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颂很少听他用这种平铺直叙的方式讲这么多字,今晚他却说了很多,愣了愣,小声反驳:“跟你也没签啊。”
“说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你还有不满意?”
“我怎么敢呢!”
云颂看了看他的脸,想说一句话,但记起现在的霍宗池习惯做好事不留名,只好憋回去。
还能说什么。
说你是自己淋过雨就要给别人撑伞的大好人呐。
第31章
总共上门来了两名医生,带着专业的设备,基于对霍宗池不可理喻的信任,云颂全程都很配合。
“的确是一些皮外伤。”
年纪稍大的医生在云颂的身上简单摸了一遍后说:“身上也没有明显痛处,撞击大吗?”
“不大。”云颂说,“就是我的外卖全撒了。”
霍宗池瞪他一眼,云颂住了嘴。
医生面无表情说:“不完全排除有内伤,拍片的话建议明天到医院来,外伤现在可以处理。”
他下达指令,另一名医生就开始行动。云颂捂着头,消毒水的刺激让他感到强烈的疼痛。
霍宗池想起云颂刚才拍恐怖片一样到处都是的血迹,走了几步上前问:“不用缝针吗?”
“不用。”
隐瞒了身上的皮肉伤,云颂从沙发上站起来,向这么晚赶来为他处理小伤口的两位医生致谢,送走他们后,又向霍宗池致谢。
“我觉得不用去医院再检查了,没什么必要,还花一份钱。”
“那是私人医院。”
“不花钱吗?”
“不花你的钱。”
霍宗池在沙发边上靠近角落的位置,应该是想刻意与云颂保持距离。
“你掉钱眼子里了?就把钱看得那么重?”
云颂吸了鼻子说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云颂给他倒了一杯水,第二杯给了自己,捧着水杯喝了一口,说:“你想挣钱,我也想挣钱,这难道有错吗?”
“没错,一点错都没有,”霍宗池说:“不过你先告诉我,你名下一笔四十八万的贷款是怎么回事?没买车没买房,吃你一碗夜宵加两个蛋都跟我急,你的钱用去了哪里?”
云颂瞪大了双眼,“你调查我?”
“你的那点事情不需要我调查就能知道,”霍宗池说道,好像不觉得自己这幅“随便问一个人都能问出你的情况”的样子有多不靠谱。
“不要对我使离间计,”云颂知道他在撒谎,“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有欠多少钱。”
霍宗池倒也坦然,不觉得自己对云颂的调查有不对之处,“好,就算我调查你又怎么样?”
“不能把你怎么样,”云颂心理冷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你这样对我很不礼貌,是在过问我的私事。”
“我过问你,因为我有义务知道在我家里工作的人的底细。”
“我同样没和你签劳务合同。”
云颂犹豫几秒,决定还有一件事很有必要和他说清,“而且你总是叫错我的名字,一生气你总要付云颂,付云颂地叫我。”
“这么叫你有错吗?”霍宗池拍了下沙发,“你有今天这个脾气,就是他们对你教育不当的后果,记者这个名字才能记住你的教训!”
“我有我自己的名字!”
霍宗池一连被他堵了几嘴,到底有些怒了,“怎么了?付这个姓氏难道没有给你好处吗?我不相信当年付家没给你钱,任由你自生自灭!”
“他们为什么给我钱?”
“为什么,”霍宗池鼻息里“哼”了声,“你不是用处很大么。”
云颂浑身发冷,强迫自己稳住情绪,说,“就算我的血型稀少,他们还是有本事找到其他的,没有人愿意养一个我这样的白眼狼,而且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和他们闹掰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有给我钱,我还得还他们抚养费呢,把我养到这么大,我说不姓付就不姓付,你觉得他们是傻子吗这么听我的话。”
霍宗池听了这话,不大相信,“是你主动提和他们断绝关系的?”
“是我。”
“为什么?”
“我只想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我的命里没写云颂应该当付家的少爷,你为什么问我这么多?”
霍宗池沉吟许久,看见云颂摇了下脑袋,因为疼还是什么,抬手想要挠挠,却摸到一手纱布。他说:“这笔钱,我给你还。”
云颂吃惊地抬头。
“但是,从今以后你只能在我这里工作,不要再让我发现你出去兼职,给我惹那么多麻烦!”
“不,”云颂果断拒绝,看见霍宗池听见这声“不”以后,露出果然发现他存在三心二意的可能的表情,又低声解释说,“我是说,我自己有偿还的能力。”
“我很欣赏你这股莫名的韧劲,”但在霍宗池眼里,好像云颂只不过是在犯不必要的傻,“不过我这种粗人不是慈善家,替你还钱也是有要求的。”
由于云颂的脑子刚才上过药,对霍宗池的“有要求”催生出本能的抵抗,“我给别人打工,别人也对我有要求,如果你的要求我完成不了,你亏了,我无法心安理得,我亏了,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不,”霍宗池漫不经心道,“你跟我谈不了条件,我说什么,只要你照做就可以,讲明白点,在你没有从我这里获得足够偿还的金钱额度之前,你是卖给我的。”
云颂有片刻的犹豫,就算不刻意强调“卖”和“买”,霍宗池说的和他现在所做的有什么不同吗。
“不要担心,这总不会比你还高利贷艰难,我并不强制你每个月还我多少。”
他说,“但多劳多得,想办法让我高兴一点,你的报酬也会多一点。”
云颂大概懂得他说的什么意思。
九月份,林景声开学了,终于和父母团聚,由于学习任务紧张,霍舒玉不给她额外安排兴趣班,她很少再来到金水湾。
撞车事件让云颂得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款,但没有让他拥有可使用的空间,霍宗池替他收下了这笔钱,观察云颂待在金水湾是否表现良好,得到肯定后,钱才会回到他的卡上。
云颂认为,这其实和软禁没什么分别。
霍宗池保管了他伤痕累累却依然可以战斗的小电驴,限制他如果非要使用,只能在买菜的时候骑骑。
不允许他随意走动,觉得让云颂就这么在家里当一条听话的狗也挺好。
可云颂在他身上又看不到那种让人非常恐惧的逼迫,他不怕霍宗池,只是感到无聊。
换做以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霍宗池伤害他的办法是好吃好喝供着他,不让出去上班。
其实仔细想想,这和付习州当初的做法也没什么两样,可付习州那么对他他就十分厌恶,他的二哥甚至比霍宗池外在表象更像一名谦谦君子,他还是讨厌。
大概这就叫犯贱。
九月中旬,云颂后脑勺的疤已经结了痂,不用再每天上药。一天晚上他在客厅拖地,等到十一点,以为霍宗池不会回来,便把电视调到音乐频道,拖累了,躺在沙发上休息。
刚闭上眼睛,雇主就来电话叫他开车去接他。
云颂开着导航赶到后发现一桌人像全在等他,从他进门那一刻就盯住他不放。
关远遥也在。
关远遥看他那个小身板,问:“你一个人能把他带回去吗?”
云颂挽起袖子说:“能的。”
“那就顺便在路上买点解酒药什么的。”
云颂问:“他喝了很多吗?”
看霍宗池躺在那儿的样子,真怕他像上次那样睡死过去,
关远遥说:“他酒量不好你不知道吗?”
云颂说:“不知道,我对他了解不是很深。”
关远遥笑笑,“你快点把他弄回去吧,他叫你名字呢。”
云颂抬了他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用尽全身力气,吃力地回答说是的,我毕竟是他的保姆。
“保姆?”
关远遥噗嗤一声笑了,“你说话怎么这么有意思。”
临走时云颂想起来问一声:“关先生要不要一起?”
关远遥面带嫌弃:“我?我才不要照顾喝醉酒的人。”
云颂把霍宗池去抬出去,可刚到大门口,身上的重量骤然减轻,霍宗池站直了说:“放开我。”
云颂还一手抓着他,一手搂着他,霍宗池揉着太阳穴说:“我自己能走。”
“你没醉啊?”
霍宗池没说话,打开后座车门。
“不坐前面吗?”
霍宗池关上车门。
云颂开车,他在后座睡觉,云颂时不时在后视镜观察他的动向,看他有没有因为睡着一头碰到车窗上。
搞不好他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要谋杀他。
霍宗池闭着眼睛说看什么看开你的车。
到家也没有让云颂扶,霍宗池径直上了楼,吩咐云颂他要洗澡,别上来。
云颂看他脸色不对,脚步一顿,问:“你站得稳吗?”
霍宗池自己进了浴室,半小时后没出来,云颂敲敲门叫,“霍宗池。”
霍宗池没说话,云颂紧张地又去扣门,再问:“你有事没事啊?”
里头依旧没有人回答。
“你怎么了?晕倒了吗?再不说话我就来了哦。”
正当他鼓起勇气破门而入,霍宗池一下从里面把门打开。
云颂没站稳栽到他身上,又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反应过度地赶紧弹开。
云颂说:“你怎么不出声我以为你……”
霍宗池说:“我是去洗澡不是去跳河,叫什么叫,没死呢。”
霍宗池裸着上身掀开衣服躺上床,云颂还没走,霍宗池一只手挡着眼睛问:“你觉得你站在那里起到什么作用?”
云颂挪着步子走过去蹲在床边,斗胆抬手替他舒展眉心,柔声道:“我担心你待会儿难受。”
霍宗池说:“这不劳你费心。”
“我给你准备了解酒药,关先生说你酒量不好,要吃一片吗?”
让霍宗池真正心烦意乱的其实不是今天的酒,而是好像关远遥的那几个朋友为了助兴,往酒里兑了点别的东西。
已经说了不要云颂在眼前晃来晃去,可他还是不走,硬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霍宗池抓住他的手,觉得云颂说话真的让人很有些烦。
“不是叫你别上来吗?你又多管闲事。”
云颂的手整个贴上霍宗池的额头,带点冰凉的触感让霍宗池需要很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说出让他把另一只手也贴上来的话。
“上次你喝醉之后,生病了,你记得吗?”云颂想起他上次发烧后不再爱折磨人的表现,觉得这还在自己的接受范:“我可以在你的房间打地铺,这样晚上你有什么事,我就知道了……你别多心,就算我多管闲事吧,可你的额头很烫。”
霍宗池听他说了半天,一句也不想回应,脑子里能想到的最快的让他闭嘴的方法就是堵住他的嘴。
过程是有些好笑的。
云颂痛得咬着胳膊哭,霍宗池进行到一半,看见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裤子都没穿就下床拧了张毛巾压在云颂脸上。
他没在床头柜里找到烟,坐在床边,恍惚了,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告诉过你的,别上来。”
云颂趴在床上,说:“太突然了。”
“你能别哭了吗?”
霍宗池烦躁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云颂立马就不哭了。
“我只是有点意外,”云颂坐起来,霍宗池捡起地上的衣服丢到他身上。
云颂慢吞吞自己套上去,问:“要不要重来一遍?
霍宗池骂他找死。
云颂小声说没经验是这样的。
霍宗池一下就恼怒:“你有经验?你了不起!”
云颂说不是啊我就是说我没经验,我没说你。
云颂说了一半噤了声,脑子里像劈过一道震天雷,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霍宗池,心想这绝对不可能。
霍宗池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对云颂说,滚滚滚。
云颂从床上起来,说,对不起
霍宗池问:“你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对不起?”
云颂没说什么,撇了撇嘴,穿上衣服走了。
这个不愉快的夜晚很快过去,隔天清晨,霍宗池看见在餐桌淡定削苹果的云颂。
他若无其事走过去,在云颂面前倒了一杯水。
云颂的苹果皮一下断了,断在中间处。
“遭了,”他说,“对不起这壶水我忘了换,这是昨天泡的茶。”
霍宗池已经咽了一小口进去,他没喝出什么不对味来,但还是冷着脸到厨房里吐了。
云颂把削好的苹果摆在桌面上,又去倒了水,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地端出几个碗,是他准备的早餐。
“你睡得好吗?”云颂问,“先喝点粥再吃苹果吧,如果不想吃苹果,冰箱里有甜瓜,要甜瓜吗?”
霍宗池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忙碌的背影,那颗移动的后脑勺上的伤口是不是复发了,还是说昨晚受到太大的打击,他接受不了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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