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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颜粒医生是他们家的心理诊疗师，彭以泽也曾接过两次电话，催他去治疗和拿药之类的，他觉得自己没病，就没去。
这时他才知道彭青良和李若婕也参加一个亲子关系修复的治疗，医生说三人一起治疗比较好，但原主从来没去过。这次彭以泽答应去，不仅彭青良李若婕喜出望外，连颜粒医生也很意外看到三人同来。
颜粒医生分别问了三人近期相处的情况。
“自从他上大学后，我们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这次寒假回来，少了很多紧张感，那种互相绷着互相碰撞的感觉缓和了很多。”彭青良此刻不是一个集体董事长，而是一个非常配合的病人，谦卑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
“我感觉他这次回来改变了很多，首先是他愿意跟我们说话了，虽然还是没有叫我们爸爸妈妈，但他愿意跟我们说他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我都不敢想象他开始健身了，你看他现在的精神变化多大！我很开心他能开始愿意照顾自己。”李若婕也真诚地描述自己的感觉。
然后三人看向彭以泽，充满鼓励的眼神。
“我其实很意外他们的态度改变这么大，也没处处否定我，我说什么都接受。”彭以泽从判官那里听来的信息都不太对得上，他不知道是他们新近改变了还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是因为听从了颜粒医生的建议，先让自己开心起来，让自己成为拥有爱的人，然后再去爱孩子。他们做了一些努力，尝试去接受一切，然后现在也看到了彭以泽的一些改变，这让他们很高兴。
“当然我不是说因为他变了我们才爱他。”李若婕补充说，“自从几年前意识到我们的错误后，我们已经在努力接受他所有的一切，但是可能对他伤害太深了，之前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正向的反馈，我们也很受挫。有时候仍然免不了会自怜自艾，有时甚至不知道我们做的是对还是错。但是现在，终于听到回响了，知道我们做的是对的了。”
颜粒点点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要互相有所回应才能有积极的关系。理想的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是无条件的，但事实上，没有人能一直爱一个让自己受伤的人，无条件的前提条件是关系和谐。我们在和谐的关系里感受到爱，必要的妥协和让步才能收获幸福。”
诊疗进行了两个小时，颜粒医生一直以温暖、鼓励的话语给他们分析他们的情况，同时肯定他们的所有感受都正常，即使有负面情绪也不需要过于苛责自己，只要知道正确的方向就可以有所突破。
从医生那里出来后，三人都感觉心里有个重担卸下的感觉，关系仿佛进了一大步。
之后他们去一家餐馆吃了午饭，有种刻意维持的融洽气氛。彭以泽当然不期望他们能真的像一家人一样，但至少能够和平相处。
彭以泽跟他们说吃完饭他要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他们简单问了些情况，之后陪他去买了个水果蓝，又送他到医院，然后才离开。
彭以泽之前忙于考试，有一段时间没来看苏纪凌，这次能看出他的气色渐渐好转，但是变得更沉默，甚至开始拒绝彭以泽的探望。
“你不用那么频繁来看我，我们关系也没那么好。”苏纪凌看着窗外，眼神空洞地说。
“不想让我来看你就早点出院。”彭以泽把带来的草莓洗干净，切好，放进小盘子里。
“如果你是因为愧疚，更没必要。你记得之前网上龙奇的那些相片吗？是我从他电脑里拷走的，然后用木马把他的电脑搞崩溃。我用匿名方式多账号发送，轨迹上查不到我这里，但是龙奇知道是我，能拿到他那些视频的只有我。所以他对我做的事，不全是因为你。”苏纪凌仍然努力想让彭以泽放弃帮助自己。
“因为你不是我朋友，所以我一直也不好问，怕越了边界。现在我就直问了，你跟龙奇到底有什么恩怨？能说么？”他前世没什么亲密的朋友，也不知道朋友间该知道多少对方的隐私，所以如果别人不开口，他一般不问。
事实证明是他想太多，苏纪凌虽然说两人关系不好，但是被这么一问，他并没有隐瞒，说出了一个埋藏许久的秘密。
苏纪凌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蔡妍，之前一直跟她妈住在另一个城市。
苏纪凌的妈妈一直知道这事，从苏纪凌很小的时候就一直骂那个狐狸精，严令禁止他爸与另一边往来。
苏纪凌初三的时候，还在读高二的蔡妍的妈妈因病去世，他爸就接她来家里住。
蔡妍长得很漂亮，他妈说跟那个狐狸精长得一模一样，都有一张勾引男人的脸。
苏纪凌受他妈的影响，一开始也不喜欢这个姐姐。但是时间久了，发现她不像他妈说的那样。相反，蔡妍善良，爱笑，喜欢看书，还愿意辅导他功课。
苏纪凌和姐姐的感情变好，他妈很难过，骂他也是个贪图美貌的坏男人，背叛了她。然而她不会对苏纪凌怎么样，却对蔡妍的辱骂更加变本加厉。
他爸因为对他妈有愧，也不怎么敢说话。苏纪凌以为是自己害得姐姐被骂，为了保护她，渐渐和她疏离起来。
苏纪凌高二的某一天，回到家准备去上厕所，听到蔡妍在卫生间里哭。
她一边洗澡一边哭，哭得很伤心绝望。苏纪凌以为姐姐是被妈妈骂哭了。于是他找他妈理论，问她为什么还要那么针对姐姐，非要骂到她哭。
他妈否认自己骂她，听说了情况后，她把姐姐叫进房间，关起门，不让苏纪凌靠近。苏纪凌在门口守着，里面没有什么大声响，但是两人很久都没出来。
大约过了两个月，蔡妍从医院的楼顶跳下来，当场死亡。
听到消息的时候，苏纪凌大脑完全空白。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突然寻死，又为什么会在医院。大人们迅速处理着所有的事情，对原因讳莫如深，仿佛怕慢一步就有什么秘密泄露了一样。
整理蔡妍遗物的时候，苏纪凌偷偷拿了她一本带锁的日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她对生活的所思所想，包括住进这个从来不属于她的家里，虽然物质丰富了，但心里总觉得空虚。
她记录着对母亲的想念，也为母亲的人生感到不值。她羡慕苏纪凌从小有爸爸疼爱，也庆幸自己有妈妈疼爱。
她也详细记录着苏纪凌对她的所有的好，对他怀有很多的感激，却从不提他后来的疏离。
蔡妍日记里还记录了她拒绝一个跟她告白的人，这个人觉得失了面子，带着人对她进行凌辱侵犯。
她想过要报警，但是有人告诉她没有用的，警察不会管，而且报警就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脏了。
她的月经推迟了。她怀孕了，不知道是谁的。
她寻死前的日记满是痛苦，绝望，自我厌恶，和挣扎。
她觉得如果自己长得丑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她不是那么喜欢打扮，就不会被人看上。她骂自己是狐狸精，总是不经意地勾引人。
她把所有的刀都插向了自己，却没有一把刀插向那个伤害她的人。
这个伤害她的人，叫龙奇。
苏纪凌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注意到姐姐的穿着越来越随意，头发越来越乱，越来越沉默，也以为是被妈妈骂了，以为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结果她再也无法恢复以前那样的笑容了。他没能帮到她。
苏纪凌说到这里，哽咽起来，他暂停了一会儿。
彭以泽拿纸巾递给他。苏纪凌接了过去，却没有用，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其实我最难过的，是我爸妈什么都没为她做。仿佛我姐姐死了，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一样，所以我只能自己为姐姐报仇。我去了京中大学，加入龙奇的社团，获取他的信任，搜集他混乱私生活和违法行为的证据。我之前帮你，也是想弥补我没能帮助我姐的遗憾。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多少也算利用你。”
苏纪凌说了很久话，整个人感觉已经非常疲惫，但仍然想让彭以泽释怀。
彭以泽听完这个故事，才明白苏纪凌这人根本不是生性凉薄，而是太过善良，为了保护自己才对人冷淡。
谁会把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归因于自己的错？觉得他人的命运是自己的责任？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吗？一个才十九岁的小孩？
“你帮了我，我也得帮你，我可不想欠一个小孩的恩情。”彭以泽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这样说服的人。
苏纪凌看了看彭以泽，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来一直不喜欢你，目中无人又不知廉耻。那次撞到你被龙奇侵犯后，你边洗澡边哭，让我想起我姐。但你后来却继续跟龙奇混在一起，我很愤怒，你完全不反抗，没有想改变的想法。”
彭以泽现在已经知道了，原主不反抗是因为根深于心的恐惧，初中在矫正学校的经历让他刻上了反抗就会被变本加厉惩罚的烙印，他的字典里已经没有反抗这个词。
但他无法跟苏纪凌说这些。
“你现在也可以继续不喜欢我。”彭以泽说。
“从你反抗龙奇开始，我对你改观了。”苏纪凌轻笑一声，“其实你一下子改变太大了，又认真学习又努力健身，有点不适应，我还想是不是换了个人。快乐致死也没有这样的副作用。”
提到快乐致死，彭以泽当下心一沉，他那天晚上一直很害怕，“快乐致死真的可能会杀死你。”
“我查过，一般人致死率8%，而抑郁患者的致死率95%，可能跟某种抗抑郁药物相冲。好像很多抑郁症患者会高价求购，至少死前能快乐一次。你95%的致死率都没死，我才8%，有什么好担心的？”苏纪凌充满信心地说。
彭以泽无法说原来的彭以泽已经死了，他确实是已经换了个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数据的？”
“我毕竟也是因为计算机被特招的，这点小事不难。这不是公开数据，没多少人知道，但暗网上并不难找到。”苏纪凌说完闭上眼睛，看来已经累了。
彭以泽也就不再说什么，拿了书出来看。
苏纪凌睁开一只眼睛，“你探望病人还自己带了书来看？真的不要变化太大。”
“你不是想睡觉了吗？我也不能吵着你。坐着也无聊，就这样陪你一会儿。”彭以泽说，他其实随身带着书，有机会就看一看。
苏纪凌哼了一声，“赵东亮来探望的时候吵得跟喜鹊似的，根本不会让我睡觉。你这人确实不太会交朋友，太有边界感。”
“……”
“但是我比较喜欢你这样的。”苏纪凌说完，再次闭上眼睛。
这是……说他们可以做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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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好像说我们可以做朋友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完成任务了？还有上午看医生时，他父母好像也提到爱，我不会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两个任务吧？”彭以泽兴奋地问判官。
【如果任务完成，你胸口的烙印就会减少。】
彭以泽看了下，一片没少。
“到底什么样才算完成任务？也没有个进度条，我怎么知道完成情况如何？”彭以泽这时才觉得这个任务系统非常不量化。
【这个由你说了算，人心最难测，我无法给你一个量化指标。有时候可能前一天还是零，因为做对了某件事，突然就一百了。】
“那我说马上完成四个任务，也不算啊！烙印还在啊！”彭以泽不知道判官说的你到底是谁。
【完成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什么样算完成。急不得。】
下午苏妈给苏纪凌送晚饭，现在苏纪凌的情况好得多，晚上也不让人陪床。等他吃完晚饭后，彭以泽和苏妈一起离开。
苏妈的态度不像第一次见时那样颐指气使，相反有一种认命的感觉，像是被打焉了的茄子，不断地叹气。
“苏妈妈，你们最近还好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彭以泽问。因为苏纪凌不会开口要他帮忙，他只好问他家人，也算是完成任务。
在医院的花园长椅上，苏妈告诉了彭以泽最近他们家发生了什么。
龙奇等三人被抓后，本来以为是结束，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不只龙奇他爸是官，另外两个家里也不是省油的灯，天天不断有人上门来，说和利诱威逼，轮番上演。
他们企图让苏纪凌撤消控告或把强迫改成自愿，苏纪凌全部拒绝，坚持按事实走法律程序。
苏纪凌父母开的苏家小厨，每天有一群人来点一大桌贵的菜，一坐就是一天，把垃圾扔得满地都是，临走了还不付钱。坐在那里，一看到有顾客上门就凶狠地瞪着人家，或跟其他顾客闹事，让人不敢来吃饭。
苏爸苏妈报了警，但警察来了也是教育一下，让他们别再犯了，他们陪着笑脸认错。警察走后，换了一波人故技重施。他们苦不堪言。
卫生部门上门检查，说有人匿名举报苏家小厨有死老鼠，虽然没发现有死老鼠，但要求他们重新装修一些地方才能重新营业。
按要求整改之后，消防部门又来了，说有消防安全隐患，要他们重新安装消防系统。
消防系统还没安装完呢，有人举报他们偷税漏税，工商部门上门直接吊销了他们的营业执照，甚至没有合理理由。
前前后后白忙活了一场，钱搭进去不少，餐馆还给关了。
以此同时，网络和媒体开始出现大量为龙奇三人说话的文章。说龙奇创办了一个新社团，尽心服务社员，品格高尚天之骄子。说李晟昊在一次篮球比赛中因出色的表现帮助团队取得了胜利。总之芝麻大点事都能夸上天。
而另一方面，针对受害者的恶评却凭空捏造颠倒黑白，不只是受害者，连他家人也不放过，污蔑他们家餐馆濒临倒闭需要钱周转，所以做了个局污蔑三个优秀大学生企图获得赔偿。
之前苏纪凌在网上发出来的龙奇私生活的相片，已经全部被平台直接删除，可见他们动用了多少关系。
苏纪凌也花大量的时间在网上，心情变得阴晴不定，时而低落时而暴躁。即使想不让他看网上的评论，也根本做不到。受害者服务部的人仍定期疏导，但似乎收效甚微。
从医院回来后，彭以泽一直闷闷不乐。他完全不知道苏纪凌因为报警而遭受了这么多的威胁，只是去医院看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吃晚饭时，家人都看出了他的低落。
彭青良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早上去看医生时还好好的。
彭以泽便把苏纪凌家的事跟家里大概说了一下，包括他承桑节没回家也是因为苏纪凌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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