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会儿,凌风脚下生风,一路疾步而来。远远瞧见大殿外站着的人,他面上一喜,再左右看看那一排的带刀侍卫,个个威武雄壮,脚跟稳扎,一看就同先前看守烟暖阁的那几个不是一个水准。
他立刻就头大了。
待到了殿前,他张了张嘴,很快就闭上,眼睛左右一探,给宋北遥使眼色。
“你们先退下一些吧。”宋北遥对近在眼前的侍卫道。
左右侍卫立即后退几步,给二人留出空间。
凌风立即凑到宋北遥跟前,小声嘀咕:“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宋北遥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正是想问你。”
“问我,我能知道什么呀。”凌风生怕那几个侍卫听到,又压低嗓音,“我昨晚就回去睡了,现在烟暖阁已经没侍卫看守,整个府里就裴寂的寝殿被严防死守,不知道要搞什么东西,你还是赶紧跟我回烟暖阁吧。”
宋北遥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出不去,他们拦着我。”
“啊?那你这是被关在寝殿里了啊。”
下一秒,凌风瞳孔震惊,顿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裴寂这是想拿你当诱饵,等有人来他寝殿杀你,他就一网打尽,言行逼供出幕后主谋。到时扣上一个刺杀太子的死罪,他又能斩下一个宿敌了!”
宋北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有点道,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还不是跟你呆久了。”凌风咬牙切齿道,“你看这裴寂,他心机还挺深,已经开始利用你了。还好现在肃月不追杀你,不然可真是说不准。”
说完,他没听回应,抬眸去看宋北遥,只见对方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
“你怎么不说话,我难得分析得这么有道。”凌风道。
宋北遥莞尔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那是你跟他接触多了,被他蒙蔽了双眼。”凌风提醒他,“你别忘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干什么,阁主那边可不好应付。”
话语间,两名小厮提着食盒逐渐走近,宋北遥同凌风道:“先不说这个了。”
“侧君,这是今日膳房为您准备的午膳。”二人走到跟前,将食盒递来。
“你们进来吧。”宋北遥道。
小厮道:“小的进不去,还请侧君自行将食盒提进去吧。”
凌风帮忙搭了把手,拎过食盒,顿时嘴角一抽:“嚯,这里面装了什么,这么沉。他就一个人吃,能吃得了这么多?”
……
下午,宋北遥用完午膳,躺在榻上小憩了一段,出不去寝殿,只得将殿内都逛了一圈。
他找到一处书室。这间书室与府内的书房相比,更为私密。几排落地书架上摆满了书,中间的案桌上整齐摞了一叠书,宋北遥走过去,简单将几本书翻过一遍。
他起初以为会是些沉闷乏味的朝堂权术、用兵之道,没想到都是些山水游记、民间趣闻集。
这些细节在《逐鹿九洲》原文中没有提到,宋北遥也看不出,裴寂竟然喜欢看这些。
翻开最上面一本山水游记,应该是最近刚看过,书中有些用黑色墨迹圈画出的痕迹。
当中一页纸的边角被折了出来。宋北遥翻到那页,细细看着。
相传云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在其东北处有一座著名的山峰,叫云顶山。云顶山高耸入天,从半山腰开始,就云雾缭绕,到了山顶,更是有如踏入仙境。
——“纵有人间百般愁苦,千般忧思,万般欲念,一登云顶,皆会随风散去。”书中如是说。
这一句话的下方,有一道浅浅的黑色墨水痕迹。
意思是裴寂想去云顶山?还是想消去愁苦、忧思、欲念?
宋北遥合上书,放回原处,来到书架前。
书架上的书品类更为繁多,除了山水游记和民间趣闻,还有各类灵异神怪话本、探案集、人物风云志等。
他挑出一本鬼神话本,翻看了几页。言语生动、情节扑朔迷离,渐渐看得入迷,就干脆坐到地上。
暮色悄然而至,他浑然不知。倦意袭来,困意泛滥,不知不觉间话本从手中滑落,地上的少年闭上了眼,睡得酣然,仿若游入话本故事中。
戌时,裴寂踏夜色入府,往书房而去。
张伯一路跟随,向他汇报完今日府内情况,而后道:“听闻侧君今日醒来后想出寝殿,被拦了下来,当即就说了想要见殿下,不知是有何话想说。”
裴寂没有开口。
张伯继续道:“平日在烟暖阁还有凌风和李莲生陪着,可寝殿内又没有旁人在,他今日一个人在里面呆了一整日,也不知如何了。”
裴寂足下稍顿,打开书房的门:“知道了。”迈进去,而后关上门。
书房内,一道黑色身影已然等候在内。见到裴寂,立即半跪在地:“殿下。”
“说。”裴寂落座桌前。
“上次殿下让属下追查的无影阁杀手,与昨夜闯入府内的正是同一人,此人目前还在璃都。属下的人已经发现了可疑之人。”黑衣暗卫首领道。
裴寂面色微冷:“如何发现的?”
暗卫道:“刀。璃都城平日里携刀的人不多,此人曾经去过一趟酒楼,那把刀不离身,样貌年轻,身手瞧着很是不俗。”
“既是杀手,行事却如此张扬?”裴寂指尖轻点两下桌面,“继续盯着,查他的去向,确认是他再禀报本王。”
“属下的人已经在远距离盯着,不敢打草惊蛇。”暗卫迟疑道,“若经确认,不用属下直接动手解决吗?”
“不用。”
桌旁烛火轻曳,光影交织,裴寂倚上座椅靠背,双手抱臂,冷硬面庞半隐在阴影中,声色冷寒,“本王亲自过去。”
……
寝殿书室内。
倚着书架睡着的少年动了下身,腿间话本一下掉到地上,“啪嗒”一声响,将他惊醒。
他深吸了口气,迷蒙的眼睛睁开,视线落不到实处,过了会儿才逐渐聚焦。
宋北遥看到,裴寂正站在他不远处,低垂下头望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这人来了多久,竟然就这样看着他睡,也不喊醒他。宋北遥半张开嘴,喉间片刻涩顿,那声“夫君”愣是没有喊出口。
似乎在夜里那样的情况下,被裴寂拒绝过一次后,有些事情悄然发生了变化。
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宋北遥道:“我有话想同殿下说。”
裴寂眸色微沉,移开视线:“起来说话。”
这一次,宋北遥没有再嘟哝着要他抱。
身体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僵硬和酸疼,他起身的过程很艰难,堪堪站起来,又往旁一跌,连忙扶住一旁的书架才站稳。
宋北遥轻声道:“今日出寝殿时,被侍卫拦下。不知是为何?”
裴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如今烟暖阁也清干净了,我想回烟暖阁。”宋北遥又道。
裴寂的目光重新落到他面上,终于开了口:“明日本王会让凌风进来。”
“殿下,”宋北遥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头看着裴寂的眼睛,柔声道,“我能问问殿下为何这么做吗?”
利落剑眉之下,那双眼眸漆黑而深邃,深不见底。
宋北遥想象不出裴寂会做什么回应。
这场游戏原本由他把控方向,可他的猎物,似乎正在挣脱他的把控,而他却不知道原因。
他轻轻去碰裴寂的手,刚要触上,对方略一后退,将手撤走,神色稍显冷淡,嗓音低沉:“太晚了,休息吧。”
既不回应,也不解释。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宋北遥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裴寂的背影消失,冷不丁勾唇笑了一声。
“怎么了宿主,你笑什么,你今日可是一点儿气运值都没蹭到啊!”系统不安道。
“是啊,我都努力快两个月了,怎么现在反而连手都碰不上了。”宋北遥将头抵在书架上,嗓音慵懒,“前后不过经历了一场刺杀,又不是杀的他,这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系统惊道:“兴许不是和刺杀有关,而是他查出什么呢?你这身份本就可疑,裴寂手底下探子可不少!”
“看这反应不像。”宋北遥半挑了下眉,轻叹口气,“真查出来估计我现在已经被抽筋扒骨了。”
……
翌日一早,宋北遥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床边一阵灼热的视线。
稍稍睁眼,正对上凌风炯炯有神的两眼。
他顿时深吸口气,抬手捂上心口:“……凌风,你一定要这么吓人吗。”
“宋北遥。”凌风抓住他的手腕,“你跟裴寂共处一室,怎么还睡得着?!”
“为何要睡不着?”宋北遥缓过一口气来,不解道。
“你就不怕他对你……”凌风结结巴巴,“也是,你本就是他的侧君。这么大一张床,他、他……你还好吗?”
“我怎么了?”宋北遥没听明白。
“这还用我挑明了说吗?”凌风一瞬羞赧,“裴寂一看那方面就很强,你身子又这么差,怎么吃得消他的?”
“……”
宋北遥手背搭上额间,无语道,“凌风,你为何总往那方面想?”
凌风音调拔高:“这能怪我多想?你长得这般模样,又睡在他身边,我就不信他能把持得住!”
“那你也太小看裴寂了。”宋北遥朝他眨眨眼,“而且他不和我睡一张床,寝殿内还有别的内室,我统共都没见到他一会儿。”
“所以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啊……”凌风伸手按了按床榻,眼露羡慕,“这床榻摸着这么软实,睡上面一定很舒服吧。”
宋北遥反手拉住他:“你要不上来躺躺?”
“我不要。”凌风随即缩回手,“我怕裴寂回来削我。”
说着,他又小声道,“也不知他这寝殿内有没有藏些什么。”
“别想了。”宋北遥悠悠道,“他能让你我进来,里面断然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凌风扯了下嘴角:“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连这寝殿都出不去,回头肃月怎么从你手里拿情报、又要怎么给你解药?”
“这些都好说,不是还有你在。”宋北遥轻叹一口气。
他知道全书剧情,裴寂有哪些情报他一清二楚,这根本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
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裴寂不知何因开始疏远他,他要如何继续蹭气运?
—
张伯这几日心里愁得不行。
往日就算朝政再繁忙,太子殿下最晚在亥时就会回去歇下。而如今,殿下已经连续三晚在书房呆到子时才回寝殿。
早间寅时就起,这一日日的才睡多少会儿,人怎么吃得消?
这日戌时,眼见着殿下再次进了书房,大有再留到子时的架势。张伯端着暖汤进入书房,站在一旁道:“殿下,晚间侧君就说身子不舒服,老奴想让谭医师去瞧瞧,他说不用。这个时辰,凌风已经回烟暖阁,寝殿内只剩侧君一人,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裴寂正在批阅公文的手微微一顿,随后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张伯心知只要话说出口,就不用多言其他。
他安心地走到书房外,静静等了不多会儿,只听房门被打开,殿下就走了出来。
张伯心中一喜,面上不露:“殿下。”
“今日公文提前看完了。”
张伯听他这般解释,随即垂首道:“是,老奴明白。”
一路回到寝殿,裴寂往里走去。
往日无论回寝殿是早是晚,殿内都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眼下殿内还有了第二个人,他的步伐也不自觉放轻。
待临近那处,只见床榻边燃了一盏烛灯,宋北遥正倚靠在床上,目不转睛看着手中话本。
暖黄的光柔柔地照着那一席地,少年的神情格外专注,不知看到何处有趣的地方,笑得眉眼弯起,指尖缠上一缕发丝,不停打着转儿。
裴寂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
翻过新的一页时,宋北遥眼眸微抬,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不远处站着的人,他顺势抬起头,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
随后是更深的笑意:“殿下回来了。”
裴寂的目光落在宋北遥面上,轻轻“嗯”一声,不再说话。
宋北遥将话本合上,书面朝向他:“这个话本殿下看过吧,里面那对眷侣,最后结局如何?”
裴寂目光下移,落到那话本上,沉声道:“提前知晓结局,还有何乐趣。”
“结局好我就继续看下去,结局不好我就不看。”宋北遥满眼期待道,“结局如何呢?”
裴寂沉默片刻,而后道:“最后在一起了。”
“太好了!”宋北遥扬起眉梢,将书捧起,垂头继续看下去。
这一刻,裴寂感觉自己窥到了少年面具下的另一角。
那是鲜活、生动、而又肆意的人。
半晌,意识到人还没离开,宋北遥再次抬起眼眸:“殿下还有何事吗?”
裴寂沉声道:“父皇身体不佳,皇后特请巫师前往宫中驱邪,明日酉时开始驱邪法会,所有皇室都需参加。”
他略微一顿,而后道,“明晚你随本王入宫。”
第29章
巫蛊邪祟向来是宫廷中最忌讳的东西。尤其在万人之上的帝王看来,怪力乱神之物所带来的影响,甚至远超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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