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长约十丈,深三丈, 阔两丈多。”李家家主介绍道,“船舱分为三部分,头桅和主桅之间是炊事房和水柜、中间起分为三层,中间第一层是水手所休息的房间,下两层是货仓、船长副手等住在第三部 分的上层,下层也可以装货。”
船体施工已经结束,船坞两层的架子上工人正在给船外层涂桐油。
“这船能装多少人?”李家家主陪着王爷在船上转了一圈,顾昭兴奋得犹如见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赞不绝口。
“约莫千人。”李家家主不敢带他去下层的货物区,只是在甲板、水手仓和后侧设栏楯,遍施彩绘四壁开窗的船长区转了转,即便如此也是引得顾昭惊叹连连。
他在望京哪里见过船。
“从锦,这船好大!”顾昭下了船,拉着容从锦的手对他而言装饰华贵的出船长区不过平凡,倒是水手区很有意思。
“水手住房里木床和柜子都是榫在甲板上的,那甲板这么宽、这么长。”顾昭比划个不停,“亮晶晶的,不知道涂了些什么。”
“应该也是桐油一类的。”李家家主闻言要上来回答,容从锦猜测道。
顾昭又要拉着王妃上船游玩,容从锦便推说不愿麻烦。
李家家主微松了一口气,海边的商船有诸多忌讳,妇人和怀孕的双儿都是不准上的,若是王妃执意上船,他也没有胆子阻拦,只是怕那些合伙造船的商家和要上船出海的水手不情愿。
“这艘船可以下水了?”容从锦问道。
“再过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容从锦又问:“船队有多少艘船?”
“同样规模的还有两艘,较小的有十几艘,大的装货三千斛,小船也有两千斛。”
“听您的吩咐这次商队里不仅有李家的船,陈家、王家还有黑山赵家等的船也在船队里。”李家家主暗暗激动,“只等冬季季风一到就能出海。”
容从锦颔首,以这几艘主船的大小想要建造起来自然非一日之功,但海运暴利,海边的几个氏族都在私下建造,样式、工人都有,他得到了永泰帝的首肯让他们建了船坞,建造进度大大提升,而且这些船的样式都是数次改造过的,最适合远洋出海。
“装货不必装得太满,防止沉没,出海时不必紧着换那些金银珠宝,若是有没见过的种子果实,纺车工具凡是新鲜的玩意都买回来。”
“是。”李家家主连连点头,船队建王府出了一半的钱,是他们的大股东,更不用说还拿到了官府的批文。
容从锦点点头,又跟着他在船坞转了一圈看几艘已经完全建好的船,顾昭兴致不减连其他两个船坞建好的小船也看了一遍。
“这船能走多远?能到望京么?”顾昭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
“若是能借上风力,可以走好几个望京那么远呢。”
“他们在船上吃什么?”
“有准备食物的。”容从锦耐心应道。
顾昭静了静,忽然问道:“在本朝之外还有很大的朝廷么?”
他是知道鸿泸寺负责周边国家来本朝朝贡,但在他的认识里就像是其他本朝官员的想法,除了本朝物产丰富,周边国家都是些未开化的贫瘠之地。
哪个官员要是被调到鸿泸寺负责对这些海上国家的外交,算是坐上了冷板凳,升官无望了。
不过他见到李家家主在海运上强压激动的模样,就知道这件事恐怕非他想的这样。
本国万国来朝,自然是不能说有其他国家胜过本朝的话,回去的马车车轮压过路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茶几上的翡色小瓯轻轻摇晃着,容从锦沉默片刻,挪动茶几上的天青盏道:“王爷,您看这个盏怎么样?”
“尚可。”
“如果本朝是这个盏。”容从锦把茶盏放在茶几上,又把翡色小瓯和茶炉挪过来,低声道:“但也许外面还有其他的国家。”
“他们长得不一样,擅长的东西自然也不同,本朝擅丝绸、瓷器,百姓以农业为生,或许有的国家擅长冶铁,百姓畜牧…”
“不如采众家之长。”
顾昭眉心微紧,他总觉得王妃的言论和宫中授课师傅宣扬的不太一样,一时却也想不到怎么反驳,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又听王妃轻声道:“这样能让我们过得更好。”
顾昭忽然记起当年时疫,他在船娘的厨房里见了一个馍馍的事情…那就是百姓吃的食物,一直有人告诉他,皇室成员个个尊贵无比,自来高人一等就是要享受百姓供养的,他却始终记得那个食物。
他是不知道怎么改变百姓的生活,不过若是告诉他有一件事能让百姓衣食丰足,他肯定是愿意去做的。
*
晨起顾昭带着一双金雕出去打猎,午后有人来回话说王爷没打到猎物,倒是看见溪水里的白鱼不错,钓了两尾回来,让王妃吩咐厨房不必做鱼汤了。
等过了申时,顾昭握着马鞭回来时,刚进院门转过照壁就见房屋内点着烛火,连两边的偏殿也灯火通明的,仆妇婢女无不谨慎,行色匆匆,谁也不敢高声喧哗。
“这是怎么了?”顾昭没找到碧桃,在原地扬着脖子看了一会,等到一个看着眼熟的二等侍女拽住她问道。
“王爷。”侍女连忙给顾昭请安,欢喜中带着慌乱道,“王妃要生了。”
“啊?!”顾昭声音刚出口时还在侍女身边,侍女只觉得一阵风掠过自己身边,眼前一花,待话音落下时王爷已经奔过环廊,就要推门。
“王爷,您不能…”进去。两个守门的侍女忙阻拦,可顾昭有如携万钧之势而来,手一扬就把两个侍女甩开,手按在门上刚要推开就听房内传来一阵婴儿啼哭,还有稳婆激动的声音:“王妃,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
待收拾停当,换回寝殿,稳婆御医等人退去,顾昭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尚且怔怔回不过神来,一会瞧怀里皮肤发红睡得香甜的孩子,一会又斜睃王妃睡得是否安稳。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顾昭低声唤道:“碧桃。”
“王爷。”碧桃欢喜无限,唇角噙着笑容上前。
“给本王抓抓脸。”顾昭压低声音怕吵醒王妃,吹了吹一缕垂落的发丝,扭动面部肌肉看起来极为不适的模样。
碧桃:“……”
给王爷抓了两下,顾昭指挥:“往上,左边一点,再抓两下…”
碧桃:“……”
都当了父王的人了,能不能靠谱一些。
容从锦醒来时孩子已经被乳娘带去喂过奶了,顾昭陪了孩子一会儿又回来陪他,一直轻轻虚握着他的手,因此王妃刚有动静他就反应过来,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连忙低声道:“你醒了。”
御医来诊脉,回禀说王妃一切皆安,只是有些疲倦。
顾昭这才能放心。
“孩子…”
“喝过一次奶已经睡了。”顾昭凝视着王妃倦怠难掩昳丽的面庞,忍不住又喜又怨,喜的是他们有孩子了,怨自然是…
“从锦,未时就要生产了,怎么不派人叫本王回来。”顾昭从没有以责怪的语气对容从锦开口,只是这次他实在是太埋怨王妃了。
若是有什么不顺的,他也不在王府那可如何是好。
“御医稳婆都是望京提前备好的,连乳娘都是选了几轮的,告诉王爷做什么,白白让你担心罢了。”容从锦气力逐渐恢复,虽然说话声音还是很轻,却逐渐有了些底气。
“本王必须陪着你。”顾昭反驳,扶桐送上参汤,服侍王妃喝着,忍不住转头插话道:“王爷,王妃刚刚生产,您不要跟王妃争执了。”
容从锦的手在扶桐手背上轻轻一拍,示意她住口。
顾昭倒是把她这句话听进去了,倏然停下,不再抱怨,只认真的望着他。
“好了,我记得了。”容从锦无奈道。
顾昭面上这才有了笑容,等他喝完参汤,给他压了压被角,亲昵的坐在他床边,”刚出生时皮肤是红皱的,圆圆的一团,不过现在白了些,也不吵闹,睡觉的时候眉眼特别像你。”
顾昭无限心满意足,这孩子在他看来几乎就是王妃的翻版,想到他和王妃有一子,他就觉得上苍厚待于他。
容从锦只是安静微笑听着。
顾昭停下来,垂首单手向后捋着他的发丝,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低声道:“谢谢。”
“谢什么…”容从锦一怔。
顾昭也说不上来,是谢他愿意跟自己成婚,还是婚后从不嫌弃他痴笨,又或是他们能够琴瑟和鸣的生活,这都是他在宫中不敢想象的。
他很感激从锦,也比之前的每一天都更爱从锦。
次日,乳母抱着孩子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快给本王抱。”顾昭忙在衣袍上擦了两下手,接过孩子,仔细端详喃喃道:“好像大了些,也更好看了。”
“能看出什么。”容从锦好笑道。
“王爷给他起个名字吧。”容从锦道,“也好向太后陛下写信。”
”他这么白。“顾昭沉吟片刻,容从锦的心悬起,怕他跟着小黄的名字往下排,“就叫顾白吧。”
”好。”容从锦放下心。
碧桃和扶桐在一旁不忍直视,想要开口劝王爷改个名字又不太方便,只能默然把目光投向这个粉妆玉砌的团子,有些同情…
别人家的世子、公子名字总能说出引自哪本书有什么祝福期望,他们公子是因为长得白。
容从锦倒觉得无所谓,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第79章 银屏梦与飞鸾远
“本王去狩猎, 本来下着细雨,侍卫回报山路泥泞。”
顾昭手法娴熟的抱着小白,一边轻轻摇晃一边神采飞扬道:“进了山, 雨却忽然停了, 有一道飞虹降下, 卧在山峦间, 映亮了天穹。”
”建州多雨。”侍女纷纷应和,容从锦笑道。
春节过后,送到望京的信有了回复, 永泰帝不能接受肃王嫡长子单字”白“,特意给改了一个字”莹”。
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册封诏书、封为世子。
本朝郡王世子受封都是弱冠后才能册封, 即使父王功勋显著受朝廷器重, 也多是给子嗣加一个虚衔, 顾莹满月则被册封为世子, 永泰帝对其疼爱可见一斑。
碧桃松了一口气,私下和扶桐道:“幸好陛下改了名字, 王妃是王爷说什么都愿意的, 不过白字也太…”
“这有什么。”扶桐不以为然。
“以后世子见了那些望京宗亲, 恐被耻笑。”碧桃心细, 低声道。
“建州世子也是他们能嘲笑的?”扶桐好笑道,以前王妃特意要求王爷以建州为封地她还不解, 觉得建州贫瘠, 现在才看明白, 建州实在是个聚宝盆, 物产丰富是望京都不能及的,又有海运的生意,不必与靠近望京的封地似的受望京管辖, 几点叠加,相信等以后世子继位时,建州的财富是望京皇室宗亲所不能及的。
八月,顾莹已经能自己摇摆着走两步了,把顾昭的慈父情怀全都激发出来了,他也不去陪金雕了,顾莹俨然是他最心爱的玩具,每天爱不释手的抱着他满府溜达。
船队满载而归,金银香料,宝石珍珠应有尽有。
“哇。”扶桐费力的双手捧起一颗红宝石发出由衷的感叹,兴奋得脸都涨红了。这颗红宝石足有两个拳头大,即使未经雕琢也是光彩氤氲,这样的稀世珍宝恐怕世间罕有。
“王妃,这些都要入库么?”侍女打开边上的两口箱子,珍珠翻着柔和的光泽,碧桃随手抓了一把珍珠又松开,珍珠相撞的声音清脆动人。碧桃环顾四周有些为难道。
“商户的货物已经拿走了,这些都是王府的。”
”登记后入库吧。“
碧桃面露苦色,她心思缜密,王府的库房每一件物件出入,账目都是她先过一遍再交给王妃,船队带回的东西足有几百箱,这要整理到什么时候。
碧桃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财宝过多而发愁。
容从锦并未察觉到碧桃的心思,因为他正在另一口小箱子前好奇的看着里面的各个隔层,船长细心将带回来的种子都各自挑选出来一部分放在箱子里,另附了一个小册,绘制了这些植物长成后的模样,边上还有批注。他被一枚暗褐色的种子吸引了注意力。
去年雨水不足,本朝疆土如雍州等粮食主要产区,收成都有不同程度减产,永泰帝减轻税款,维持民生,现在收成颇丰,大约能补上亏空。
望京中传回消息,柳惠妃再次有孕,永泰帝和太后欢喜,令皇后看顾,太医院每日请平安脉,几月后怀相逐渐明显,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和太医均道柳惠妃怀的是位皇子。
永泰帝只有两子,嫡长子顾琮出自皇后,次子生母是柳惠妃,帝后嫌隙已深,近来皇后绍氏一族在朝中受到牵连也不太被重用,若是柳惠妃再次诞下一子,晋封贵妃也是指日可待。
皇后是个摆设,那贵妃岂不是能有皇后的权柄。
一时间柳惠妃宫中熙熙攘攘,奉承不绝于耳,每个人都想乘着柳惠妃的东风,倒是皇后那边门庭冷落。
永泰三年冬,永泰帝嫡长子顾琮殁。
永泰帝悲痛不已,令全国禁乐。
月余后,柳惠妃用餐忽觉腹痛,连忙宣太医,太医刚到柳惠妃宫外,院墙内传来侍女一声惊呼,柳惠妃昏死过去。
太医连忙施救,柳惠妃是救回来了,但孩子没保住。
太后缠绵病榻数年,骤闻噩耗,不禁伤了心神。
柳惠妃胎相向来平稳,何至于会突然小产,这其中显然是有问题的,永泰帝震怒下令彻查。
竟追根朔源查到皇后宫中,从接应的女官,柳惠妃宫中动手的宫女和下毒的药包一应俱全,宫中哗然,谁也想不到皇后竟会给柳惠妃下毒,证据确凿容不得皇后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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