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皑没回头,清理着床单说:“你不是说今天不出门了?”
时咎大腿用力,将沉皑的身体蹬得向前倾,严肃道:“沉先生,希望你能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从小魔鬼训练的,你不累,我很累,腰也酸,腿也疼。”
沉皑让开身体,扶着时咎的腿转过身轻轻放下,又俯身去亲吻他的唇角,低声说:“好。”说着便给他按摩他刚刚说过的部位。
沉皑想去图书馆,时咎便带他去听这边的历史,时咎需要去养老院或者监狱做治疗工作,沉皑基本也跟着,没事的时候一起做点手工,或者去展馆逛逛,看看能不能碰上一些灵感。家里的大提琴常靠放在沙发边,因为沉皑说想听时咎的演奏。
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间大仓库,时咎租下来当自己展品的收纳仓,他带沉皑去参观AETERNUS那一套模型。沉皑围着这个大型创作看了很久,每块砖瓦的纹路,每个房间的比例,每个细节,比真正展出时任何一个人看得都要细致。最后他喃喃道:“时咎,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优秀。”
被一个生活在恩德诺这种文化艺术才是家常便饭的地方的公民夸奖,时咎觉得这才是自己听过最高的肯定,他站直身体以看上去正式一些,承接道:“谢谢,我也这么认为。”
仓库里的不一定是最终成品,有部分是自己对自己作品的仿品,有的成品被展览馆收藏着,有的则卖出去了。看了一圈下来,沉皑的目光停顿在一个雕塑作品上,他在那个雕塑前站定,认真注视。
时咎走过去说:“这个成品我已经卖掉了,这是仿品,不过都是我做的。”
没有再刻意做装饰,时咎直接在雕塑下贴了一张纸,上面手写着对作品的简单描述。
“深眠……”沉皑念出来。
沉皑的目光一直没挪走,时咎顺便给他讲了他做这个雕塑的原因和灵感来源。
“是我小时候做的梦。”
梦里深红色的天与战火,一切都是风声鹤唳,周围全部暗藏杀机,死亡到来的前一秒,神降临了,祂从星空中来,凝聚着所有的光……
说着说着,时咎声音逐渐放慢放弱了。他好像一直在探索着什么,每次又都戛然而止,分不清是觉得不重要还是产生了阻抗,但被沉皑这么认真盯着,他没办法回避。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画面,这个画面与深眠的梦太过相似——他在生物坟场被言威刺穿心脏时,也是这样的场景。虽然当时有些意识游离,但他不会忘记,沉皑的能量如同天边的极光爆发,极光在很短时间聚拢成一个雄伟的人形,随后他感觉到自己漂浮在半空,慢慢降落在沉皑身后,沉皑的背影无比坚决,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那个巨人也是,给予他世界上最安心的保护。
沉皑或许也想到了这一幕,他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用手隔空轻轻抚摸着这个雕塑。
“266727.”沉皑说,他的声音突然有点不自然,好像在控制情绪。
“什么?”时咎转头。
“266727.”沉皑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他将视线移到时咎脸上,“你对这串数字有印象吗?”
时咎目光瞥向别处愣住回忆,片刻,他摇头:“我好像……没有印象,这是什么?”
沉皑极速收敛起情绪,但眼睛里还是心事,想到什么,他说:“你要不要问问你的父母,对这串数字有印象吗?”
时咎看着他,没有问为什么,轻轻点头。他想自己应该跟沉皑在想同一件事。
仓库出来后直奔咖啡店喝下午茶,等接近晚饭时候的公开课。
时咎喜欢这样的生活,自己的事照常稳定进行,有空就和沉皑一起出去探索新鲜事,泡泡图书馆听听讲座,给他将自己生活里往常的趣事。爱的人在身边,一切都是平静面对风浪的,除了近些时间沉皑会比较辛苦外,恩德诺的事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就结束善后,沉家的任务也不会那么快就完结。
正如沉皑父母和沉初光说的,应运而生。
咖啡厅的人不算多,有意无意瞥过来的目光却不少。沉皑只是默默地坐着,和他整个人的氛围一样,坐在那,那儿的气氛便沉下去,淡淡的,外界再风起云涌也与他无关。
时咎倒了半包糖,搅和着咖啡,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沉皑思忖着说:“看夏癸吧。”
时咎皱眉:“什么意思?”
手里的浓缩咖啡见底,时咎转头问有没有卡布奇诺,却被告知本店是纯意式咖啡,下午不提供卡布奇诺。
时咎说:“拿铁玛奇朵吧。”说着注意力又转回沉皑身上,他再次问,“看夏癸是什么意思?”问完后突然觉得自己又能理解这句话,便没追问了。
刹那间,时咎觉得有点奇怪,他听到了一些音乐,但是这些音乐并不是他常听到的流行音乐,是一种更加古老的乐器发出来的声音,他好像有点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乐器,只是旋律和音色让他想到了沉皑父母家那片海,悠远深沉。
“您的拿铁玛奇朵。”
服务员的到来打乱了时咎的思绪,他一下醒过来,发现咖啡厅正播放着乡村音乐,一首结尾,换了爵士。同时,咖啡厅推门而入一家三口,进来随意挑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小孩很高兴说着要气泡水,她似乎知道公共场合得小声说话,但兴奋的语气并没有让她的音量减少几分贝。
小孩子很可爱。沉皑转过头,神色淡淡问:“喜欢小孩?”
时咎点头:“还可以。”
很久以前和沉皑讨论过“爱情的结晶”的问题,他俩的思考方式有些不一样,不过结果都是一样。孩子是感情的传承,一直生活在爱里、互相有爱的人,想把这份爱顺理成章地延续下去。
沉皑不咸不淡:“这段时间忙完了再说。”
时咎看着他没忍住笑出来,拿着杯子抿了一口咖啡上的奶泡,用玩笑般的语气道:“说什么?小孩吗?我们只能领……”说到这他哽住了,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一段时间,差点忘记恩德诺繁殖不需要结合。
于是,时咎左右为难,心里做了一百个建设,最后试探性地问:“啊,那,那,你,呃,你生吗?”
沉皑瞥他一眼:“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时咎坐直身体,咳了一声:“绝对没有!”
对于自己来说在过往经历中闻所未闻的事,对别人来说却是家常便饭,所以沉皑轻描淡写的,他这样的反应更显得夸张,时咎深刻感受到了环境对人认知的塑造。只能补一句:“以后再说。”顺便给沉皑普及了他们这无法单体生殖的知识点。
沉皑好像知道时咎刚刚反应怎么这么大了。
外面阳光很好,这个季节适合出去踏青,时咎想着等两天叫唐廷璇出来一起去露营,烤点烧烤,最好租辆房车自驾游,如果她不想去,正好他和沉皑可以两个人出行。
一杯咖啡又要见底,吸管还在无意义搅动。时咎一侧身便用余光瞟到了另一桌的女生举起的手机,也不知道那摄像头对准的是沉皑还是他俩,他只能无声叹气,眼神去打探那双深蓝色眸子,两人对上,沉皑用眼神问他怎么了?时咎则摇头。
公开课五点开始,再坐十多分钟就可以走了。时咎转头看店外的街,却愣住了。
这是什么?
第120章 神存在的意义
一幅巨大的画。倒影在咖啡店的全景透明玻璃上。
《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记忆的永恒, 20世纪西班牙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萨尔瓦多·达利的画,融化如时间流淌的钟表,放在树枝上、平台上、人脸上, 干涸的海与苍白的岸。是对时间、记忆和存在的思考。
玻璃上倒影不仅有这幅画,还有时咎惊愕的表情, 旁边慢慢喝咖啡的沉皑,附近的空桌子, 不远处刚放下手机的女生。时咎转过头,看到吧台做咖啡的服务员, 他们背后是整面深咖啡的木柜, 整个装修都是意式极简。唯一的画作就是上去二楼的扶手边, 一副小型简约抽象画。
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倒映这副达利的画,也不存在这幅画。察觉到时咎左顾右盼, 沉皑放下咖啡杯问:“有什么不对?”
本来没觉得不对, 时咎听到这句话就真的觉得不对了,沉皑为什么没有问他怎么了, 而是直接问他“有什么不对”?
时咎疑惑:“梦里还有读心术这一项功能?”
沉皑:“没有。”
时咎再次转过头去看玻璃, 发现玻璃上的画又变了, 变成了另一幅《记忆永恒的解构》,这两幅画都是达利的作品,却是现实与梦境的冲击。画面被分解成碎片,强调时间的流逝受观察者的影响, 系统的熵增, 像物理学里时空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类似……梦境的场景。
时咎朝沉皑的方向挪动位置, 不可思议说:“你看这个画,哪里倒映出来的?”
沉皑皱眉问:“什么画?”
时咎扭头惊愕看着沉皑的眼睛,说:“玻璃上这幅画啊, 达利的……”他转头,话猛然断在嘴边。
一辆车驶过,掀起的热风让路边的树叶晃动几下,没过两秒,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路过。时咎错愕的表情、搭在沉皑胳膊上的手,沉皑微微皱眉注视时咎的模样,全部倒映着,唯独没有那幅画。
沉皑伸手拉过时咎的手,捏了下轻声说:“那只是玻璃,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可能。时咎没说出来,他张着的嘴慢慢闭上,很快恢复冷静,随后站起来平静说:“没事,我们先走吧。”
“嗯。”
这里离学校不远,走过去十多分钟。沉皑觉得时咎突然就不太对了,所以一路上都有些担心地牵着他,注意力一直落在他身上。
达利的画充满艺术的隐喻。时咎以前很喜欢解读隐喻,生命里出现的所有影像都是信息,不会无意义地到来,如同网络里铺天盖地的真假消息,被商家强行灌输的广告,广告洗脑的台词和改编旋律,这个时候对于信息的筛查至关重要。这些信息会牵引一个人产生如何的想法,便塑造成人格,特定的人格去往某些特定领域。错觉也不会是错觉,人不会看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
破碎的钟表和扭曲的空间如同量子纠缠的瞬时联系。为什么是纠缠?
时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
大学里人不多,时咎很快找到心理学院系的楼,窜进阶梯教室。可惜教室人已经不少,于是两个人便跟走在聚光灯下一样默默窜到最后一排。
时咎有点麻木,微微侧头对沉皑说:“你能不能控制一下梦?”
沉皑:“控制什么?”
时咎低声:“让前面的同学不要再转头看我们了,我怕一会儿我妈讲课,下面学生一会儿一个转头,一会儿一个看你一眼,学生不认真听我妈就很生气了,导致他们不认真听的原因还是我男朋友,我妈会气炸的!”
沉皑笑出来:“好我试一下。”
沉皑的尝试根本没有效果,他本身就不是特别在意,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太多想法,所以该扭头看他俩的还是扭头。
时咎觉得自己在动物园,他们就是被围观的猴子。
教室逐渐坐满学生,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反而他们身边最空,一直被注视,却没人敢靠近,直到一个背着书包睡眼惺忪一看就是睡过头的女生冲进来,紧急刹车,结果发现教授并没有来,脚步立刻松弛几分,垮下背,环视整个教室,尴尬发现只有最后两排有空位。
时咎看着这个熟悉的面孔就这么半眯着眼,游魂般飘到自己前面的位置上,书包随意一甩,双手一拢,头就栽进了胳膊里,对周围一切都无所察觉。思索两秒,时咎戳了下她的背,轻声叫:“王导好。”
女生一下弹起来“欸欸欸”胡乱应答,脑袋乱飞,搞半天是后面的人叫她,她转过头,眼睛一亮:“时咎!你好!”
时咎朝她笑,模仿她的朋友给她的称呼:“王秋蕴大导演好。”
王秋蕴大导演嘴一瘪,胡乱飞的头顿时像乌龟脑袋进壳,全部收回,默默转回身。
时咎给沉皑解释说这是之前找他拍电影的一位学生导演,沉皑轻轻点头,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
时咎愣住,不太确定说:“好点吧,还是觉得很奇怪,我真的看到了。”
沉皑从课桌下方牵住他的手,柔和道:“好,那应该是我没注意到。”
教授来的时间刚好是五点,一分不差,她一进来就看到最后一排两个人,但略过一眼便走上讲台。
“今天公开课的主题是‘神’存在的意义[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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