒雨穿过街市。”
雨打在皮肤上、头发上,身上的每一寸都湿漉漉的,雨后青草的味道、林中冒出的菌菇,都让沉骛感到宁静,他可以暂时忘掉所有烦恼,那时那刻只注重自身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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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感谢 伪仈 的咸鱼~
第194章 64.2
冰雹落在墓碑上,发出了脆响,时宴思量许久,最终把自己的大尾巴塞进沉骛怀中,并嘱咐道:“注意保暖。”
沉骛无奈,摇头笑出了声,但手上的动作却很实诚地表示着对时宴尾巴的喜爱。
玩够了,沉骛又趴下去刻碑。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大巫给我服用的药里,一直有长生丹,对么?”
时宴冷不防听到这个话题,一直匀速摇着的尾巴猛地一抖,他望向自己不争气的尾巴,悔得想一口咬掉它,愤恨地看了几眼后才如实交代:“是。”
沉骛还是笑:“血的味道我太熟悉了,大巫瞒不过我。”
时宴沉默。
沉骛又道:“大巫,变回来吧,好不好?”
时宴变回了人形,像跟木桩似的杵在沉骛面前。
沉骛朝时宴招了招手,示意时宴凑近来。
时宴刚凑到沉骛面前,沉骛就一把揽住了时宴,吻上了对方的唇。
时宴被突如其来的吻亲懵了,他笨拙地配合着沉骛的动作,努力满足着爱人。
这个深吻沉骛始终不愿意分开,他用舌头探寻着时宴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才跌回时宴怀中。
他气喘吁吁地抱着那块还未完全刻好的碑,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我猜只用少量的心头血做引的长生丹对我无用。”
“对。”时宴眼神里蓄满了失落,“明明图玉有用、沉樾也有用的……”
沉骛笑了笑:“对我无用也好,这样我就不会有遗憾了。”
是药无用,而非有药不用。
沉骛又道:“我这一生虽有很多遗憾,但总的来说,得失倒也平衡,走这一趟,不算亏本。”
时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想将沉骛抱得紧一些,沉骛却一下子扑倒在碑上。
沉骛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巫,这块碑要麻烦你刻完了。”
“我后悔了,不该因为贪欢让你变回来的,不然我的最后一觉就是在乘黄怀里睡的了。”沉骛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哈,这是多大的荣耀。”
现在变化怕是来不及了,时宴不敢赌,若他为了满足爱人的愿望,让对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他化兽,这样造成的遗憾有多荒谬。
时宴小心翼翼地变出尾巴,缠住了沉骛,尾巴尖儿轻轻地挠了挠沉骛的手心。
“沉骛,我虽知身死魂散,但仍盼能有与你重见之日。”时宴的声音抖得厉害,他心中无数遍地默念还会再见的,以求压下失去爱人的恐慌。
腰间的铃铛终于被时宴解下,他打开铃铛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赶上了。
沉骛抓了一下时宴的尾巴,嘴唇翕动间,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沉骛的魂魄被收入铃铛中,时宴怀中抱着沉骛的身体,手上捧着沉骛的灵魂,整个人难以抑制地发抖。
冰雹夹杂着雪花簌簌落下,时宴扬起头,任由一点又一点的冰凉落在自己脸上,要是沉骛晚一些、只要再晚一些闭上眼,他就能看到这场雪了。
第195章 剖丹前夕
时宴抱着沉骛的尸首回到了商河谷,寇边雁开门迎接时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寇边雁为人诊治的卧房中,时宴将沉骛放在卧榻上,眼神有无限流连缱绻,轻声道:“我想复活他。”
寇边雁虽因长生丹而多了千年的寿数,但她这些年岁都在潜心钻研医术,对长生丹知之甚少,她知道时宴还没从失去沉骛的情绪中走出来,只得小心地问起相关事宜。
时宴对寇边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末了,他道:“请寇卿尽快为我施行。”
寇边雁没有打算打听太多,当年她求时宴赐她长生丹时就已经跟对方说好了条件,在她有限的生命中,乘黄一族有任何需要诊治的时候,只需凭书信一封,她就会不问任何缘由、竭尽全力、倾尽所有,只为患者康健。
从医者的角度来说,众生平等,时宴和沉骛谁活下来都一样,但医者也是有感情的,时宴对她有恩,且时宴这些年来的为人、为官她都看在眼里,比起相交不深的沉骛,她更希望时宴活下来。
于是她问:“大巫果真考虑好了么?”
“考虑好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寇卿可否先将沉骛的身体保存些时日,待我归来再复活他。”
寇边雁知道自己劝不了时宴,叹息着应下了。
时宴将沉骛交给寇边雁后,他启程前往了苍羽派,他答应过沉骛的,要查清夏问池之死的真相,并手刃金乌,如今,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先前紫苑给了时宴一块令牌,时宴只需拿着那块令牌倒苍羽派任何一个暗点,苍羽派的人就会无条件地将时宴答应时宴的请求。
“大巫,别来无恙?”
时宴凭着那张令牌如愿见到了苍羽派如今实际的理事人紫苑,他也不同紫苑叙旧,只将沉骛身故,但他要上神庭杀金乌一事告诉紫苑。
“我不明白大巫的意思。”紫苑似乎很困惑,“我有什么可以帮到大巫的?”
时宴答:“我要用长生丹复活沉骛,但长生丹的药引是与受丹人心意相通的爱人的所有心头血。而我不是金乌的对手,若想杀他,只有自爆内丹一途。”
自爆内丹者,死亡者十有八九,时宴还要留着性命让寇边雁抽心头血,他不能折在神庭。
“苍羽派的傀儡术远近闻名,沉骛赠我傀儡时曾提过,傀儡可用任何材质制成,可仿生人气息。”
紫苑还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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