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小叔那事儿……
“对了,小叔现在可安分了?”
豆苗摇头晃脑道:“爷奶现在都不让小叔出门,小叔候每次都偷偷晚上出去。”
“你看见了?”
“对呀,晚上尿急去茅房,撞见过几次。”豆苗贼嘻嘻一笑,呲出一口白牙道,“不过我已经告诉过爷奶了,然后小叔又挨了一次打。”
叶以舒眉梢一扬,拍拍小孩儿脑袋道:“做得好。”
快到傍晚,叶以舒见他爹提着个桶回来了。
叶正坤见自家哥儿坐在屋里,原本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凶的脸上立马扬起一抹笑。
那气质顿时憨实下去。
叶以舒叫道:“爹,你回来了!”
叶正坤道:“哥儿什么时候来的?”
“今早吃过饭就来了。”叶以舒上前接过桶,豆苗那边儿又端了热水过来给他爹喝。
叶正坤心里慰贴,接了水,仰头灌完了才喘了口气道:“你娘说你明日要上镇里做些买卖,明日爹跟你一块儿去。”
“不上工了?”叶以舒问。
叶正坤道:“这批货搬完了,现下镇上没活儿。”
叶以舒点头应下,又把木桶拿去反反复复洗干净,他娘也收拾好炉子跟木炭出来。
再把箩筐拿出来,一边放食材一边放炉子小锅,明日挑着就能上街。
东西不算多,都收拾好之后,叶以舒在家里吃过饭往上竹村去。
走到半路,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声。正警惕是什么猎物,就见灌木丛里忽然蹦出来一只黄狗。
叶以舒后退一步,避开它扑过来的爪子。笑道:“还知道来接我了。”
一人一狗往前走了一段,林中又出现个提着灯笼的身影。
现在天还没黑,灯笼也没亮。那人看来,目光轻悠悠的,如纱一般在他身上绕过一圈。
叶以舒唇角一扬,道:“宋大夫怎么又来了?”
宋枕锦道:“这山虽是小山,但也有野兽出没。”
叶以舒道:“既然知道你还过来,我是猎户,你忘了。”
“没忘。”宋枕锦停步,已经走到了叶以舒面前,他目光晃过叶以舒的脸,收回神,“就当是出来走走了。”
“那宋大夫这路走的还挺别致。”叶以舒笑着调侃他。
宋枕锦从那双狐狸眼上扫过,道:“我们俩现在算是朋友?”
“差不多。”叶以舒跟宋枕锦说话熟稔了些。
“那我可以叫你阿舒吗?”
“随你,不过是一个称呼。”
宋枕锦点头:“阿舒。”
他们还在林中,万籁俱寂,只有飘荡而过的林风,还有那欢快的狗爪落地的声音。
他声音低低的,本来声线就好听。此时随意的一个称呼,却像凑在他耳边,带了一丝缱绻。
叶以舒很想蹭一蹭自己的耳朵,不是被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诱惑,而是宋大夫的声音真的抓耳。
天色渐暗,两人并排着往山下走。两边村落相隔很近,站在小山上,左右两边都能看清楚。
只不过这爬山难,下山也不容易。两边村子里的人没个什么事儿都不会往对方村子跑。也就叶以舒这种体力好的不嫌麻烦。
走到山下天黑尽,宋枕锦把灯笼点上。
阿黄在前面领路,跑着跑着时不时停下来回头望着两人,就像在等他俩。
叶以舒闻到宋枕锦身上那股药香,揉了揉鼻子道:“明日我要去镇上,走得很早。”
宋枕锦温和回应:“知晓了。”
“你下次不用来了。”
“山中夜路不好走。”
“我是猎户。”
“也是哥儿……”
一来一往,不过寻常。却在不知不觉间像家人那般,斗着嘴,说着些无甚意义的话却也不觉尴尬了。
宋枕锦该是冷漠疏离的,但叶以舒却能在他身上感觉到沉淀下来的稳重。
他一言一行不急不缓,即便是现在这样走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但心中喧嚣却像被抚平了。
叶以舒目光落在那灯笼上。
那灯笼微微向着自己这边儿倾斜,将自己前面的路着得清清楚楚,但自己身前却昏沉暗淡。
第31章 出摊
叶以舒心念一动, 忽然就不想再这么麻烦他了。
两个人本来就只是大夫与病患的家属,阴差阳错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他清楚地感觉到两人相处得越久,就牵扯得越深。
他道:“等这次出摊回来, 你就将和离书写了。这些日子, 也麻烦你了。”
宋枕锦没料到他回忽然提这个, 脚下步子放缓, 接着停下。
他们这会儿还在村子旁的小路上,左右两边是水田, 小路只容得下一个人走。
宋枕锦本就在前面压着步子,留了个灯笼映照的空隙。
他这会儿转身,宽大的衣摆飘荡出微柔的弧度。也挡着叶以舒身前的路。
“怎么忽然提这个?”
叶以舒道:“只是觉得两边来往麻烦而已, 再说也有个几日了。我拿着和离书先回去住着, 等再过一段时间再说出口也成。”
月光只有弯弯一抹,清辉不足以映照出两人的面色。
宋枕锦微微提高了灯笼, 挺直的脊背前倾。
叶以舒不动,看着男人渐渐在面前放大的五官。
清冷如冬日里的寒山, 眉间裹了松间的雾,山巅的雪,明明如冰做的人一般, 却在他面前展现出春山的那一面。
这不是区别是什么?
叶以舒从前不深究,但这区别, 足以让他在清醒时候推开这人。
“你看什么?”叶以舒这般立着, 看着宋枕锦渐渐出神。
宋枕锦低低笑出声来,山巅的雪化开,流成了泉。
“笑你,一如从前。这般不好吗?”他直起身,又回转过去。脚步放慢地走着, 灯笼依旧落在叶以舒的身前。
“用不着拒绝。据我所知,你并不着急找个共度一生的人,反而因为外界纷扰,想远离这些麻烦。”
“你专心做你自己的事,我帮你把这些隔在外面。不好吗?”
叶以舒道:“不好。”
“嗯?”
叶以舒道:“影响我二婚。”
宋枕锦低笑,温声道:“咱们才成婚,才几日就和离,你猜猜外面会怎么传?”
叶以舒也弯眼,狐狸眼里闪着光。
“这有什么,我不在乎。”
“阿舒,人言可畏。”宋枕锦不免提醒。
“宋大夫,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为朋友着想。”
火光微晃,阿黄已经到过家一趟,现在又跑回了。
宋枕锦瞧着那毛绒绒的狗尾巴,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弯了弯。“我给你那药,你始终没有回去拿。我的好意,你又要再拒绝一次。”
叶以舒道:“陌生人的东西,我不接受。”
宋枕锦道:“那现在总不是陌生人了?”
叶以舒看着他头上束起的墨发,发上一只简简单单的木簪。“我倒是无所谓,这不是怕乱了你的道心。”
宋枕锦笑言:“我何来的道心。”
叶以舒挑眉,故意道:“你难道不是要毕生为了济世救人而奉献。我这等凡人,怎好挡了你这种神仙的路。”
叶以舒呼了一口冷气,见宋大夫还堵住他跟前的小路磨磨唧唧走着,他不免上手推着人,加快步子登上大路。
“我想帮你。”宋枕锦轻声道。
“哎!”叶以舒一叹,“我发现你这人有点倔。”
宋枕锦与他并排,灯笼落在两人前方的大路。“阿舒,我想帮你。”
“随便你!”叶以舒不是个喜欢讲道的人,他喜欢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
既然宋大夫愿意陪着他耗,那就耗下去。
反正他才十八,日子长着呢。
快走到叶家门口了,屋里都熄了灯。叶以舒手臂一抱靠着门,手肘撞了一下宋大夫。
“话说,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宋枕锦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门推开,叶以舒身子微偏,他腰腹收紧正要站直,手肘却被大手握住。掌心烫人,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是冰凉的。
“小心点儿。”宋枕锦道。
进了屋里,便是烧水洗漱。阿黄自个儿在灶孔前的柴堆里转了转,脚下将稻草踩平整了,才趴下蜷缩起来。
叶以舒打了个呵欠,坐在火光映照处。
宋枕锦则从水缸打水出来,倒进锅里。
烟气腾腾,叶以舒手撑着下巴,被烘烤得起了困意。宋枕锦看他一眼,端了一根凳子跟竹筐在阿黄另一边坐下。
他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回想在路上时听叶以舒提起要离开那话,竟也生出几分不舍得。
只有一点点,但他也感受到了。
只是他现在还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孤身久了习惯了身边有个伴儿,还是不舍得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多了一丝鲜活。
“宋大夫。”叶以舒的睡意微浓,喊人也带了一点鼻音。
“嗯?”宋枕锦一边挑着今日从别人那里收来的药材,嘴里不忘应声。
“你们搞医术的挣钱吗?”
“养家糊口是没问题。”
叶以舒闭着眼睛打盹儿,“果然,身边就没一个富的。”
宋枕锦眼中无奈,不自禁地展颜一笑。如山巅化雪,青山苍苍。
*
第二日,叶以舒五更天时就起来了。
因着不知道这小吃好不好卖,第一次试卖,早点去镇上能卖的时间更长。
叶以舒没有惊醒宋枕锦,收拾收拾,就回叶家。
回去走山路,阿黄也打着呵欠跟在他后头。看门的狗都是晚上警惕,白日里睡觉,难为阿黄送他。
叶以舒想着要今日能挣,给它带个棒子骨回来啃。
天蒙蒙亮时,他爹娘这边也准备好了。他娘早早起来烙了饼,这会儿正好在路上边走边吃。
叶以舒想跟他爹换着挑箩筐,但叶正坤怎么着都不让。
两个大人在前面急急忙忙赶路,叶以舒跟豆苗落在后面。
叶以舒正在教小孩吆喝,给他安排收银子的活儿。
早在豆苗能上幼儿园的年纪,叶以舒就开始教小朋友算数认字了,现在豆苗十岁,乘除法跟常用字都滚瓜烂熟的。
大邱朝的人也吃辣,但外边辣椒还没普及。他们吃山茱萸,芥菜这些。
去镇上近,走两刻钟就到了。
镇上卖菜的,卖水果的,卖肉的都集中在一条街上。
那种大一点的摊贩有自己的固定摊位,交的租金也多。
叶以舒这卖的是小吃食,位置就自己随便摆,有帮官家做事儿的人会专门来收他们的摊位费。一天不过两文。
叶以舒在一条街的中间,专卖吃食的那边找了个空位置让他爹放下。
他们左边是卖卤味儿的,右边是卖拌咸菜的。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集市上人渐渐增多。扛着糖葫芦的老人走在人群中吆喝,一条街上能见着三个。
叶以舒头一天做生意,他不紧张,但他爹娘都紧张。生怕这次不成赔了钱,打击了哥儿,让他又转而进山里讨日子。
叶正坤麻利地将炉子搬出来。
东西是在家里先煮过的,这会儿还用不上炭火。
只见施蒲柳将那遮在木桶上的盖子打开一道缝,那霸道的香味儿呲溜一下就跑了出来。
怕小串凉了,施蒲柳快速从中捡出来几串,用剪刀剪碎放碗里。
哥儿说了,毕竟是个新鲜吃食,得让客人试吃了来。
叶以舒跟豆苗立在摊位边,张口就吆喝:“串儿嘞!串儿嘞!好吃暖胃的麻辣小串儿嘞!”
不知是吆喝声起了作用,还是那飘出来的味道勾了人,便有那嘴馋的客人停留在了小摊前。
“祖传麻辣小串,蜜制配方,素菜一文钱一串,肉菜两文一串。客人可以先试吃。”说话的是站在施蒲柳身边的豆苗,他娘见人就不好意思开口,但豆苗机灵。
他一说完,施蒲柳立马将刚刚剪好的试吃递过去,边上放着小竹签,客人插着就可以吃。
“不就是豆腐白菜。”有客人道。
他家两个长辈都是不善言辞的,叶以舒走到他娘身边,揭开那木桶上的盖子道:“再是豆腐白菜也要看怎么做,那些个贵人家里的豆腐白菜咱老百姓不一样也馋嘛。”
“您瞧瞧,这般滋味儿的东西,不来点儿尝尝?”
别说,正对着那木桶的客人只觉得被一股浓厚的香味儿冲击。一时间头晕目眩。
再看那木桶里肉菜素菜放在一起,油汪汪的,肚里不就缺这点油水嘛!脑子一热就道:“给我一样来一串!”
刚端出去的免费试吃被几只手拿完,瞧那些客人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赶紧掏钱吆喝要买。
叶以舒唇角微扬,成了。
他利索地给客人捡完串用油纸垫着给出去。
而那头一个点了串的客人这还没尝呢,试吃完的客人就举起铜板道:“给我来两串素的!”
“我全要鱼丸。”
“我要海带!海带!”
叶正坤跟施蒲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愣住。
叶以舒反应极快,他一边给串儿,豆苗一边收钱。兄弟两个好像做了千百遍,配合得极为熟练。
“哥,鱼丸没了!”
叶以舒便笑着给要鱼丸的客人说声抱歉,手上递出东西不停。施蒲柳跟叶正坤回过神来,看前头围着的人群有些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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