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双手叉腰,扬着下巴,“对对对,就你家这站没站相,歪身佝背得像棵歪脖子树的麻杆能嫁出去,这不是赶着嫁出去才来退婚吗?”
见洪秀芳气得脸红脖子粗,林樾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还是骂得不够狠,怎么没把她气过去呢。
又看向尚文成,上下打量一番,冷声道:“不是要退婚,怎么不敢上前,缩在后头做甚,没担当的东西。”
骂完直接无视了他,接着道:“还有你,上梁不正下梁歪,贼眉鼠眼的,白长那么大岁数,真是让人一丝尊老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林樾语速极快,偏偏咬字又清晰,声音也大,不过片刻,在场的一家子都被他骂了个遍。
周问兰先还怒气冲冲地质问,这会儿都顾不上了,就跟着林樾后头,生怕林樾一个没忍住冲上去,那尚大富膀大腰粗的,要是动了手,林樾肯定打不过。
果然,尚大富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呸,没脸没皮的东西,我儿子才高八斗,是要娶镇上有钱人家的哥儿的,老子今天就教你个道理,让你晓得晓得厉害。”
林樾可不怕他,不说自家爹就在跟前,也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汉子,林杨更是早就溜出去了,一看就是叫人去了。
再有吵架这一会儿,门口、院墙外都站着好几个凑热闹的了,时不时就有一个脑袋从院墙上冒出来,都是一个村子的,他要是真敢动手,这些叔伯婶子也肯定会帮忙,不会看着自己一家被外村人欺负。
林樾当即声音更大,气势汹汹道:“就你有脸皮,真不愧是一家人,脖子上长的东西都大差不差,一家子厚脸皮,还有钱人家的哥儿,人家哥儿能看上他才怪,别是碰巧遇到人家哥儿就觉得人家看上他了吧。”
“你上前做甚,难不成你还敢打我,你要是敢上前,我就敢去县衙门告状,你家这窝囊废还没考上秀才呢,你要是坐了大牢,他还能考?有本事你就来啊!”
尚大富怒不可遏,拳头攥得死紧,结果刚上前两步就被尚文成拉住了,“爹,爹,莫冲动,这可不能闹大啊。”
眼看有动手的趋势,院外的人果然都进来了,林杨也带着六七个汉子冲了进去,后头还跟着几个妇人夫郎。
“哥,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林樾只朝他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后头的一群人,“叔公,大伯,小叔,婶娘,今日是我不好,劳烦你们了。”
林叔公头发花白,看着却精气神十足,“樾哥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不怕啊,叔公和你叔伯们都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林伯母和其他几个妇人夫郎径直站到了周问兰身边,握了握她的手,才笑着看向林樾,“我们樾哥儿这样好,我倒是要看看是谁不长眼。”
林樾方才只有满腔怒意,这会儿才涌上了一丝委屈,抱着他娘的胳膊蹭了蹭,又朝她们笑了一下,眨巴几下眼睛把那一点湿意逼走,才又看向那尚家人。
尚大富看见这么多人已经怂了,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再没有想动手的意思。
洪秀芳看着这一院子的人也有了惧意,还是色厉内荏道:“怎么,你们还想动手不成,我儿子可是童生,那是县太爷那都认得的,你们这些泥腿子敢动他试试!”
林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方才他家想动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只是他也不欲再闹大,吵嚷几句没甚影响,顶多村里人说嘴,要是动了手,说不得真得上衙门去,自己名声坏了就坏了,他也不怕,却不能拖累旁的兄弟姐妹。
打定主意后林樾看了他爹娘一眼,打量着他们应该能懂他的意思后又朝来帮忙的长辈鞠了个躬,才上前一步道,
“今日你家既然来了,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我也不想再与你家纠缠,然而是因你家想要攀附旁人,才做出此等朝令夕改之事,与我林家,与我林樾都无关,你们若是认了,便发誓出了这道门,不会说出妨碍我林家名声的话,若是有一言恶语,就叫你尚家从此出不了一个读书人,祖宗不得安宁,后辈世世悲苦。”
此话一出,尚家人齐齐变了脸色,乡下人家都信苍天有眼,前世今生这样的话,这毒誓更是轻易不敢发的,生怕遭了报应,然而林家人虎视眈眈都看着他们,容不得他们再生事。
林叔公也觉得林樾处事得体,开口催促道:“此番我小老儿做个见证,你尚家发了誓言,我今日就去找你尚家族老做个说明,之后若有闲话传出,我也只管去找你尚家族老做主,若是不愿意,我林家的这几个大小伙子,少不得就要上你家的门了。”
这上门是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尚文成有些怕了,他本想着退亲而已,于他无甚影响,至多就是说他年少风流,害怕坏了名声的应该是林樾才对,按他所想,该是林樾战战兢兢求他不要闹大,到时候他再开口表示愿意纳他为妾,尽享齐人之福。
没想到林家竟如此刚硬,他今年考秀才得六名村人,两名秀才保举,要是真闹到族老县衙处,只怕没人敢为他做保了。
尚文成心中暗忖道,今日就叫林家得意,等自己娶了镇上老爷家的哥儿,再得了功名,到时候再收拾林家。
只见尚文成双手抱拳,“那就如此,各位乡亲作证,我尚文成今日立誓,绝不说出妨碍林家名声之言,如违此誓,叫我功名无望,祖宗不宁。”
林樾见他发了誓,面色稍缓,又催促尚家夫妻发了誓言,才将他们赶了出去,又一一谢过乡亲,将各位长辈送出门外。
没想到这尚家人竟然没走,见林家院子里渐渐没了人,尚文成又折返到门口,趾高气昂道:“就你这泼辣样子,我看谁还会娶你,到时候别求着来给我做妾。”
林樾属实是没见过此等不要脸皮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找补道:“我虽是发了誓言,但是我还没走,得我走出去才算。”
林樾都被气蒙了,抄起一盆水泼了出去,“我呸,想娶我的多的是,不劳你这麻杆费心,再不滚,我就要喊人动手了。”
尚文成躲闪不及被泼了个正着,又不敢再放什么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林家长辈已经走了,院外看热闹的人还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
“今儿这事儿闹得,樾哥儿的名声算是完了,再想找一门好亲事是难了。”
“之前我还以为樾哥儿是个文静温柔的,没想到这性子这么泼辣,这谁还敢娶啊?”
“嫂子这话说的,都被人欺负到门上了,要是还说不出一句话,那不是更显得窝囊吗?泼辣些也好,起码没人敢欺负不是。”
“我看也是,说不得那等不会说话的人家就想娶一个这样的回去掌家理事呢。”
“就看樾哥儿的命数了,哎呦,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么。”
……
林樾一家人还站在院子里,周问兰听着院外的议论声传来,虽是生气却也不能做什么,那尚家人能骂,这村里人说嘴两句要是骂了,倒显得自家人斤斤计较,只能自个儿生闷气。
林樾倒是想得开,出了这种事不被议论才怪,爱说说去,过几日也就淡了。
折腾了一早上,午时都过了还没吃上饭,林樾感觉肚子都要咕咕叫了,他伸手给自己顺了顺气,拉着他爹娘就往堂屋去。
“爹,娘,你们坐会儿,我去做饭去,今早做的点心还在,你们记得吃,幸好没让那家人吃上,不然我要怄死。”
周问兰拍了拍他的手,“呸呸呸,说什么呢,不吉利,你和你爹、你弟吃吧,我去做饭。”
林樾手上用力,不让他娘站起来,“娘,你们歇着吧,我去做,让林杨给我打下手,你和我爹也别生气了,不就是亲事没成嘛,没事的。”
林远一早上没怎么说话,这会儿一个大男人眼眶都红了,握着林樾的手喃喃道:“不怕啊,我们樾哥儿不怕,爹养得起你,便是不嫁也没什么,千万别跟自己怄气。”
林樾连连点头,“爹,我晓得的,你们也别怄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我做饭去了。”
说完就大步往灶房去了,再在堂屋待一会儿他说不定得哭出来,那样不好,显得软弱,他最不爱哭了。
林杨正蹲在堂屋外头见他哥出来连忙起身跟上,嘴里念念叨叨的,“哥,你别难过,等过两天我就去套麻袋打他一顿给你出气,不嫁才好,我舍不得你呢。”
“哥,你要是还气的话,不然就打我两下出出气,你想打哪儿?手臂?后背?想打哪里都可以。”
林樾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林杨的脑门一下,“烧火去,就你话多,我才不生气,他没娶我是他没福气,我有什么可气的。”
林杨不确定他哥是不是哄他,还是顺着说道:“就是就是,我哥最好了,就是他没福气,就像娘说的,那什么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他们就是无福之人。”
林樾摇了摇头,“行了,别在这哄我了,我真的不难过也不生气了,快去吧,肚子不饿吗?”
“马上马上,我最会烧火了,我们大吃一顿扫扫霉气!”
第6章
今早这破事折腾了几个时辰,吃饭都耽搁了,林樾方才忙着吵架不觉得饿,现在情绪放松下来,肚子都快咕咕叫了。
林樾使唤林杨把饭煮上,自己端着菜盆去院子里洗菜,洗完又去菜园子掐了点葱和香菜,才回灶房开始炒菜。
想着他爹娘今天胃口不会太好,再加上时间有点儿赶,林樾也不打算做复杂的菜,迅速做了几个快手菜,又添了一个酸菜做配菜,多少能有点开胃的作用。
做好饭菜,林樾扭头招呼林杨,“去叫爹娘来吃饭了,顺带瞧瞧点心还剩不,剩的话也端过来,那个放久了不好吃。”
“好嘞,哥你端菜小心烫手。”林杨说着话顺手先把灶台上的汤端到桌上,才跑出去喊人。
今天林家的饭桌比往常要安静许多,林樾嘴里吃着饭还不忘从碗边偷瞄他爹娘,总感觉他们头顶飘着两朵乌云,阴沉沉即将下暴雨的那种。
林樾有些愁,他爹娘这样气着吃饭会不会肚子疼啊?
按理来说,亲事出了这种状况,应该是他爹娘安慰他,当然他是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的,不过一家人可能总得有一个需要安慰的,这不,他爹娘看着就很需要。
林樾琢磨了一下,现在最能安慰他爹娘的可能是立马有另一个人来提亲,可惜这不现实,还是得靠自己,话题转移大法。
“爹,娘,我们下午做什么啊?还要下地吗?”
周问兰顿了一下,想起今日本来是计划早上走完订婚的流程,下午在家歇歇,再把备好的嫁妆整理一番的,结果婚事黄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还没做好出门的准备。
村里大部分人都不错,哪家有难处也多是去帮忙,少有趁火打劫的,至于不算难处的家长里短,那就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村口桥头老树下,有人的地方就能听到议论的声音,周问兰还记得去年张家那个哥儿嫁了个鳏夫被议论了近一年,这回轮到自家了。
“不去了,下午留在家里吧,之前收回来的豆秸还没处理,趁今天铡好堆着,再把猪圈里的压好的粪也挖出来,备着过几天种水稻。”
说起要干的活计,周问兰精神又提起来了,“吃过饭你和你弟去铡豆秸,我和你爹去挖粪,省得你们嫌味道难闻。”
林樾皱了皱鼻子,“晓得了,要全部铡完吗?我还想着把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拿去洗洗。”
“能弄多少算多少,今天就别出去了,明天再洗。”周问兰把手里的碗搁在桌上,接着道:“家里的铡刀你爹刚磨过,你俩小心点别伤到手。”
林杨本来在埋头苦吃,突然来了一嗓子,“放心吧,娘,我会看着我哥的。”
林樾哼了一声,“就你,还看着我呢?上次让你慢点你不听,手上割了那么大一个口子。”
“我就割到过一次,哥你要记多久啊,再说了,就是我伤到手了才要看着你啊。”
“也就记个几年吧,等你不毛躁的时候我就忘记了。”
“我才不信,你又骗人。”林杨两口把碗里的饭吃完,撸起袖子抹了一把嘴,“爹,娘,我先去把豆秸抱出来,你们慢慢吃。”
林杨擦完才意识到不对,立马站起来就往外跑,心想又要被他哥骂了,果然,
“说了不许用袖子擦嘴,不干净,给你的帕子呢?”
“下次一定,哥,我先走了。”
林樾看他已经窜出去了也停了话头,起身把碗筷收拾了,才跟着他爹娘一起去后院干活。
*
翌日一早,林樾睡得正香,就被外头咚咚当当的声音吵醒了。
林樾拉过被子把头一蒙,这是谁啊大早上的,也不知道在吵什么,默默吐槽完林樾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结果那声音更大了,就像在家门口一样。
林樾感觉自己还听到了开门声,肯定是他娘也被吵醒了,算了,出去凑个热闹好了,反正也睡不着。
这么一想,林樾起床气都散了,穿上衣裳一边挽发一边往外走,只见自家院门半掩着,他娘就站在旁边,
“娘,外头在干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大。”
周问兰刚转头,外头那人也从门缝里探头进来,“呦,这就是樾哥儿吧,长得可真俊俏,又白净,可真难得。”
这人说话的时候外头声音更大了,林樾也听出来是锣鼓声了,本来他还想这人会不会是媒婆,现在也不这么想了,哪有媒婆上门还带俩奏乐的。
但这人又知道自己的名字,还笑容满面的,林樾只好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谢谢婶子啊,婶子这是有事儿还是?要不进来坐坐?”
问完下意识看向他娘,就瞧见周问兰正朝他使眼色让他回屋,不会真是媒婆吧!林樾笑容僵在了脸上,一个转身就溜进了屋子,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李媒婆脸上笑容不变,“妹子,要不咱们进去说,虽说今日来的有点唐突了,但这人绝对是真情实意的。”
周问兰点点头让到一旁,招呼道:“嫂子快进来吧,也叫这两个小哥进来歇歇。”
李媒婆笑意更浓,“哎,这敢情好。”
周问兰见她不动,眼里露出一抹疑惑。“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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