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道歉,林落有些不解,连连摇头道,“盛老师,你没有对不起什么,不用跟我道歉。”
盛澜山终于肯将头抬起来时,林落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对他说道,“我相信,盛老师的父亲肯定和我一样,更希望你记得这一天是你出生的日子,而不是他离开的日子。”
“每一个孩子的诞生,对于父母都是无比珍贵的馈赠。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
盛澜山低下头来,内心已经被触动了,却不敢相信林落的话。
林落看出来他在躲避,牵起他的手,说道,“有一份礼物,我很想代替盛老师的爸爸妈妈送给你。”
盛澜山注视他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许久,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林落。
林落捧起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中盛满了爱意,看着他说道,“我想把我拥有的幸福分给盛老师一半。”
听到答案时,盛澜山的心震颤了一下。
林落继续说道,“如果这份礼物可以实实在在地送到盛老师手里就好了,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担心盛老师会难过了。”
盛澜山继续沉默不言,但眼中的感动已经藏不住了。
泪水湿了眼眶时,他不敢继续看林落的眼睛,挣脱开了手,转过了身。
而林落立刻从背后抱住了他,不给他丝毫挣扎的机会。
“盛老师。”
“我只希望能弥补你所有的遗憾。”
盛澜山认输一般地闭上了眼,放弃了反抗,叹息一声,说道,“落落,我早就没有遗憾了。”
林落不知道的是,他就用这么简单的几句话,狠狠地动摇了盛澜山的决心。
*
我只能记得十二岁往后的生活。所以,我的记忆里,自己总是不幸的。而在二十七岁这年,有一个人的出现,让我在漫长又孤独的时间里,看到了罕见的幸运。
他的出现,好像是临死之前,上天最后给我的馈赠。
我到底该怎么选。
如果选择放弃,我要怎么面对之前在仇恨中度过的十五年?
如果选择继续,我要怎么面对此刻全然信任着我的他
第65章 噩梦未醒
十五年前的12月30日,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原本每年的这个时候,盛家的大门会敞开,迎接前来庆祝盛小少爷生辰的宾客。
那天却没有人再敢踏进盛家的大门。
只有盛澜山和母亲两个人苦守在家中,等待着法院的最终审判。他们期盼着临城的法律能还盛文山一个清白,还他们一个完整的家。
而那天,他们只等到了一通电话。
母亲接起电话没多久,就哭得泣不成声了。
盛澜山被母亲的眼泪吓到了,心里预感到这通电话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小小年纪的他害怕得声音颤抖,问道,“妈妈,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哭?”
母亲抱住了他,痛哭着说道,“澜山,你爸爸……没了……”
一瞬间,宛如一道惊雷落下,盛澜山呆愣在了原地,脸色苍白如纸。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可是,母亲紧紧地抱着他,问他,“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我们两个人以后该怎么办……”
让他没有任何挣扎和质疑的余地。
他呆呆地睁着眼睛,任由母亲在他耳边哭喊、嘶吼,没了知觉一般。
看到盛澜山被吓傻的模样,母亲意识到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的情绪。
她努力压下自己的哭声,抚摸着盛澜山冰冷的脸庞,愧疚道,“对不起,澜山,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是爸爸妈妈没有办法帮你庆祝了。”
盛澜山终于转动了目光,看到母亲憔悴的面容时,眼泪顿时溢出了眼眶,他哭喊道,“我不要过生日……”
“我只想要爸爸回来……”
可他心里明白,爸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
在法院的审判下来之前,他的父亲就死在了狱中。
很多人说他是畏罪自杀。
盛澜山那时不懂‘畏罪自杀’代表着什么,只知道,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就连学校这种地方,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同学们说他的父亲害死了很多人,所以他是杀人犯的儿子。他身上继承了父亲的基因,迟早有一天也会杀人。
盛澜山从来都是以沉默应对他们的指责。
母亲不忍心看着他被孤立,带着他离开了学校,安慰他道,“没关系,澜山。”
“我们不去学校了,没关系的,澜山这么聪明,不去学校也没关系的……”
好像多说几次没关系,就真的没关系了……
盛澜山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觉算不算心痛,他只觉得心里某一处好像渐渐失去知觉了。
他只能问自己的母亲,“妈妈,他们是讨厌我,还是恨我?”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他们都不我了呢?”
母亲没能回答他,而是转过身去默默哭泣。
……
父亲离开后,母亲日渐憔悴,盛澜山不只一次看到她偷偷抹泪。
她一天比一天消瘦,却还要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盛澜山心里很明白,母亲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依靠了。
而母亲那无助的询问,还时常响在他的脑海里,‘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盛澜山想回答她,‘妈妈,等我长大了,让我来照顾你。’
希望能给无助的母亲一些安慰。
可是,母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某一天,他来到母亲的床前,轻轻摇晃着还在睡觉的母亲,喊道,“妈妈,该起床了。”
“妈妈,醒一醒……”
喊了十分钟,始终叫不醒母亲。
她不知何时沉沉地睡去,身体已经冰冷,脸上没有丝毫气色。
盛澜山那时还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变冷了,就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那天,他在母亲的床前站了整整一天,一直在等着她睁开眼睛。可是,他从白天等到黑夜,也没能等到母亲醒来。
后来,陈利凯来到了家中。
他一见到床上没了气息的人,眼泪就落了下来,抱住盛澜山说道,“澜山,你母亲跟着你父亲走了。”
盛澜山还不解‘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再也不回来了,他看着床上一直不肯醒来的母亲,迷茫又无助地问道,“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陈利凯回答他道,“澜山,你的母亲不是不要你了,她只是太爱你的父亲。”
太爱了……
所以不爱我了吗?
盛澜山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
当母亲的墓碑立在了父亲的墓碑旁,盛澜山终于知道,母亲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在那场盛大的葬礼上,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站在一群神情哀伤、穿着肃穆的大人中间,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每一个到场的人,都对他投来怜悯的目光。站在父母的墓前吊唁时,他们总是免不了一声叹息。
而盛澜山全程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排队吊唁,他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看起来没有了魂,只剩下一个躯壳站在那儿。
在吊唁的人离开后,陈利凯在父母的墓前,对他说道,“澜山,你不是没有家了,我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陈利凯以为这样的话,能够让刚刚失去家的盛澜山感到一丝一毫的安慰。
而盛澜山只是神情麻木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到盛澜山的面前,问他道,“盛小少爷,看着你的父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你真的甘心吗?”
盛澜山暗淡无光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抬起头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
他的面容冷峻如铁,低头看人时,投射而来的目光锐利如锋、幽深难测,令人不寒而栗。
正是这样的目光,让盛澜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希望。
孟琅生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心,便自称是母亲的朋友,问他道,“想不想让害死他们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盛澜山想起了这些日子里他们一家人忍受的冤枉与屈辱,现实已告诉他,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还他们一个公平与正义。
他默默紧握着拳,眼中恨意慢慢显现,直视着孟琅生回答,“想。”
孟琅生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视线略过他此时瘦弱无力的身体,开口道,“要想复仇,首先得让自己变得强大。”
……
这一句话,让盛澜山记了十五年。
十五年过去,盛澜山再次站在父母的墓前,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他早已不是弱小又无助的孩子,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把自己磨练成了一个残酷冷血的杀手。
真的应了那些人的话,走上了最极端的一条路。
如今的他,继承了孟琅生的身份,以‘暗夜’的名字再次回到临城。
本该按照孟琅生为他安排好的路继续走下去,直到林无痕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人只有舍去了一切,才能无所畏惧。而他的一切,早就在父母离去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余下的生命里只剩下复仇这一件事。
可是,就在他即将复仇成功,然后告别自己这短暂的一生的时候……遇到了林落。
突然间,所有的东西都乱了。
盛澜山跪在墓前,神色痛苦地抚摸着父母的墓碑,问道,“爸,妈……”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问着早已不能开口说话的父亲和母亲,又问着无法得出答案的自己。
*
盛澜山一个人在墓前跪了没多久,身后又来了一个人。
还能记得今天是父亲忌日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他没有回头,也能猜到来的人是谁。
陈利凯每一年都会来到这里。
却只有今年,他在墓前看到了盛澜山。
他先走到墓前放下带来的花,然后退到盛澜山的身旁,面色沉痛地低下头来,对着墓碑说道,“文哥,嫂子,很久没来看你们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跪在一旁的盛澜山,展露欣慰的笑容,说道,“你们看到澜山长得这么大了吗?”
笑容收起时,他又面露愧疚,“嫂子,你嘱托我照顾好澜山,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把澜山找回来。”
盛澜山一动不动地跪着,始终没看陈利凯一眼,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陈利凯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看向一言不发的盛澜山,叹息着喊他一声,“澜山。”
虽然没能让盛澜山抬起头看他,他依然要把话接着说下去。
十五年前的亏欠,他到今日才真正地忏悔,“澜山,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就是我认命了。”
“我以为那时的我们已经处在了无法挽回的局面里,为了保住你,我只能放弃救你的父亲。我相信,你的父亲会认同我的决定。”
那时,陈利凯真的以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也以为自己的决定会让盛文山可以安心离去。可他偏偏忘了,这样的决定对盛澜山意味着什么……
此刻,他痛心道,“这十多年里,我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再试着反抗一下,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盛澜山听完后,缓缓站起了身,他终于肯将视线转向站在一旁的陈利凯,眼中看似没有情绪,实则心里已经有所动容了。
陈利凯知道他虽然不说话,其实心里比谁都要苦。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没找到安抚盛澜山的办法。
他只能自责,“澜山,你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
又祈求道,“我只求你不要去做傻事。就算你要复仇,也不要一个人去。”
“让陈叔帮你吧。”
盛澜山一直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了。
看着陈利凯痛苦的面色,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人变老了许多,不再是记忆里自以为是、惹人厌恶的模样,真实的他已经被时间折磨得憔悴又可怜。
盛澜山一瞬之间醒悟过来——原来十五年的那场噩梦,困住的不止他一个人。
他对陈利凯再无任何埋怨,说道,“陈叔,不用了。”
“我说了,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听到他的回答,陈利凯的心却又一次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还是没能劝动盛澜山。
盛澜山不再停留,直接离开了父母的墓地。
而他刚走到墓园外,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即停在了原地。
没过多久,远处的林落就向他跑来。
来到他的身前,笑着喊他,“盛老师!”
盛澜山一脸征然地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林落回道,“我问了陈叔叔,所以知道你父母的墓地在这里。”他是不打招呼就过来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征求盛澜山的意见,“我可以看看他们吗?”
盛澜山眼神微动,无法抗拒林落望过来的目光,回道,“跟我来。”
他们再回到墓前时,陈利凯已经不在了。
林落将带来的花也放在了墓前,随后站在盛澜山的身旁,面带笑容地说道,“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林落。”
说完后,他和盛澜山对上了目光,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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