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尔德并没有多意外地伸出手去:“QIN先生。”
两人的手短暂相握后便马上分开。QIN将方才脱下的斗蓬重新披好,侧过头去对着季言秋交代:“我这几日都会到大使馆中处理公务,有事可来寻我……若是我不在,便给我打电话,三十分钟后会有人给你送一台手机来,怎么用我应当不用过多叙述了。如果还是联系不上我,便到贝克街113号去。”
【贝克街113号?】季言秋睁大眼睛,又复述了一遍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地址。
QIN点了点头,语气很平淡:“乔治.奥威尔同意了。”
季言秋有点怀疑这个“同意”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内心凌乱地答应下来:【好的,我明白了。】
QIN又看了一眼金发的英国男人,分明如此漫不经心,却让王尔德后背一凉,不自觉得站直了身子。
“明天下午开始谈判,到时候我来接你。”
留下这句话后,他便如同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目送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后,原本全身紧绷的王尔德就像被人放了气的气球,顿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季言秋感到颇为好笑,无奈地看着他:【老师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我也不知道,但他一看我,我就控制不住发抖。”王尔德张开双臂,将自家恋人揽进怀里,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处,一边充电一边闷闷地说道,“秋,你的老师不会反对我们的,对吧?”
【好啦,老师看起来还挺支持我们的。】季言秋安抚道。
王尔德又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要过长辈这关可真难。”
两人相拥了一段时间,季言秋把下巴放到王尔德的脑袋上,用沙哑的声音开口:“但我还挺喜欢的,这种困难。”
最起码,这代表着他拥有着一群真心为他考虑的长辈,还有……
“我居然拜了QIN先生为师。”季言秋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像带着哭腔,“我有老师了。”
他无父无母,从小在医院里长大。偶尔来探望他的长辈虽然亲近,却也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家长。
而现在,他有老师了。有了一个真正与他亲密无间的长辈。
王尔德安静地环抱着他,手臂收紧。给恋人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他很明白这种感受,有一个长辈管束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这代表了你有着做一个不成熟的小孩的权利,总会有人站在你身后。
一张慈祥的,年老的脸出现在脑海中,王尔德开口,用调笑的语气说道:“所以,你准备好去见我的家长了吗?”
季言秋马上就听懂了,也笑着回应:“我不是早就见过了吗?难不成管家先生是装出来一幅喜欢我的样子的?”
王尔德故作严肃:“可不能这么说,老奥菲绝对喜欢你,我敢保证他喜欢你要超过喜欢我。”
“撒谎,你可是他养大的。”
“我可没说谎。”王尔德将头抬了起来,松开了些怀里的人,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对视。
“为了证明我是诚实的人,临走前去老奥菲面前亲自问一问,如何?”
老奥菲很幸运,在梦里的死亡并不痛苦,因此对现实的身体损伤不大,只是体质要比从前差上不少。
季言秋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随即笑了起来。
“算了,还是等我们去爱尔兰的庄园度假时再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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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使馆门口,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在街边停下。后车门被打开,穿着水蓝色长裤的华国女人率先下了车,一双亮面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真要我也一起参会呀?”她随手梳了一把头发,弧度漂亮的卷发在空气里打了个摆,掀起的风都带着玉兰花的香味。
车里又下了位穿着倒袖旗袍的女人,陈云生一下车就笑着去踩她的高跟鞋,说道:“怎么?又要跑到哪里去?”
“你这坏毛病真该改改了,到时候踩脏了给我钱去擦的不也还是你。”话虽是这么说,漂亮高跟鞋的主人却也没生气,笑骂了一句便躲开了。
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去后,她才用手指绕了绕头发,解释道:“就现在这情况,我哪也去不了,搭你们个顺风车回国而已,三个超越者加一个准超越者还是太吓人了。”
英国这边出三个超越者是表示重视,他们也出三个超越者站上谈判场,还要加一个没有在参会名单上的准超越者?天呐,那叫威胁。
“这有什么?里头有一个是受害者,不作数的。”陈云生试图偷换概念。
“比起受害者,那还是英雄好听点。”女人不吃她这一套,反手把副驾的车门也拉开了,对着里面的人说道,“还没恭喜你呢,老年得爱徒。”
QIN轻咳几声,凉凉地看她:“你只比我小十岁。”
所以说,我是老年人,那你应当是中年人。
“这可是十年,够你把大学读两次了。”梁煐比划了个“二”,“这么一说,我们差了两个辈分。”
“那你还要比我的学生小一辈,下一次见面记得喊他季叔叔。”QIN的声音很轻,但里头的攻击性能让人忍不住噎一下。
梁煐却很坦荡:“可以啊,怎么不能喊了?”
“……”哪怕是常年活跃在外交场的QIN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就往大使馆里走。
他不想聊,梁煐却没想着放过他,追在他后边说道:“怎么样,我明天和那孩子见面的时候真喊了哦,你没意见吧?”
QIN拉开门,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对着里头的工作人员吩咐:“去安排最快的专机,把梁小姐送回去。”
“不许,我改主意了,明天要和英吉利吵一吵架再回去。”他的话音刚落,梁煐也开了口。
被两位上司一前一后下了相反命令给整的晕头转向的工作人员先是纠结了片刻 ,随即十分果断的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几秒钟后,一双狐狸眼的男人将门打开,看到大厅里头站着的熟人时愣住了,好一会才惊讶地迎了上去。
“难得,难得啊。”蒲先生对着梁煐啧啧称奇,“我起码有三年没见过你了。从美国调到这里来了?”
“没呢,正常路过,只是来借个飞机。你知道的,从美国那边起飞回国可有点困难,我一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排上飞机。”
她不用多说,经历过许多次类似事件的蒲先生顿时心领神会。
“那我给你安排专机了?谈判这段时间里我们想在英国上空绕着飞那帮议员都会闭嘴的。”说着说着,蒲先生招手叫来了秘书,想吩咐对方把航线的时间安排表拿过来,一只手就把他拦住了。
“先别安排,我参完第一天的谈判再走。”梁煐嘴角上扬,指示刚迈开腿的秘书倒回去。
“论吵架,他们那帮贵族可吵不过我。”
第113章 荣誉与野心
谈判开始当天, 季言秋一起床就在床头看见了一束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的鲜花。他看了看摆在花束上的赠言,有些无奈 。
我喜欢花这个信息是已经被计入钟塔侍从的内部档案里了吗?可他只是因为那些是王尔德送的才好好照料送来的花束啊……
他扭头看了眼被挪到了窗台上的上一束花,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
病房门被推开, 亲自去中华街打包了早餐的王尔德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束新来的花, 皱起了眉头。
“又有花?是谁送进来的?”
【这一次是首相,应该是送来的士兵吩咐了护士放进来。】
王尔德抿了抿唇, 将桌板放下, 打开手上的早餐盒,里头的包子还冒着热气。摆好早餐后, 他又转过身去把花束里的卡片拿了起来, 快速浏览过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希望这次谈判能够愉快?】他把赠言当成什么?许愿池?”
季言秋被他这出神入化的讽刺逗笑了,伸出手去把卡片接了过来, 随手塞到了床角的便携垃圾桶里。
这些如同套了模板一键生成的话根本无需多看,当真去读了只会恶心到自己。
“谈判结束之后你就要走了, 是吗?”王尔德在床边坐下, 在东方人的眉间落下一吻。
季言秋现在提到这个活题时已经十分平静,打开送来的手机看了一眼日历, 计算了一下日期,回答道:【这得看老师他们的安排……原定去俄罗斯的时间是五天后。】
王尔德有些不舍地将他抱紧, 嘟嚷道:“五天……好短啊。”
季言秋环住男人的肩膀, 蹭了蹭他的脸颊, 用比昨天好一点、但也依旧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可我们总会重逢的。”
王尔德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重逢……我不太喜欢这个词了。”
有分离才会有重逢, 可我连分离都不想要。
季言秋安抚性地揉了揉那头金发,半开玩笑道:“那我们的王尔德老爷要将这个词从词典里删除吗?”
“这可不行,如果删除了,后来的人要怎么形容它呢?“王尔德笑了一声, 语气明显比方才轻快了许多。
季言秋故意发出了思考的声音:“唔……排除万难之后终于与你再度相见,这个句子如何?”
“太长了吧,我给你写的信都要写不下了。”王尔德带着笑意说道。
“那就写两张好了。”
站在门外即将敲响房门的少女半途止住了动作,异能带来的出色听力使她一字不漏地从那条微张的门缝中听到了这段对话。半晌,她平静地将手上的信封撕成两半,重叠起来再撕……直到那封印着英国皇室徽章的信封变成一团碎纸片。
做完这一切后,她动作自然地将那堆纸屑丢进了垃圾桶里,拍了拍手掌,就像自己的手上从来没有过东西。在将痕迹清理干净后,她又重新来到了病房前,屈起指节轻叩门板。
病房里的声音先是停止了几秒,随即便是有人急匆匆下床的声音。少女耐心等待着,在门开启时露出了标准化的微笑。
“日安,王尔德先生。”安妮.勃朗特对着门后的金发男人挥了挥手,“季先生也在吗?”
王尔德看上去对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感到十分惊讶,但还是侧过身去,让这位恋人昔日的搭挡进去。
“他当然在,这是他的病房。”
安妮.勃朗特耸了耸肩,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好吧,是我迷糊了……没办法,市政厅最近要忙疯了。”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可王尔德却从里头读出了不同寻常的信息,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市政厅?”
“是的。我申请调换了晋升方向,等公示流程完毕后,我将正式成为下议院的一员。”安妮.勃朗特一边说着一边往病房里走,就像是根本看不到两人脸上惊讶的表情。
她在季言秋的床前站定,脸上的笑容还与季言秋印象里的一模一样,但气质却远比先前更加凌厉。
【勃朗特小姐,你怎么……】
“我只是突然发现,比起听从指挥的人,我还是更喜欢去指挥别人。”红发少女俯身,靠近了东方人的耳朵,“只有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才不会变成牺牲品,不是吗?”
季言秋一愣,向后仰了仰,正好对上了安妮.勃朗特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她笑了笑,里头的悲哀逐渐加深,挤过了淡淡的恨意以及藏得很好的野心。
那悲哀仿佛只是季言秋的错觉,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不见。安妮.勃朗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巧的纸盒,递到了季言秋的手中。
“待会可能还会有议员来打扰你,最好去华国大使馆里等,那样会清闲很多……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你回归祖国。这是我们家一起挑的礼物,祝你幸福,祝你得偿所愿。”
纸盒看起来很小,拿在手上时却又很有份量。东方人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把银色的小字缩到最小,确保只有他们两个可以看到。
【勃朗特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安妮.勃朗特最重要的是她的姐妹——这是她档案里特地标注过的信息。也代表着,用勃朗特姐妹中的任意一个作为筹码,都能让剩下的两个乖乖听话。于是,在异能类型方面最为弱势的安妮.勃朗特成为了那个“筹码”。
位置越高,风险越大……总有一天,体术和聪明的大脑也抵不过铺天盖地的恶意。为了不让姐妹于危险里疲于奔命,夏洛蒂和艾米莉只能更加“听话”。
安妮.勃朗特很显然,已经不想让自己成为家人的负担了。
“不需要,借你的光,我提出要到下议院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安妮.勃朗特眨了眨眼睛,这是一个先前很少在她的脸上出现的动作,“以后就没有人可以随便把我调到什么部门去了。”
升职不代表着手上的权力一定会增加,反而说明安妮.勃朗特受到的监视力度越来越大。骑士团作为皇室的簇拥,光是死亡率都大到不敢如实公示,更是不会让她接触到半点权力。
这次调职看起来荒诞不经,会让安妮.勃朗特在钟塔侍从里的积累一口气清空,事实上却让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季言秋注视着她,释然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祝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我会的。”安妮.勃朗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那,我们应该也能算是朋友了吧?”
【当然。】季言秋主动张开双臂,给了这位昔日的搭档一个拥抱。安妮.勃朗特脸上的笑容明显真实了些,悄悄说道:“我会在例会上为你争取到多一点荣誉的……起码能把诋毁你的人骂一遍。”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那真是谢谢了。】
安妮.勃朗特就像真的只是来送离别礼物那样,没有过多停留,很果断地就要离开,只是在出门前,她的脚步于王尔德的身前一顿,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拒绝面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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