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皇后侧身,看见一个白衣刺客从背后的林子里重重摔了出来,一支被血染红的白羽箭从后心贯穿大半。
白唐背着箭袋从更远处的树上跳了下来,朝她捧手行礼,而后按了下鬓边的面具,重新上树了。
“……如果他行的话。”太子淡声说。
瞿皇后:“……”
她把头转回去,由衷请教太子,“这个刺客好眼熟,和上回刺杀我的那些白衣刺客打扮得一模一样,他们是一伙的吗?我真的很好奇,这些刺客组织还会分发统一的服饰吗!”
“也许吧。”太子说,“下次若有机会,我会留一个活口,替您解惑。”
第8章 打围 小裴弯弓射鹿,猎场突遇事故。……
裴锦堂从茅房出来后偶遇宗桉,对方输了比赛,神情郁郁,他免不得要安慰两句。
“含章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宗桉果不其然地红了眼眶,裴锦堂心说:真是水做的男孩子!而后熟练地安慰道:“马上功夫本就非你所长,你平日也并不在这上面费工夫。”
裴锦堂想的是没天赋又不肯笨鸟先飞,以勤补拙,那落后于人就很正常嘛。好比丹青一道,他就是没天赋又不肯多学多练,自然比不过不知窝在院子里偷偷练了多久的溪亭。
但这话在宗桉听来就成了嘲讽和训责,他抿紧唇,紧张地问:“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裴锦堂说:“啊?”
他不太懂宗桉的脑子,但这少年自来心思细,太敏感,于是又鼓励道:“我没瞧不起你,也没嘲讽你,只是实话实说。咱们都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样样精通,就像你是马上功夫不好,可于器乐一道,宁王世子和上官小侯爷他们就不及你。”
宗桉总算露出点笑容,不好意思地说:“含章哥哥谬赞,我不敢当。对了,你能等我片刻再一道回去吗,路上也好说说话?”
裴锦堂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回去后竟然在押注盘上看见了“裴溪亭”的牌子。
“完了。”裴锦堂呐呐,“前三实在不好猜,从前我都是在后三名中押文国公府的赵四公子,十押九中,如今多了一个你,我倒是不知道该选谁了。”
入林的参赛者仅有一匹马,一张弓配三十支箭,最多可以再带一样护身武器。因为没有大型猛兽,参赛者不许带网套、火把等工具,也不许有猎犬猞猁等动物随行,说白了就是打着玩儿,顺便考验骑射、眼力和耐力。
虽然裴溪亭声称会骑射,但裴锦堂到底还没见识过,实在摸不准深浅。
裴溪亭也不介意裴锦堂的打趣,说出了自己的小算盘,“你押你的,然后和我同行,实在不行的话就帮帮我,这样我不丢人,你也不赔钱。”
“我自然要与你同行,否则我哪里放心?至于作弊,我倒是想,但是真帮不了。”裴溪亭是头一回参加,裴锦堂耐心地同他解释,“参与打围的人都会有专人随行监督并负责记录猎物的数量,你再瞧瞧你的箭筒。”
他从裴溪亭的箭筒中取出一支,指了指箭杆,“看见这个刻痕没有?你是十一号。射中的猎物以及猎物身上的箭矢由另外的人负责收检,要对账的。”
“还挺正规,”裴溪亭说,“那要是有人被参赛者收买了呢?”
裴锦堂说不会,“随行监督的可不是普通的护卫小厮,是禁军司的仪卫,专门在各种宴会上出动,今日随行不光是为了记录监督,还是为了保护参赛者的安全,毕竟山林之间不比内室,总要以防万一。”
“原来如此。”裴溪亭想起一茬儿,“上官桀好像也是禁军司的,还是个什么副使?”
裴锦堂对裴溪亭直呼小侯爷大名的做法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小侯爷是左武卫的副指挥使,管不着仪卫。”
裴锦堂最后还是押了赢面很大的赵四公子,然后领着裴溪亭去入林处,在其中一队的末尾排队。他是个健谈的人,嘴巴叭叭的就没停过,裴溪亭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只是偶尔回一句。
突然,后肩被人撞了一下,裴溪亭稳住脚,转头一看,是个穿星蓝锦袍的年轻人。
“撞到人了!”年轻人后退半步,推了下和自己打闹的人,随后不好意思地朝裴溪亭拱手抱歉。
“没事。”裴溪亭看了两人一眼,转回头。
裴锦堂见那两人打打闹闹地去另一队前进更快的队列排队了,“诶”道:“脸生啊。”
“偌大的邺京,你还能人人都认识?”前头空了一截,裴溪亭轻轻推了裴锦堂一把,随口说,“那是两个女孩子。”
“啊?”裴锦堂一边往前走一边侧身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裴溪亭纳闷,“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你没瞧见她行礼的时候是以右手示人的吗?”
裴锦堂还真没注意,“奇怪,姑娘们本就可以参加,何必要扮成男子?”
裴溪亭不感兴趣,说:“可能男装方便。”
“那干嘛把眉毛画得那般粗黑,还贴了胡子?这样仪卫要怎么确认她们的身份,当场卸妆吗?”
“你追上去排她俩后面呗。”
“我就是随口一问!”
“哦。”
很快就轮到他们了,仪卫对照身份凭证,检查马匹弓箭以及随身武器饰件等,确认没有问题就放他们过去了。
一群人站在红绸后头,准备出发。
“诶,”裴锦堂突然说,“怎么还带手衣了?”
裴溪亭慢条斯地戴上黑色手套和扳指,说:“我的手金贵。”
“练了一手好丹青,是得好好保护。”裴锦堂说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这小子是早就猜到今日要碰弓箭了?
裴溪亭忽略裴锦堂疑惑的目光,突然仰头瞧上前方那座山,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裴溪亭的押注真多。”亭中,俞梢云拿着新得的飞笺一算,“后三名笼共有五百二十三支注,裴溪亭一个人就占了三百八十支,竟是力压赵四公子了。”
瞿皇后在嗑瓜子的空隙说:“大家都很关注这个孩子啊。”
“毕竟此人被选为画师,又是第一次参与打围,瞿少卿还找了他作画。”俞梢云说。
瞿皇后惊讶道:“櫂儿眼光高,这个裴家的孩子极擅丹青吧?”
俞梢云说:“瞿少卿让人将画挪去彩棚了,说要带回府中。”
“那定然是喜欢的。”瞿皇后说,“派个人下去,看方不方便把画拿上来,不方便也不要紧,晚些时候我自己去看。”
俞梢云点头,点了两个武卫下去。
此时擂鼓一震,接连三声,打围入场了。几十匹马冲入山林,皇后心中也激动起来,端着瓜子碟走到栏杆处,这里可以俯视半边猎场。
只见快马驰骋,树枝震颤,箭矢频出声如尖鸣。
一只惊鸟被当胸横穿,砸落在地,被裴锦堂的随行仪卫捡起。
裴溪亭骑马掠过裴锦堂,右手松开缰绳的同时快速抽出三只箭,挽弓对准侧前方,箭如惊弦破风而出,只听一声钝响,一头奔逃的麋鹿向前栽去。
他现下力道不足,麋鹿体型不小,只能多费几箭。
“中了!”裴锦堂在后头喝彩。
裴溪亭并不侧目,只是晃了下拉弦的手,一片震颤。
一道疾风倏忽而至,裴溪亭脖颈汗毛直竖,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仰腰往后倒去,一只箭从上方掠过,猛地钉入远处的树身!
裴溪亭起身握住缰绳,勒马转头,看向从林间跑出来的人,后颈已经惊出冷汗。
“溪亭!”裴锦堂骑马到裴溪亭身边,确认他无事才松了口气,随后看向来人,“你做什么!”
“对不住啊。”来人勒住缰绳,“是我骑射不精,吓到你们了。”
“这是吓到谁的问题吗?若非我三弟躲得快,箭就射穿他的脖子了!”裴锦堂怒斥,“骑射不精就不要进来,你把人家祸害了,一句骑射不精就完事了?!”
那人无辜地说:“没人规定骑射不精就不能入场吧?再说了,这不是没出事吗?”
“出事就晚了!”裴锦堂冷声说。
“今日是我马虎了,”那人看向裴溪亭,笑嘻嘻地说,“裴三公子,等出去了,我请你吃饭权当赔罪,你就看在我不是有意为之的份上,大度些,别跟我计较了吧?”
第9章 意外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事关生死安危,裴锦堂不肯轻易放过,冷色道:“当我们裴家买不起米了,要去稀罕你那口饭!”
裴溪亭看着那人,不冷不热地说:“你这箭力道颇重,说不通骑射,谦虚了吧?”
“我练过几年拳,手上力道足够使。”那人耸肩,很是无奈,“但是我当真没准头啊,否则也不会差点射中你。”
射猎物的话,不仅是失了准头,简直是瞎了狗眼,可若猎物是“裴溪亭”这个人,那就太准了。
裴溪亭自小画画,习惯多观察,这人出来的时候半点不惊慌,道歉也没诚意,分明是故意为之。但从“裴溪亭”的记忆来看,他和这人并无仇怨。
裴溪亭摩挲着马鞭,林子里突然静了下去似的。裴锦堂侧目,看见裴溪亭不喜不怒的脸。
随行仪卫们不约而同地盯着裴溪亭摩挲马鞭的动作,比起警告,更像是提醒。所幸裴溪亭指腹微松,最后只是没有感情地笑了笑,说:“那你下回可要注意。”
“裴三公子大度,多谢了。”那人笑了笑,勒转马头,打马走了。
裴锦堂不爽地说:“就算不是故意的,那涎眉邓眼的样也让人来气!”
“他是谁?”裴溪亭问。
“刑部郎中的儿子,叫王夜壶……不是,王夜来。不是什么德行端正的人,所以有人私下里骂他夜壶,脏嘛。”裴锦堂握拳,“真想揍他一顿!”
“没有证据,动起手来亏的是我们,哪怕世子不怪罪,回了裴府也是跪祠堂的份儿。”裴溪亭说。
裴锦堂知晓轻重,烦躁地拧眉道:“被人跟着真不方便!”
仪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裴锦堂说:“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这也太憋屈了!”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只要人没死,报仇的机会多的是,裴溪亭转了转马鞭,平静地望着王夜来离去的方向。
裴锦堂眼睛一亮,“你有主意了?”
裴溪亭用手里的弓在地上画了个圈圈,对一脸茫然的裴锦堂说:“这一招叫‘画个圈圈诅咒你’。”
闻所未闻,裴锦堂请问:“它的威力是?”
“姓王的很快就会走路摔死。”
“……”裴锦堂微微一笑。
四名仪卫:“……”
裴溪亭打了声呵欠,转身打马走了。
裴锦堂只得叹了一声,跟着往林子里去了,兴致显然不高。不过,他跑了一段后见裴溪亭认真打猎,完全没有被影响,也跟着暂时放下了,重新投入进去。
“能不能打只兔子拿回去烤?”随着天色渐深,体力下降,裴锦堂也饿了。
“不如吃个大份儿的吧。”裴溪亭在裴锦堂不解的目光中指了指地上,“轻微震感,有什么东西在往我们这边跑。”
裴锦堂握了握佩刀,“不是说这林子里没有猛兽吗?”
“也不像是大型猛兽。”裴溪亭说。
“两道,一前一后,追得很紧。”一个仪卫跳下马,贴地一听,“一匹马,还有一头兽,这马蹄声听着不太对劲——来了!”
他话音落地,前方林中赫然冲出一只黑色大马,马背上的人东摇西摆,整个人都贴在了马背上,愣是一声不吭。后头冲出来的是头毛色粗糙的雄壮野猪,在场几人如作鸟散,仪卫一箭射出,擦过野猪的背,另一箭从对侧射来,正中野猪胸腹。
紧接着,一张网从右侧飞掷,当空敞开,兜头罩住吃痛挣扎的野猪,左侧一名仪卫疾出握住网角,两人合力将嗷嗷惨叫的野猪制服。
同时四道马蹄声已经反向奔出,直追黑马而去。
“他这马跑得比我们快多了!”裴锦堂纳罕,又问,“射马?”
“马上的人已经撑不住了,若马摔倒,人也扒不住马背,猛地摔出去,不死也残!”其中一个仪卫说。
裴溪亭问:“有小路吗?绕到他前面去。”
“倒是有!要跑一段路。”
“不打紧。”裴溪亭说,“两位兄弟抄小路,到时候接人。”
后头的两名仪卫确认眼神,随机脱队,蹿入左侧方的林子。
剩下两人继续追赶,裴锦堂喊道:“喂!马上的人!还活着吗!”
“……着!”
“你不能一直趴着,待会儿我喊你,你就松手护头,有人在前头网你!”裴锦堂的嗓子几乎劈叉,“听见了吗!”
男子的嗓音已经劈叉,“了……多、多谢!”
“不谢!”裴锦堂吼道。
男子扒禁马背,磕磕绊绊地将缠在双手上的缰绳松了两圈,紧紧揪住,这时只听前方一阵马蹄声,后头有人喊道:“给我飞——”
男子只觉得座下马儿痛苦嘶鸣,猛地往前栽去,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松开缰绳,一息之间浑身腾空,被往前摔飞、砸进一片网中,重重地坠落下去,再猛地弹起,最后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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