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识看不下去了,“邓荣老师和曲鹤老师结亲了,这是他们的孙女。”
“哦哦。”钟书意表示明白了,并且想在自己老师想要鲨人的眼光中逃离,“老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等等。”
云舟眼尖的从她抱着的一堆杂物里挑出一袋没吹气的气球。
“这是什么东西?你要来医院开party?”
或许是许识也在场的原因,云舟对学生说话时也带了点放松,没有平时那么严肃。
钟书意又拎起一袋装饰物,“这个是十一床家属带来的,说是明天病人生日,病房里不太好放,让我帮忙保存一下。”
临终关怀科的病房是允许这样办一些简单的生日聚会的。
这大概率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个生日。
除了家属,一般还会邀请医护和其他病友一起参加庆祝。
病房里太需要这种正面的气氛。
自从开了科普讲座后,科里也格外注重人文关怀,不忙的人也都乐意去帮忙。
“明天是几号?”
钟书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七月二十。”
许识听到这个日期,不动声色地看了云舟一眼。
“行,到时候不忙的话我们也去帮忙。”
生日会正巧碰上新医生入职,杜朗拿着两本书走进办公室。
“师兄,这是你要的书。”
云舟接过书先放到一旁,拉着杜朗走到护士站前面,“来的正好,过来帮忙。”
临终关怀科的病房有些特殊,因此所有的活动基本都是在护士站前的大厅举行。
中午饭点的时间大家都比较空闲,许识为十一床病人陈科山大致做了一下检查,确认病人的身体状况没有问题后,才和唐沁一起把陈科山推了出去。
陈科山患的是肢端恶性黑色素瘤。年轻的陈科山原本是当做“鸡眼”去治的。自己用刀剜掉,用绳勒掉再涂上药膏。
直到患处开始疼痛出血,甚至出现了“卫星灶”,这才引起陈科山和他家人的重视。
入院时立即进行了原发灶扩大切除,但治疗效果不佳,已经远处转移。
其实陈科山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但家属还是为他订了一个巨大的蛋糕。
许识帮他摇起了病床,蛋糕被家人放在陈科山的面前。
医护和家属围在陈科山的病床周围,为他唱了最后一首生日歌。
等陈科山废了好大的劲吹灭了蜡烛,他的家人才切了蛋糕分给其他的病人家属还有来的医护人员。
这里的病人大多都无法进食了,每天都靠营养液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躯体。
有的家属会把蛋糕上的奶油撇下来一点,米粒大小的奶油,抹在病人的嘴唇上尝尝味。
许识和云舟又把陈科山重新推回了病房。
钟书意已经帮他们把分到的蛋糕拿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一关,狭小的空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云舟看着正在吃蛋糕的许识,磨磨蹭蹭的在柜子里搅和,看准时机拿出一个袋子扔在许识的桌子上。
尽管有些不太情愿。
总觉得给死对头送礼物像是在求和。
包装袋发出的每一次响声都犹如鼓点一般,敲击在许识的心脏。
余声悠扬震荡。
许识没碰那个袋子,而是放下叉子抬头看着云舟,“给我的吗?”
大学时鲜少有人知道许识的生日,以许识的性子,更不会主动告诉别人。
往年这个时候,他都是和小姨一家一起过生日的。
但是今年他要留校做项目。
院里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能留下的都是成绩优异的学生。
云舟自然也在其中。
电脑桌前的礼物盒精致漂亮,蝴蝶结上挂着的贺卡被人亲手画了一只小狗。
许识和那个礼物盒对峙许久,最终还是缓缓将手覆了上去。
蝴蝶结丝带扯动。
“别动别动别动!”云舟冲上来按住那双正在解开蝴蝶结的手,“这个不是给你的。”
许识眼眉低垂,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它放在我的桌子上。”
正在试图复原礼物盒上面的蝴蝶结的云舟并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波动,依旧用那副着急的语气搭着话,“小聪聪帮我放的,可能他记错桌子了。许识你干嘛拆它,都有点弄不回去了。”
“抱歉,我以为……”
他以为这会是他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个来自朋友的礼物。
朋友。
他是这样定义自己和云舟目前的关系的。
许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云舟这才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以往只要他说话的语气稍微凶一点,许识就会以为他在生气,立刻过来帮忙。
“你怎么了?”云舟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试图看清楚许识脸上的表情,“我刚刚吓唬你的,其实没坏。”
“许识?”
“你哭了?”
许识这才焉焉的回他一句:“没。”
“我不是故意说你的。这是别人托周运聪给我的,等一下我要还回去。”云舟解释着。
“女生吗?”
不对,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云舟反应过来,糊弄的“嗯”了一声。
办公室里有些安静,云舟又伸手把袋子往前推了一下,“对,给你的。”
许识接过袋子,微扬的嘴角体现出他的好心情,“这算是生日礼物么?”
“不算,”云舟依旧嘴硬,“给陈科山买礼物的时候顺手拿的,你别多想。”
“好。”
许识将手提袋放到自己的手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没有立即打开看。
果然,没一会,云舟就频频探头。
“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吗?”
许识:“不好奇。”
云舟又问:“你不打开看看吗?万一里面是虫子,你岂不是又要晕倒?”
云舟郑重的补充。
“你要是再晕倒可没有人送你去医务室哦。”
谁敢信,许识竟然最怕软体爬虫。
甚至到了见到就会吓晕的程度。
云舟想起来就有点想笑,但在当事人面前还是忍住了。
说实话,当初看见许识晕倒在地的那一刻,云舟一边想着会不会被用保研堵嘴,一边在心里写了一篇拒绝以此种方式保研的退学申请。
然后背起许识火速冲向校医院。
最后,许识的各项检查没有任何问题,许识这才吞吞吐吐的说自己是碰到虫子晕过去的。
原本以为是什么有麻痹性的虫子,后来云舟才知道,是其他同学的外卖忘记倒掉,生虫了。
许识义正言辞:“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它蠕动的样子有点恶心。”
你小子真是浑身上下嘴最硬了。
办公室里,许识又碰着袋子制造出声音,以此引诱云舟继续说话。
“没关系,许宴欢最近在家。”
许宴欢是许识的表弟,云舟见过他几次。
许识这人吃软不吃硬,云舟最是了解。
第7章 量身定制
“真不看看?”
云舟没等他回答,接着说:“许医生?许师兄?许博士?”
不知道是哪个称呼戳到了许识的正确开关,他终于从袋子里拿出盒子,不急不慢地打开。
透过窗户,阳光照在刚打开的礼物盒上,流光溢彩的几个字晃到了许识的眼睛。
他侧身挡住身后的光线,“肝胆相照”四个大字出现在他眼前。
许识左手还拿着礼物盒的盖子,迟迟没有放下来。
他抬头问云舟:“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肝脏和胆囊啊。”说完之后云舟似是反应过来,凑到许识身边,指着上面的彩色大字,“肝、胆、相、照,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是要做一段时间的同事了。这四个字送给咱俩,好兄弟,相互扶持,肝胆相照一辈子!”
许识无语:“相互扶持可以,肝胆相照就算了。”
云舟拎起其中一片肝右叶,“这还是巧克力做的呢,不想肝胆相照的话我就拿去分了,左叶和胆囊就留给你了。”
出办公室时,云舟正好碰见回来的钟书意,随口叮嘱道:“小钟医生,记得去许医生那里领肝胆。”
钟书意一头雾水的进了办公室,到了许识的桌前磨蹭半天才开口,“许老师,云老师让我来领肝胆,是什么新的教学模型吗?”
许识看着手里已经被拆开,甚至还细致的做了胆囊颈和胆囊管的巧克力,勉强对着钟书意点点头,“算是。我没碰脏,你记得吃掉。”
许识递给她一个胆囊。
吃啥补啥。
跟着云舟学习,确实需要一些胆量。
盒子的重量不像是只装了两块巧克力。
但云舟忙的也没再回过办公室。
信号灯由黄色变为红色,许识踩了刹车,撇过眼前的风景,又将视线挪到了被放在副驾驶的盒子上。
云舟下午带着那块肝右叶巧克力在科室里晃过一轮,许识的手机里就多了不少祝福消息。
嘴上说着不好奇,实际上许识还是很想知道云舟到底送了他什么东西。
绿灯亮起,许识踩下油门。
自从父母离世后,许识的生日都是在小姨家过的。
“小姨。”许识一开门,就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小识回来了,”许琴闻声从厨房探出身,“宴欢,去给你哥倒杯水。”
许宴欢递给许识水杯,看到他手中的袋子,用手拨弄两下,“哟,谁给你的礼物?”
“同事。”
说着,许识拿着袋子的手往背后藏了藏。
“同事?”许宴欢吐槽,“能跟你说上话的同事也就那么几位,知道你生日的更少了。”
“不会就是我认识的那位送的吧。”
许识抿唇,没再理他。
这个表情多半就是!
许宴欢没拆穿他,催他打开盒子。
许识仰头将杯子里的水喝完,又把杯子塞回许宴欢手里,打发走他,“帮我再倒一杯。”
许识私心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盒子被打开,许识拿掉了白天装巧克力的那一层。
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大概是云舟在送出礼物前,在盒子里喷过一点香水,许识这才能闻到。他拿起那瓶香水在手腕上喷了一下,甜橙掺杂着薄荷的味道在客厅弥散开来。
许宴欢一路闻着香气,走到许识面前又仔细嗅了两下,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哥,“你真的没什么感觉吗?”
许识:“什么?”
许宴欢拿起桌子上的香水瓶,在许识的面前展示了一圈,“没有标签。”
“哥,我能再喷一下么?”许宴欢试图征求许识的同意。
许识朝他点了点头。
许宴欢这一次把香水喷在空气中,带着甜橙香气的薄荷味道与刚刚许识喷过那一次的雪松后调叠加在一起。
许宴欢终于完整的闻了一回。
冰凉的薄荷与甜意碰撞,迸发出旺盛的生机。前调像是对许识的第一印象,冷静中不失生动。中调暗藏苦橙叶香,给香水增加了一些层次感。罗勒与苦橙叶的香气交织出独特的气氛,让人感到沉稳宁静,如同许识的内核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探索更多。尾调如同置身一片松林,雪松的香气萦绕,让人清澈安定。
许琴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小识买了新香水了?和你很搭。”
许宴欢朝他耸耸肩,“看吧,连我妈都闻得出来。”
“云舟哥送的香水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我没说是他送的。”许识抿了抿唇,逃似的走向餐桌。
“得了吧哥,”许宴欢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又跟到许识身旁和他勾肩搭背,“你那点人际关系我还不知道么,说不定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就把这瓶香水摆到床头了……”
许识的生日过得很简单,一个生日蛋糕,几份家常菜。第二天还要上班,许识吃完就回了自己家。
洗完澡出来,许识看向客厅茶几上放着的孤零零的袋子,想了想还是把他拎到了卧室。
刚把香水拿出来,想要放到床头柜上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许宴欢说过的话。
“你肯定一睡觉就摆到床头……”
心思被人戳中,许识有些懊恼。他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将香水放到了里面。
“咔哒”一声,抽屉再次被拉开。
许识越过那瓶香水,拿起了抽屉里的相框,摩挲着照片上的人。
直到提示睡眠的手机闹钟响起,他才又放下照片,凝视香水几秒钟,又“咔哒”一声将抽屉上锁。
最近挂号的人增加了不少,许识到诊室的时候,云舟已经打开了电脑。
第一位走进来的患者是位女士,看起来很年轻。
刷完就诊卡后,云舟低头看了一眼她的信息。
谭茵茵,三十七岁,就诊记录里可以看到,之前在本院确诊外耳道鳞状细胞癌,癌肿累及鼓室,听力受损,已经做过切除手术,预后差。
目前已经脑转移。
她出奇的冷静,递给许识一沓用文件夹装好的病例单,直截了当的问:“我还能活多久?”
云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今天来就诊有家人陪同吗?”
癌症患者就诊,通常都会有至少一个家属陪同,云舟本以为她的家属是去停车了,但谭茵茵从进诊室到现在也有五分钟了,家属自始至终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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