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听见林樾回话,他刚睁开的眼又闭上了。
林樾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住,现下完全不想住了,哼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我们走,要是再没有,咱们就去住那个五十文的,比这个好不知道多少倍。”
沈淮之怕他气着,连忙道:“旁边还有一个,咱们去瞧瞧,那家像是个老字号。”
“是吗?我都没注意,走走走,现在就去。”
旁边这家叫悦来客栈,门头上的匾瞧着有不少年头了,大堂里有六张桌子,角落里坐着两桌客人,旁边站着两个伙计,应该是正在点菜。
林樾两人刚进去,就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伙计笑着迎上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林樾:“住店,敢问是多少钱一间房?”
那伙计挥了下手里的布巾,“您二位这边请,咱们客栈分天字房,地字房和人字房,天字房五十文一晚,房间宽敞,被褥也是上等的,另外还包含两顿饭,比如您二位要是现在住,那就是包晚饭和明儿的早饭,地字房三十文一晚,要略小一些,被褥是中等的,不包饭食,但两种房间都提供热水,人字房则是大通铺,六个人一间,一个人住一晚只要十文钱,另有两桶热水。”
“您二位瞧着是夫夫,若是住人字房得分开住,推荐您二位住地字房,一晚只比人字房贵十文钱,也很划算。”
“另外,这天字一号房六年前住的那位客人中了案首,三年前住的那位也考中了,若是您二位想住这间,一晚得再加十文钱,地字一号房也出了两个秀才公,住这间得加五文钱。”
林樾频频点头,地字房听着确实不错,“这地字房是每晚三十文钱吗?我们得住三天,后面会涨价吗?”
他其实是想问地字一号房的,又怕沈淮之有压力,最后还是没问。
这话是柜台后的钱掌柜接的,“小哥儿您放心,不会涨价,说了三十就是三十,别说三天,住五天也是这个价,您若是住个把月,那还能再便宜些。”
住处不同其他,林樾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可否劳烦掌柜的带我们去瞧瞧地字房,您放心,我们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
“这有什么,小李,带两位客人去二楼,地字三号房还空着,就去瞧那间吧,那间要安静些,适合读书人。”
“好嘞,您二位跟我来。”
三号房在二楼最内侧,伙计推开门站到一旁,“这就是地字房,若是没瞧上,我再带你们去看天字房。”
林樾道了声谢,往里探头扫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方桌,左侧一张木床,不大,但睡两个人足够了,而且还有蚊幌,床边则是一个小柜子和一个衣桁,侧边还有一个竹屏风,后头应该是洗浴的地方。
房间确实不大,但也不缺什么东西,林樾抬头看了沈淮之一眼,见沈淮之点头,林樾就转头看向那个伙计,“就这间房吧,住三天。”
“好嘞,劳烦二位跟我一起去柜台。”
下楼的时候林樾就掏出了荷包,这里头是他特意数出来的一百文钱,就是预备着住客栈的,这会儿又数了十文钱放到怀里,刚到柜台,林樾就把荷包里的钱全拿出来了。
“这是九十文钱,劳掌柜的清点一下。”
“得嘞,这是地字三号房的钥匙,您拿好,白天若是要出去就把门锁上,但贵重物品还是自己带着比较好,以防万一嘛。”
“对了,这位郎君可是来考秀才的?”
沈淮之点头,“正是,可是有什么问题?”
钱掌柜捋着胡子,摇头道:“没有没有,每逢院试,咱们客栈若是有考中秀才的,若是住了三晚的就免一晚房费,住了两晚的免半天房费,只住一晚的就免三分之一,要是中了案首,那不得了,三天内房费全免不说,小老儿还送一桌席面,以小老儿的眼力,您二位说不得也能免房费嘞。”
林樾都惊了,这就是能在府城开客栈的原因吗?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沈淮之倒还算稳重,拱手道:“多谢掌柜的吉言,只是这院试考完五天后才张榜,在下家贫,来府城不易,许是请个信差更妥当些。”
“非也非也,今年早早透出风声,张榜次日,学政的差役就会送出雀顶蓝袍给各位秀才,两日后学政就会在府衙设宴饮酒,不来可不行。”
林樾和沈淮之都是第一次听说,连忙谢过掌柜。
“多谢掌柜的告知,那五日后咱们还来您家客栈,就盼承您吉言了。”
“不妨事,这事儿就算我不说,后天一早学政考棚前也会有人通知的,时候不早,您二位若是要出去得抓紧些,府城的宵禁是戌时,若是回来晚了就不好了。”
林樾再次谢过,随后和沈淮之一起回了房间,方才空荡荡的方桌,这会儿已经放上了一壶热茶,门上还挂着个“有客”的牌子。
今天时候不早,刚来府城,林樾也没心思出去,便提议道:“咱们零碎东西多,一起出去不方便,你在客栈等我,我去买些吃食回来,等你考完试,初九那天咱们再出去逛逛。”
沈淮之有些不放心,“我去买,今天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在房间里歇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林樾:“也行,那就去咱们方才路过的摊子上买,我瞧见一家卖米缆的,闻着可香了。”
沈淮之十分自觉,“那就买一碗,可还有别的想吃的?咱们买了换着吃。”
林樾立马道:“那再来一碗红丝馎饦。方才我问过老板了,都说住附近的带上客栈给的木牌就能端着碗回来吃,吃完再给他们送回去。”
“好,我记下了,两刻钟我就回来。”
沈淮之刚出门,林樾就招呼伙计送了两壶热水,今天坐了大半天骡车,身上全是灰尘,得赶紧洗洗。
第62章
八月初七, 沈淮之和林樾早早出门去了书铺,铺子还没开门就有不少人在等着了,都是来买书的。
林樾凑到沈淮之耳边低声道:“他们起得也太早了, 等会儿我们快些进去,多买几本。”
林樾不太懂这些书的作用, 但他知道,好东西才有人抢, 既然好, 那他就要多买两本, 就算一时用不上,以后他也能用, 再过几十年还能传给下一代, 到时候他们家也算是书香传家了, 想想就让人高兴。
沈淮之有些犹豫, 这种专门为了考试出的注解文书,估计不便宜。
“门开了, 咱们先进去看看, 价钱合适就买。”
书铺的掌柜看着也是读书人模样, 对涌进来的人群态度也很好, 说话温声细语的,
“诸位稍安勿躁,我这里有关院试,乡试注解的书籍共有两本, 一本是咱们府城学院夫子出的文范文集,即“时文”,这本也是买的人最多的,一本二两银子, 第二本则是马二先生编选的优秀文章,即“选文”,这本稍便宜些,一两五钱银子,诸位若是买“时文”,请往走左,若是买“选文”请往右走,前面都有伙计在等着了,若是想两本都买的请跟我来。”①
林樾目瞪口呆,这也太贵了,他们出门前,宋寻春给了他们四两多银子,这两日花用了一百三十文,今天要是买了书就只剩一两银子了,还好他多带了二两!
林樾小声问沈淮之:“乡试就是去考举人吗?”
“对,院试若是考中就是秀才,秀才可以参加乡试,乡试再中就是举人。”
林樾眼睛一下亮起来,“走走走,咱们走中间,两本都买。”
沈淮之被他拉了一个踉跄,险些在人家铺子里摔一跤。
“你别急,走慢些,小心摔跤。”
“哎呀,我知道,快走快走,要是卖完了可怎么是好?”
从书铺回客栈后,沈淮之就再没出去过,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温书,林樾则又出去了两趟,客栈里提供的饭食比外头小摊上的要贵一些,种类也没有外头丰富,所以林樾是去外头买的吃食。
除了那条有各种小摊的街道,他还去了一趟东安巷,那边的吃食铺子生意也很好,林樾想去瞧瞧他们卖的什么。
初七这天是个阴天,林樾一直担心会下雨,万幸最后也没下,傍晚还出了太阳,晚霞漫天。
转眼来到院试这天,寅时,天还未亮,客栈里已经有了人声,附近几家客栈都住了来考试的童生,只是数量不多,像林樾两人住的悦来客栈就住了三个,这天都是早早就起来了。
林樾头天晚上就有些紧张,沈淮之都睡着了他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今天也是他率先醒来,听见外头有了动静才叫沈淮之起床。
沈淮之:“你再睡会儿,现在还早,我一个人去就行。”
林樾摇头,“我睡不着,等把你送去我再回来睡回笼觉。”
沈淮之劝不住他,只能麻利地穿衣洗漱,他今天穿的衣裳正是两人婚后林樾给他做的那件,簇新的长袍,显得人都更精神了。
林樾细细打量了一番,迟疑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瘦了?这衣裳瞧着不太合身。”
沈淮之低头看了一眼,“我瞧着挺合身的,你做的好看。”
“你就胡说吧,这腰身明显大了,我做的衣裳顶多就是能穿的程度,不说和娘比,和凌之比我都比不过,就这还好看啊?”
沈淮之点头,“嗯,好看。”
林樾:“……”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高兴的,甚至都想再给他重新做一身了。
“快些洗漱,咱们赶紧出发,在外头吃个早饭再过去,我昨天出去的时候打听了,考试得考一整天呢,外头不少食肆里都有专门卖给考生的烧饼干粮,等会儿多买两个,热水是我刚找店里的伙计要的,晾凉装水葫芦里了。”
沈淮之已经换好衣裳了,闻言道:“我记下了,你放心。”
“你就穿这身会不会有些冷?”
林樾记得以前沈淮之和他说过,入场考试前会有官兵检查衣裳鞋袜,帽子褡裢,为防止在衣裳物品中夹带舞弊,衣裳要简单,戴的帽子得是单层,袜子要薄,鞋底也要薄。
他当时做这身衣裳是预备夏天穿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倒是符合要求,但现在已经入了秋,早晚起风时已经有些凉意。
沈淮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不会,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等会儿我进去你就赶紧回来睡觉,晚上我就回来了。”
他们这里院试只考一天,黎明进场,当天天黑前必须交卷,考棚里是不发放蜡烛油灯的,叫“不继烛”。
每次交卷,需十人一组才开门放行,最初十个人被称为“头牌”,后面依次是“二牌”、“三牌”,三牌出门放行时,都有吹鼓手吹打欢送,锣鼓喧天,极其威风,后面再出门的就没有这个待遇了。②
沈淮之记得他老师说过,以前院试是考两场,除了正试,次日还有复试,也不知怎地,这两年好像没有了。
黎明时分,林樾和沈淮之就来到学政考棚门口,此时的考棚门口堪称热闹,前头是守门的官兵,中间摆了张桌子,是预备等会儿学政坐的,考生进场前学政就会出来,主持各项事宜。
林樾他们刚到没多久,守门的官兵就分出两人站在左右两侧,齐齐呼喊道:“奉学政大人令,请各位童生带好个人物品,食水,准备入场,若发现夹带小抄,舞弊,立即逐出,另,各位陪同人员请立即退后,若有影响秩序者,逐。”
林樾明显更紧张了,扒拉着沈淮之的褡裢又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漏带什么东西才松了一口气。
“快去吧,在最后不好,早点儿进去说不定有个好位置。”
怕林樾担心,沈淮之也没告诉他座位许是要抽签,只道:“好,那我这就去了,你也回去吧。”
林樾点头,一脸坚定道:“你别紧张,我相信你肯定会中的。”
担心沈淮之压力大,林樾又补充道:“就算这次不中我们还有下次,你看这儿等着考试的人那么多,你虽然不是最年轻的,但也是相对年轻的,还能考几十年呢。”
沈淮之哭笑不得,林樾这样子一看就是很紧张,安慰人的水准简直是直线下降。
“我争取这次就考上,这次不行下次,一定不会考几十年的,真的。”
林樾也发现自己刚刚的话没什么安慰作用,想再说两句又怕起反作用,只能闷闷地点头。
沈淮之哪看得了他这可怜样,像个霜打的小茄子似的,只能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你别担心我,我得考一整天呢,府城那么大,还有不少新鲜东西,你今天可以去四处转转,银钱都在你那里,想买什么就买,花完也没事,等明儿回去我就开始抄书,也能赚几两银子。”
“好,我一会儿回去先睡一觉就去逛,要是看到合适的,到时候咱家的小摊子上也能添一些新鲜吃食。”林樾说。
沈淮之笑了一下,“都听你的,那我就先过去了,他们已经在排队了。”
林樾拍了一下脑门,连忙催促道:“都怪我,你快去,不能再耽搁了。”
今天的检查注定不太顺利,刚查了十个,就抓到一个夹带小抄的,小小一张纸片缝在衣裳内侧,那个中年书生本来还很得意,想着肯定不会被发现,没想到那个搜身的官兵一下就摸到了。
“咚咚咚”的鼓声瞬间响起,除了检查的,侧边又来了一个官兵,当场就将那个书生拿下了,“抓到夹带经文,意图舞弊一人,奉学政大人令,将其逐出考场。”
开考前抓到的作弊处罚相对要轻一些,像夹带经文这种抓到后只是赶出去,但如果是考试中或者是考试后发现的要更重一些,轻则赶出考棚,重则连坐,发配充军。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让我进去考试吧,求求大人放我进去考试吧!”
不用学政大人开口,押解的官兵就把他嘴堵了,再如何懊悔,如何涕泗横流也没用了。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检查更严格了。
陪同考试的家人仆从此时都在考棚外的一个角落里,林樾也在,这会儿整个人都焦灼了,脑子里疯狂回想沈淮之的衣裳,吃食可有问题,那饼是在胡记食肆买的,他一一掰开检查过,应该不会出问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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