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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牧是这个幻觉的另外一部分，早晨陪05吃药，注射，做检查。仔细观察药物反应，注射结束后安慰他，等待他从未在意过的检查结果，一字一句地和上一次检查结果做比较。评价他吃的每一顿午餐，给他描绘一些从未听过的食物做法和原材料。在外面闲逛的时候，询问每一株草木的名字，提醒他天气变化，注意加减衣物，和他一起讨论新闻，一起玩游戏，黑白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他们尝试了不同的规则，每一次都是05赢了。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比昨天又暖和了一点。”
“早餐要多吃一点。”
“今天的检查结果还不错。”
“我刚看见一只猫跑过去了，你看见了没，橘黄色的。”
“晚安，明天见。”
他就这样陪伴着05，直到有一天，他问：“你不想换个愿望吗？……例如，治好这个病。”
05正在和他下棋，闻言笑了一下，他拿出自己的白子放在棋盘上，又伸出手去摸了一颗黑子，细细的手腕上系着电子手环，随时监控他的生命体征：“你能做到吗？”
他把陈牧当成一个幻觉，或者说，是幻觉中的一个美好愿望。
第90章 完结章 第六个愿望
陈牧用他少有的权限查询了如何治疗05的绝症, 得知这个病在这个世界确实无法医治，而其他世界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中只能发挥出不到一半的力量，更何况这是S01世界, 本来就没有什么世界比这里更加强大。所以即使05真的向他许愿痊愈, 他也不能做到。
愿望系统的能力受到种种限制，他甚至无法用实体出现在05面前, 拥抱他, 或者给他一个安慰的吻。
“死亡，我已经等待了十六年。”
在十六岁生日那天，05这样说。没有人给他庆祝生日，对于平均寿命只有十六岁的患者来说, 医院大概觉得给他庆祝生日不是个好主意。于是陈牧给他送了一个虚拟蛋糕。
“谢谢你。”05紧握着双手，但他没有许愿。
就这样, 他们又度过了极其平淡的一年，没有任何意外, 也没有任何惊喜，每天千篇一律的行程, 时间每天以同样的姿态走过。
“你看, 那朵阴阳兰又开了，它在每年冬天凋落, 春天开放，然后顶着花苞度过一整年, 直到寒冬让它再次沉睡。”
“那棵树在这里已经存在了二十年，比我年龄还大，它在不知不觉中长高了很多，以前只有三层楼高，现在已经登上了楼顶。它明年会不会继续长高, 它最终会长到什么地步？”
“护士姐姐今天辞职了。”
“院子里那只橘猫生了五个宝宝。”
“全息模拟系统这是第七代了吧。”
“泰三星政府开发了北方边缘星系作为旅游景点，不过我只能用全息模拟系统看一看。”
“医院在庆祝成立五百周年，这家医院从前星际时代就存在了，真了不起啊。”
“我又活了一年，可喜可贺。”
在十七岁生日的时候，05和陈牧围坐在虚拟蛋糕前，05仍然没有许愿。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那只橘猫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阴阳兰还在，依旧开着花，似乎和去年没有区别，医院换了一批设备，医疗技术出现了新的突破，但对05的疾病仍然没有作用，一家著名龙头公司倒闭，更多新公司诞生，人工智能出现重大突破，人类还在探索宇宙边缘，但这一切似乎都和05没有关系，他的每一顿午餐都还是那样，这世界似乎一直在变化，又一直没有改变。
“你这样一直和我呆在一起，不觉得无聊吗？”05问。
“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陈牧说。
05露出微笑：“是吗，那我运气真好。”
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吃上了陈牧想尽办法给他准备的真正的蛋糕，他终于相信陈牧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瞒过了医院监控，05坐在病床上，陈牧捧着那个小蛋糕，病房里是黑的，陈牧点了小小的烛火。
05闭上眼睛。
陈牧说：“许一个愿望吧。”
05：“说出不能实现的愿望不是更痛苦吗。”
陈牧：“我会帮你实现的。”
05眨了眨眼：“你当初说，你只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我可以实现你所有愿望。”陈牧轻声说。
05因此笑了好一会，他又一次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许愿说：“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我，直到死亡来临的那天。”
陈牧说了句好，然后帮他吹灭了蜡烛，此时的05已经非常虚弱了，他盯着陈牧的动作，在开灯的那一瞬间，问：“你们愿望系统都这样吗？呃，这么尽职尽责？”
灯亮了，所以那一瞬间，他没有看到陈牧的表情，也没有听到陈牧的回答。
在十八岁生日后只过了几天，05躺在病床上，再也没有醒来。
他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一个奇迹，医生猜测也许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没有葬礼，也没有告别，只有几个熟悉的医生和护士为他难过，政府工作人员为他处理最后的流程。他没有多少遗物，因为他本来就不曾拥有什么。
护士说他经常写日记，用纸笔那种古老的方式，但工作人员并没有找到日记本，也就算了。
陈牧带走了它。
“我仍然害怕死亡。”
“我还能看到明天的花吗？”
“我没有经历，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名字。”
“即使是这样枯燥荒芜的人生，我也想活下去……我想用我的眼睛看，用我的耳朵听，我想继续感受，继续思考……”
“死亡是什么？”
“我能感觉到，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或者是面对死亡前的灵犀，我能感受到生命像河流一样奔腾，而我的生命是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溪。”
“从此就没有我了。”
“但有你陪着，我觉得很高兴。”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
在恍惚之中，陈牧已经回到了主界面。他的眼眶仍然酸涩而湿润，良久无法回神。
两年的时间……对主界面来说只是短短一会，但他真切地经历了两年的时间。
再看主系统，他已经明白了当初那句话的意思。实现05愿望的就是陈牧，正因为他的成功，才有了系统05的诞生。
只有他成为系统，才会有一切的开始。
主系统不愿意失去系统05，所以也不会允许他拒绝成为系统。
主系统说：“恭喜你完成了测试。”
“为什么是我。”
“并不只有你，我做过无数次模拟测试，只有你能实现他的愿望。”
陈牧：“……”
主系统：“因为你爱他。”
陈牧被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刺得简直要跳起来，他浑身紧绷，听主系统继续说：“只有你爱他的本性，而非他作为愿望系统的那一部分。”
陈牧沉默良久：“我接受，我接受成为系统。”
出乎意料的是，主系统说：“我不会清除你的记忆，这样，你就有权力决定是否把关于他的记忆交给他。”
陈牧胸口涌起一股酸涩的疼痛，这样的记忆要交给系统05吗，他一直想要的真正的名字，其实根本不存在。
“我没有经历，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名字。”
系统05就是他真正的一生。
系统05还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不知道测试内容是什么，也不知道陈牧能够通过测试，虽然他相信陈牧的能力，但总感觉这其中有什么隐晦的秘密。如果陈牧真的无法通过测试的话，他该怎么办……要从这里逃走的话，难度太高，首先要解决主系统……
他忍不住又一次向主系统询问进度，主系统给他的回复终于有了变化。
陈牧已经完成了测试，正在进行转化。
系统05微微一愣，这也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他愣了一会，想象同样成为系统的陈牧会是什么样，然后又连忙将关于陈牧的那部分记忆复制出来，他想起之前陈牧的猜测，冷笑了一声，不过终究也没有动任何手脚，无论如何，陈牧应该拥有完整的记忆。当他刚刚完成手上的工作，门就被打开了。
转化为愿望系统的陈牧出现在他面前，样貌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神态也很平常，和那些被转化的系统一模一样。系统05走上前去，然后立刻想起来此时陈牧应该不记得他了，心里不由地感到一阵酸涩，甚至胸口阵阵地痛。这种酸涩毫无道理，因此系统05很快便压下多余的情绪，对新生的系统说：“你好，你应该不认识我，但……”
“05。”陈牧猛地伸出双臂抱住他，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和之前一样的位置，但力道要重很多，系统05从中感受到一股炙热的情感和滚烫的热流，以至于被震撼住了，甚至忘了推开。
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把陈牧推开：“你为什么没有失去记忆？”
陈牧的目光和之前发生了一些变化，系统05难以描绘其中的情感，只觉得它比以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主系统没有清除我的记忆。”
他叫他“05”，语气也有所不同。
系统05：“为什么？”
陈牧咬牙切齿地说：“因为它心善。”
陈牧现在明白了，就算主系统不是一切的主谋，也是关键推手，这样它就得到了两个永远为他工作的优质员工。
大赢特赢。
算了……反正他也不亏。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好消息，系统05高兴地说：“你是什么系统？”
“愿望系统。”
“编号？”
“9602148。”
“这也太长了吧，权限很低的。”系统05尽力安慰：“努力工作，编号是可以提升的，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少一位数吧。”
他又说：“你和我一起，我可以带带你。我先带你了解一下主界面和我们的任务流程……”
陈牧快步跟上：“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永远不能离开你了。”
系统05：“哼，你以后总得得当一面吧。”
陈牧看着他的背影，捂住了胸口，那里存放着05的记忆。他要交给系统05吗，什么时候交，以什么样的方式交出去呢？
陈牧暂时没有答案。
系统05回头看了他一眼，催促道：“快跟上来呀，我等你呢。”
陈牧笑了一下，快步跟上。
但他总会找到答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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