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越坐在海岸边, 望着白茫茫的海岸,时常一呆就是一天。
自从他被带到了这里,他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只能大体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三天。
这三天了,赫瑞斯很少出现。
它把他带到了这里后便离开了, 但为了防止他逃跑, 找了一只人鱼在周围海域监视着。
晏越既然暂时离不开这里,只好大体猜测这里是哪里。
岛上刮的风不是西风,是潮湿的东南风, 因此他能确定这里已经不是沉没海域了。
然后他随手抓了一把细软的沙,看沙从指缝中迅速流失。
这里的沙虽然细软,但中间掺杂着暗沙,而且沙是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的。
一种暗沉, 一种则明亮。
海沙暗沉,河沙明亮。
所以他猜测岛中有河流。
有河流就意味着有淡水。
这是个好消息。
因为最近他只能从牡蛎、海蜇这种东西中汲取水分, 感觉自己的血液里都带着海盐了。
此时他迫切需要淡水。
但想要进入林中, 最起码需要三分钟去拖延那只监视人鱼。
于是他扫了一眼在远处监视的人鱼, 戳了一下兜口。
兜里的烟灰蛸本来在睡觉,感觉到他在叫自己, 手忙脚乱爬出来, 眨巴着小小的眼睛。
他问:“那只人鱼, 你有办法把它引开吗?”
烟灰蛸摊在他掌心, 用短短的腕足挠了挠大大的脑袋, 想到了什么后从他的身上爬了下去,潜入沙中。
沙滩上出现一道几乎可以忽略的突起,急速向着水面拱去。
趁着这个机会,晏越站起身吸引人鱼的注意力。
果然, 不远处的人鱼立刻警惕起来,想要游近一点。
但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个东西拖延住了脚步。
它感觉自己的尾巴被一个东西拽住了,不由得扎入水中去扯。
水中的烟灰蛸像水蛇一样灵活。
它啃咬人鱼的尾巴,又让它无法抓到自己,只能在这里反复绕圈,以此给晏越拖延时间。
趁着这个间隙,晏越抓紧时间跑进树林里。
当它抬起头时,惊恐地发现那个呆在沙滩上的人类已经凭空消失了。
它也不管鱼尾的疼痛了,冲到海岸上开始寻找晏越的踪迹。
但树林很深,它只能在外围寻找,不敢进去。
进入林中的晏越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林中跟外面天差地别,脚下的河流网密布,且植物都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每一株奇怪的植物都长成了类似于指向标的模样,指着一个方向。
他沿着指向标走到深处,发现了一个洞穴。
洞穴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发亮。
他看了一眼陡峭的地形,小心翼翼从边缘探下去。
当他抵达洞底时,感觉四周一股凉风。
看来这个洞是通向了另一个地方。
于是他顺着向远处走,惊奇的发现洞穴的墙壁上散发着斑斑点点的光芒。
光芒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了文字符号的模样。
这些文字符号,跟他在手札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洞穴的冷风让人从头到脚都冷了下来,混沌的头脑也变得清楚无比。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手札上的符号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突然,他猛地意识到这里就是母亲笔记中写的,不被历史所允许的地方。
人鱼岛屿——人鱼的栖息地。
但很多人认为这只是个传说罢了,毕竟没有人能找到这个诡异的地方。
这里凭空出现在海洋中,又凭空消失。
指尖摩挲着墙壁,他盯着那些文字不知不觉就沉浸了进去,连时间都忘了。
最后他及时停住了脚步,向前探看了一下。
那些符号通向了更深的地方。
但他不能再继续深入了,因为赫瑞斯会在傍晚时分回来。
如果让它发现自己消失了,那只疯狂的人鱼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伤害到谈寺的事。
于是他凭借着记忆力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海边。
落日时,赫瑞斯果然回来了。
监视他的人鱼看到赫瑞斯归来后,望向它的目光畏惧极了,连忙离开。
火烧云浮在海面,赫瑞斯从海中缓缓游来。
它浑身披金,像是浴火而来。
它凑到晏越面前,将手里的食物递给他,这次是甜虾。
晏越的思绪仍在那个洞穴中,因此对它手里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他问:“谈寺呢?”
赫瑞斯情绪中闪过一丝暴戾,自顾自的剥起甜虾,然后强硬地塞进他的嘴里。
“我不喜欢...听到你说...其他的名字...”
“到了这里...你只能叫我的名字...”
晏越不想跟他争辩,毕竟谈寺还在它手上。
他只能假意听话,吃下甜虾。
赫瑞斯看他终于听话,不再拧眉。
突然,它靠近晏越,在他的脖颈处细细嗅着,似乎在检查什么。
粗粝的蹼爪攀上来,冰到了他。
浓郁的香味刺激着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晏越表面云淡风轻,将嘴里的甜虾吞咽下去,喉结上下滑动。
森冷的竖瞳转了一下,停留在他的喉结上。
晏越站在那里任凭它打量。
“好了吗,好了就别靠我这么近。”
它似笑非笑,似乎早就看穿了他。
但它没说什么,剥好了另一只甜虾抵在他嘴边。
晏越想要拿下来自己吃,可它却躲开了。
甜虾的汁液顺着它尖锐的指甲滑落到手背。
赫瑞斯仍坚持举着甜虾,直勾勾地看着他。
晏越顿时头大。
他看出来了,赫瑞斯这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喂他。
只要他不这么吃,它就会一直固执的保持这个姿势跟自己僵持着。
他只能皱着眉将甜虾吃下。
赫瑞斯果然满意了。
就这样连着将许多只虾被喂进肚中。
被人鱼喂食的感觉像上刑一样痛苦,反观赫瑞斯却心情大好。
它将手背上的甜虾汁全部舔净后再次离开。
它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为什么离开。
但晏越第二天就发现,监视的人鱼离着他的距离更远了一些,看他进入树林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
但相应的,每天傍晚,赫瑞斯都会回来亲手喂他进食。
不同的食物,相同点都是汁水较多,每次吃都十分费劲。
有些他吃到一半吃不下的,就会尽数进它的肚子里。
晏越感觉出来它就是故意的,后面索性也不遮掩了,直接离开监视人鱼的视线。
*
在海岛的另一面,银尾人鱼勃然大怒,连带着跟随的几只人鱼都紧张起来。
[你不该带他回来的。]
[他已经进入了禁地,我们会被海神降下惩罚!]
赫瑞斯一只人鱼跟它们对峙,但气势却更盛。
它那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银尾人鱼。
银尾人鱼脸色阴沉,[赫瑞斯,你难道都忘了人类是多么残忍又狡猾的物种吗?他故意引诱你把他带来这里,就是为了这座岛上的宝藏!]
[我们的族人被他们残忍的杀害,你应该为那些惨死的冤魂报仇。]
赫瑞斯懒懒地抬眼,[弗洛狄,是我要带他回来的。]
被叫做弗洛狄的银尾人鱼一惊,旋即怒气更盛。
[你中了人类的计谋,海神不会原谅你的,如果你现在把那个人类杀了,海神或许还会宽恕你。]
[如果你不能杀他,我可以帮你动手。]
弗洛狄刚说完,赫瑞斯瞬间阴冷地看着它:[他是我的东西,谁都不能碰他。]
弗洛狄并没有被赫瑞斯吓到,不肯退让。
[你一定是被他蛊惑到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赫瑞斯!]
[既然你下不去手,我来帮你。]
“咚!”
话音刚落,便听到重重一击。
赫瑞斯满眼暴戾,掐住弗洛狄的脖子,喉管发出高昂的声波。
声波震到海礁石都纷纷破碎掉落。
弗洛狄身后的人鱼惊恐的四散而去。
弗洛狄被狠狠砸在海礁石上大痛。
它向赫瑞斯吼回去,眼尾赤红。
[你难道忘了那些人类的手段了吗?!你看看你自己,你甚至戴上了这个屈辱的东西!]
赫瑞斯咧开嘴角,[我自愿的,跟你不一样,弗洛狄。]
弗洛狄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气到快发疯。
脖子上那个浅红色类似于细线的东西格外扎眼。
它顺势跟赫瑞斯打了一架,但可惜自己并不是赫瑞斯的对手,平白在身上多添了几道伤痕。
[弗洛狄,你不是我的对手。]
赫瑞斯轻松的模样跟狼狈的弗洛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弗洛狄眼中闪过惊讶,[你...变得更强了...]
赫瑞斯莞尔,看向一个方向。
弗洛狄顺着它的目光望去,才发现那个方向是那个人类的所在地。
赫瑞斯的眼神缱绻又温柔。
这是弗洛狄第一次见到赫瑞斯这个模样。
它不可置信地看着赫瑞斯,意识到了什么后,沉下了脸。
弗洛狄说:[赫瑞斯,你爱上了人类。]
[你失去了海神的庇佑,注定会在遗忘之地成为枯骨。]
赫瑞斯说:[弗洛狄,我不信海神。海神如果真能庇佑我们,那人鱼就不该陨落。]
弗洛狄深深地看了它一眼,不再争辩,离开了这里。
[他注定会欺骗你,离开你。]
[赫瑞斯,你会后悔的。]
-
晏越花了五天时间,才把洞穴中所有记录符号全部看完。
他发现,手札记录的文字符号只有一半。
这里多半是记录人鱼长寿的秘密,剩下的他看不懂。
手札中那个改变人类基因的方法,也是因此而来。
他做出试剂后,用自己做实验,想要让身体达到数值目标,最终达到延长抗体生效时间的目标,但每次都失败了。
他能感觉出来,永远都是就差那么一点。
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但差的究竟是什么他找遍了都不知道。
究竟漏了什么。
他已经把药效的剂量拉到了最大,药剂的活性也达到最高,但还是无法突破阈值。
就在他还在演算的时候,听到了一边传来了异响。
一个跌跌撞撞的影子从那边跑过来。
晏越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谈寺。
谈寺的身后跟着几只人鱼,想要把他带走。
“学长!”
晏越放下手里的树枝走过去。
那几只人鱼看到晏越后都有些畏惧,对视一眼后选择离开。
谈寺憔悴许多,来到他身边说:
“学长你没事吧,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找了你好几天,那些人鱼说什么都不让我走,今天是总算找到机会出来了。”
他看到晏越身后的沙滩,瞪大了眼睛。
那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演算过程,简直跟一本资料没什么区别。
而晏越在这个地方,仅凭借超群的记忆力和手中的一根木棍,就将资料全部复现了。
“学长你...居然能全部记住吗?”
晏越没什么表情,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情。
“你的伤呢,还好吗。”
谈寺表情古怪,“完全愈合了...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很奇怪...”
说完,他问晏越:“这里究竟是哪里,我感觉这里离第七基地很远,而且这里有太多人鱼了,要比整个帝国和联盟的人鱼数量加起来还要多,简直就像是....”
晏越看着那几个在后面一直不敢上前,但又不肯离去的人鱼。
“你也发现了,这里是人鱼岛屿。”
谈寺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人鱼岛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是那只金尾人鱼带我们来的吗?”
晏越点头,“对,但我们暂时没办法跟外界联络。”
他问:“在我没回来的时候,基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谈寺告诉他:“白岩和大卫欧文找到了第七基地,大卫要我们跟你联系,我把联络器全部屏蔽了,他们找不到你就要带走资料,我跟格雷西找到了之前基地的自毁设定,把自毁系统打开了。”
“然后后面的我就不记得了,那些重要的资料应该没被白岩带走。”
晏越说:“他带走也没用,数据即使被他拿到也会失败。”
“失败了?”谈寺提高了音量,马上皱起眉。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没等晏越说话,谈寺走到演算的海滩上,发现上面每一个步骤都非常精密。
没有任何错误。
谈寺蹲在沙滩上,良久,他看向晏越。
“学长,你信神吗?”
晏越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要这么说。
谈寺说:“我从前听到过一个关于的人鱼的传说。”
“人鱼的声波可以攻击其他的生物,同样也可以起到类似于吗.啡的镇痛效果。在它们心甘情愿奉上鲜血并歌唱的时候,甚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说完,谈寺又自嘲的笑了一下。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没用的传说而已。”
晏越迟迟没说话,他怕晏越多想,于是连忙说:“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个,没什么...学长?”
晏越没他,正在拿那个树枝疯狂演算。
谈寺不知道晏越想到了什么,但晏越看着十分认真,谈寺不敢打扰他。
他在沙滩上呆了许久,海浪将他计算的那些东西冲许多遍,他就反反复复地重新写上。
直到夕阳将落,晏越画上了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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