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昀心疼他,知道何沐鱼看见他就恶心,所以只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才会去远远望一眼。
何沐鱼对他来说,是上瘾的药,午夜梦回,他从梦中惊醒,心怦怦直跳,他多么希望一伸手就能揽住何沐鱼。
可惜这个愿望他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陛下万福金安!”地牢的看守向顾北昀下跪。
顾北昀大步走进去,“宋时捷人在哪?”
看守将顾北昀引进去,打开关押宋时捷的牢房,宋时捷被顾北昀命人救了回来,一直要见他。
他这几日被何沐鱼气的头昏眼花,听见宋时捷的消息就心烦。
他走进牢房,眸子将牢房内一扫而过。
毫无疑问,他是胜利者,可是在看到宋时捷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输得一败涂地。
宋时捷长得器宇不凡,年少时,他是冷宫中的弃子,而宋时捷是宋家嫡出的小将军。
宋时捷好像永远都可以清风明月般皎洁,以至于他满身泥泞,何沐鱼依旧会义无反顾的拥抱他。
而他高坐皇位,得到的是何沐鱼的唾弃和厌恶。
“你怎么才来!”宋时捷披头散发,满脸焦急,他上前伸手去抓顾北昀的衣角,却被守卫重重朝膝盖踹了一脚。
他扑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可是手却不肯停下来。
“顾北昀…你把沐鱼怎么样了!”宋时捷要起身,可惜多起来未进食的他,不是守卫的对手,他又被重重摔在地上,险些摔出他的五脏六腑,他吐出一口血,“他可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顾北昀听清宋时捷在说什么,立刻拽起宋时捷的衣领,“你说什么!”
“他是宸美人的孩子。”宋时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居然哭的停不下来,他保护不好自己的妻子,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他不能看顾北昀继续错下去,他不能让鱼儿受尽折磨,“他是宸美人生下的儿子,你怎么就认不出来他呢…”
“宸美人养了你十年,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弟弟做出那种事!”
顾北昀放开宋时捷,僵硬在原地。
“你在说半句疯话,朕立刻杀了你。”
顾北昀觉得他像个纸老虎,只会拿杀人做威胁。
可是,宋时捷怎么会知道他被宸美人养大的事。
宸美人死后,宫里侍奉她的人都被先帝处死了。
“宸美人没有死。”宋时捷擦掉唇上的血,“我在边疆遇见她了,她还向我询问沐鱼的最近过得好不好…”
他说着,居然说不出了。
每说一个字,他就难过一分,他恨不得扑上去和顾北昀同归于尽,可是他不能。
他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顾北昀。
他必须让顾北昀付出代价。
“怎么可能!”顾北昀怒喝,“朕明明亲眼看到她死在朕的面前!”
“你可以不信……”宋时捷直起身,“可宸美人已经到宫门口了,还请你放她进来。”
宋时捷说的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对顾北昀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心早就麻木了,他知道他罪不可恕,如果说何沐鱼就是宸美人的孩子,那他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侮辱他,折磨他,威胁他。
他杀了他的孩子,逼着他和宋时捷合离,当着他的面杀了关系要好的侍卫。
他罪该万死。
没有顾北昀的允许,没有人敢有动作。
“陛下……”
“放她进来。”
——
何沐鱼一觉起来,天已经昏昏沉沉了。
门口站了一个人,一身玄服,身姿沧桑。
他没有理会顾北昀,看也不看顾北昀一眼,径直从床上下去,趴在窗外看外面的风景。
皇宫里面栽了很多花,春天一到,就花团锦簇的开,美不胜收。
花儿不需要自由,他们只需要水和土壤,就能滋润的长大。
何沐鱼投入羡慕的目光。
在他的背后,顾北昀靠过来。
顾北昀的手很抖,他不禁有些疑惑,这么无情的人,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何沐鱼只是困惑了一会儿,就被窗外的花儿吸引了注意力。
“鱼儿。”声音发颤,似乎带着哽咽。
顾北昀叫他鱼儿。
何沐鱼的脊背变得僵硬。
如果顾北昀再靠近一步,他就从窗户跳出去,跳出去,应该逃不掉…可是摔断腿也好,摔成傻子也罢,他一刻也不想待在顾北昀身边。
只是他高估了他的行动力。
他稍微挪一下步子,小腹就肿胀发烫。
他痛到咬破了下唇。
他连喊痛都做不到。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顾北昀重复说着对不起。
何沐鱼觉得可笑又可悲。
“对不起?”
“你以为你的对不起,就能换我孩子的一条命?”多起来的委屈和不甘突然爆发,他的身体早就被负面情绪蚕食成了空壳,他不想面对的现实,有人强迫他面对,他不得不接受,他和宋时捷的孩子没了的现实,他不得不苟活在顾北昀左右,每日看着杀人凶手丑恶的嘴脸,他就恶心的想吐。
“顾北昀,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他声音毫无波澜,平静的可怕,“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顾北昀怔怔的看着何沐鱼。
何沐鱼谨慎胆小,比猫儿还要矫健,偏偏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鱼儿。”他控制不住,一把将何沐鱼拥进怀里。
何沐鱼发了疯的咬他,从发间拔出发钗刺进他的胳膊。
疼吗?
他感受不到,可能是因为心疼的滴血,所以身上就感受不到疼了。
“别怕…”他的低声安慰,换来的是何沐鱼更为剧烈的挣扎,粗喘的呼吸,和颤抖的发钗,都在表达何沐鱼的控诉,“别怕……”
是他亲手把何沐鱼变成这样的。
都是他的错。
他的鱼儿,他的弟弟。
“顾北昀,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宸妃依旧那么年轻,当年她明明在他面前自尽了,现在却能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她恨透了他,恨不得啖其血肉,“顾北昀,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的孩子。”
“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我的儿子,今年才十九岁。”那张和何沐鱼六分相似的脸,充满怒气,“你和你爹一样残暴不仁!你们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宸妃也是被抢进宫的。
她原本也有夫君,可是老皇帝为了抢她杀了他。
要不是因为有孩子,她早就想死了。
“我是残暴不仁,您可以杀了我,我绝对不会躲避。”顾北昀看着宸妃,那个就连说话都温声温气的女子,此刻面目狰狞,愤怒不已,她怒斥他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可是沐鱼我不能还给您。”
他是认真的,就算是死,他都不愿意放过何沐鱼。
没有知道何沐鱼就是皇弟的时候,他纠结这段感情,常常夜不能寐,难道他对皇弟不忠诚了,对皇弟的爱可以因为一张脸就转移了?
他折磨何沐鱼的时候,也在折磨他自己。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最卑微的小人。
“你简直不可理喻!”她终于绷不住了,“我要是知道你会变成这样的人!当初就该杀了你!你原本就不该活着,当年要不是鱼儿见你可怜,向我求情收养你,我怎么可能收留你!”
她养出了一个恩将仇报的伪君子,为此搭上了她的儿子。
她和爱人的儿子。
“顾北昀,你罔顾人伦,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顾北昀喉咙上下滚动,“怕。”
怎么会不怕呢,若不是怕死,他早就死了,怎么会苟活在宫中。
他从前怕死,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慢慢成了一个少年。
他漂亮明媚,拥有一张惹人的脸。
少年常常会对人笑,笑起来如同春风中的花儿。
“但我更怕失去他。”顾北昀撩开前摆,单膝下跪,他跪在宸妃面前,他摆着最低的姿态,用虔诚卑微的态度,“阿娘,您能不能让阿弟想起从前的事,能不能让他想起我?”
宸妃垂眸,险些再度崩溃。
“顾北昀,你比你爹还恐怖!”
顾北昀眼前一白,他爹恐怖吗?他不知道,父皇在他眼里,比陌生人还陌生。宫里所有人都恐惧皇帝,皇帝看到谁都不愿意笑,可唯独见了冰山般的宸美人,才会露出笑脸。
他以为是因为宸美人长的太漂亮,他那时候想,若是母亲能好看一些,是不是也会得到老皇帝的喜爱,他是不是就不用受欺负了。
可是后来宫里来了很多美人,老皇帝却对宸美人痴心不改。
他现在才理解了老皇帝的痴心。
也明白了,宸妃「死」后,老皇帝看沐鱼的眼神。
那是一种超乎亲情的贪婪。
他看着老皇帝的手放在少年的腿上,往上再往上,他就暗暗发誓,他一定会杀了老皇帝。
——
“让鱼儿恢复的办法有倒是有。”宸美人勾唇一笑,“只是,需要你付出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鲜血。”
宸美人走到顾北昀旁边,“想让他恢复记忆,必须用你的鲜血为药引,配上其他药物一并服下。”
“可以么?”她讥诮的睨着顾北昀,他们顾家的人,都是狼心狗肺的贱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伤害自己?
不过正好她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带鱼儿出宫。
“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我带他出宫,由我来照顾他。”
“不行!”顾北昀双眸血红,他拔出刀,对胳膊上割了一刀,鲜血肆意往下流,他却不皱一下眉头,“就算要用我的心做药引,我都不会拒绝,何况只是一点血。”
宸妃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用这个法子,只是为了让顾北昀死心,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带鱼儿出宫。
没想到顾北昀完全不给她机会。
她硬着头皮,写了一张药方。
将药方递给顾北昀的时候,她问:“我可以见见他吗?”
顾北昀沉默了。
“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宸妃自顾自的叹了口气,“我这些年在边疆,一走就是十多年,也不知道鱼儿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
“当年你们两个在我跟前一起长大,我就经常想你们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鱼儿和宫里的孩子都不一样,他们背地里叫他野种,只有你不排挤他。”宸妃的指甲深入掌心,过去的所有屈辱,都来源于那个男人。她恨极了他,可是她不能明目张胆的杀了他,她死了倒没什么,可是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她在老皇帝的身上下了慢性毒?药,她是巫族的人,这种毒药对她来说信手拈来。她看着自己年幼可爱的孩子,暗中和丈夫的好友通了消息,能确保在自己假死之后,儿子能健康的长大成人。
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老皇帝杀了她的丈夫,老皇帝的囚禁了她的儿子。
“朕可以让你们见一面。”顾北昀沉沉点头。
就让见一面吧。
只是一面而已。
他放走了宋时捷,贬了他的官职,把他发配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样,沐儿以后就不会再被他左右。
他就可以永远和沐儿在一起了。
宸妃和何沐鱼见了一面。
何沐鱼的意识已经有些昏沉了,看人时,像个三岁的稚童,瞪着圆圆的眼睛。
她泣不成声,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瓦解,这是她的儿子,她心心念念很久的孩子。
她开始痛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带他走,就算边疆的巫族排斥外人,就算沐儿会吃很多苦,可是也比现在好的多。
何沐鱼听见有人在哭,才悠悠抬起头,那张和宸妃七分相似的脸上带着木讷的表情。
“沐儿,娘对不起你。”哽咽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何沐鱼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宸妃顺着他戒备的视线看过去,见到沉默不语的顾北昀。
“陛下要不先出去?沐儿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怕做出什么……”十几年的隐忍让她就算心里藏着再大的恨意,也能在表面上装出和气的样子。
听到宸妃的话,顾北昀没什么反应,只是脸臭的厉害。
何沐鱼突然动了,一下子扑进宸妃的怀里,将脸埋进宸妃的衣角,抖的厉害。
宸妃把视线重新放在了顾北昀的身上。
顾北昀样貌一等一的好,唇角抿的很紧,很有薄情帝王的样。
“有什么话赶紧说完。”顾北昀不悦的皱起眉头,“半刻钟就出来。”
——
宸妃出来之后,何沐鱼勉强像个正常人了。
只是顾北昀稍微一靠近,那张他朝思夜想的脸上立刻就会出现厌恶的表情。
仿佛看见了痛恨至极的人。
宸妃怕何沐鱼不喝顾北昀的血,就变着花样的把血做进各种点心和吃食中。
何沐鱼胃口不好,往往一盘点心,只能吃进去一枚,这东西又不能隔夜,剩下的只能扔掉。
顾北昀找了手艺最精巧的工人,替何沐鱼造了满皇宫的风筝。
何沐鱼这几日不常出门,他的意志很浅薄,不知为什么,养成了嗜睡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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