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往常一样,黎琢瑾来看了卧病在床的祖母,祖母和周围其他爷奶辈的长辈开口关怀叮嘱,黎琢瑾时不时回应一下,虞梓则全程当个漂亮挂件站在黎琢瑾身边,听到他的名字了就笑着一点头。
十五分钟后,时间即将八点,黎家家宴入座开席的时间要到了,除了黎琢瑾的祖母之外其他人都起身准备下楼,黎琢瑾和虞梓的“听训”时间也结束。
下楼时,刚才一直没开口的黎琢瑾的母亲沈玉君走在虞梓身边,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方形丝绒盒,笑着放到虞梓手里。
虞梓也笑眯眯、习以为常地收下这个礼物,乖巧地说:“谢谢妈。”
沈玉君微微一笑。
看着他们这“母慈子孝”的画面,听着虞梓甜腻得过头的声音,黎琢瑾牙疼地偏头不看。
客厅里的众人看到楼上的长辈们也都下来了,纷纷起身一起前往餐厅,来到餐厅后按着长幼陆续落座,乍看是十分和气美满的一个大家庭。
主位空着,黎琢瑾在旁边一个位子落座,虞梓挨着他坐下——按黎琢瑾在黎家的辈分和如今的年纪,他本来不该坐得这么靠上,但谁让他在三年前成为了黎家的当家人呢,现在把主位空出来都是看在祖母和母亲尚在的缘故。
厨房开始上菜。
老一辈里年纪最长的黎家叔公开口说起了餐前场面话,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夸夸黎家子孙很有出息、高兴今天家宴又见到了大家、希望黎家子孙都能互帮互助友爱相处共同振兴黎家基业云云。
这个流程本来是黎家家主负责的,再不济也该由主家的人负责,但黎琢瑾所在的黎家主支人丁单薄,年轻一辈就他一个,家主也是他,他却不是回回都出席家宴,出席了也懒得走这个流程。
黎琢瑾的母亲沈玉君又修闭口禅,不肯开口说话,也不在乎这个流程。
所以自打三年前起,这件差事就落到了把“家族荣辱与共”看得十分上心的叔公头上,虽然每回说的话都差不多,但他能以同样的激昂每回都说上十分钟,直到菜都上齐、准备揭盖前才停下。
但今天叔公刚开口说了两分钟,就被一道年轻的声音打断了:“既然叔公说到了友爱相处,正好我有件事想要麻烦下虞梓,不知道可不可以。”
叔公被小辈强行打断了话,有点不高兴,但又不便表现出计较,只好若无其事地用皱纹挂起一个笑:“哦?什么事非要餐桌上说吗?”
“非得当着大家说不可,不然我怕虞梓不给我面子啊。”年轻的声音回答,吊儿郎当之余还有点强压的气愤。
众人闻言都看了过去,虞梓也看向说话的那个人——黎琢瑾他爷爷的大哥的小孙子。
本来吧,虞梓能记得对方的身份就已经算记性好了,毕竟黎家主支黎琢瑾这一家虽然没几个人,但黎琢瑾爷爷那辈出去的旁支错综复杂人丁兴旺,这么多人,虞梓实在记不住每个人的名字。
比如现在这个小孙子,昨天之前虞梓的确不确定对方叫什么。
但昨天在警局里他从白简那儿知道了——这人叫黎子旸,正是给虞梓递了春--药饼干的白简口中姓黎的男朋友。
眼下,看着就差把“兴师问罪”写在脸上了的黎子旸,虞梓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
第6章 他们约定好去办 离婚手续的这天。
“有话不会直说,阴阳怪气的是想影响这餐桌上谁的胃口?”
黎琢瑾这时候冷声冷气地开了口,显然是要维护虞梓的。
虞梓对此并不意外,毕竟现在是在黎家,他的身份是黎琢瑾的合法配偶、他的面子也是黎琢瑾这个黎家家主的面子。
黎琢瑾在黎家人面前一直挺维护虞梓,即便是最开始虞梓演戏演砸了、把合法伴侣搞得像非法交易的时候,黎琢瑾也没当着黎家人的面拆虞梓的戏台。
私下两人怎么相处是一回事,人前又是另一回事,有人在黎家挑衅虞梓、对着他阴阳怪气,那跟挑衅黎琢瑾没有区别。
黎子旸倒也不是真有那挑衅黎琢瑾的胆子,只是心里憋着气、今天一整天都等着这个时候发作,虽然发作之前提醒过自己不要当着黎琢瑾的面太直接踩虞梓,但开了口之后一时就给忘了。
现在被黎琢瑾冷冰冰一警告,黎子旸那半起不起兴师问罪的气焰马上就嚣张不起来了。
黎子旸的父母也在对他使眼色,他只好老实了点,说:“四哥,对不起,我一时情急,没有影响大家吃饭的意思……也不是想针对虞梓,只是……虞梓,你认识白简的吧?”
在黎家的时候,虞梓大多时间都很有职业素养,秉持着不给雇主即黎琢瑾添乱的理念,基本都以笑示人。
当下虞梓还是带着轻笑,从容地点了下头:“认识啊,我昨天刚把他送到警局,怎么了?”
黎琢瑾和黎家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白简”又是谁,所以都没插话,听着黎子旸和虞梓对话。
黎子旸听到虞梓这么漫不经心的语气,放在桌下的手攥了攥拳头:“既然你承认了,那他应该没有骗我了?我昨天晚上接到他从警局打来的电话,去见了他,他说因为得罪了你被你送了进去,即便听到他男朋友是我,你也照送不误?”
“子旸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黎子旸的父母有些惊讶。
黎子旸有点烦躁地回:“晚点再跟你们说!”
他目光盯着虞梓不放。
虞梓莞尔,看起来特别好说话:“错了,他不是得罪了我,他是谋害了我,不然我哪来那让警察拘留他的本事。”
接着虞梓又看向黎子旸的父母,好心地提醒:“二位也错了,白简是个男人,你们儿子有的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
虽然黎琢瑾和虞梓这个男人领证结婚了,但本就古板传统偏多的黎家人没有因此对性取向更有包容心,反倒更加排斥同性恋。
黎子旸的父母听到自家儿子也是,还为了那个不知所谓的“男朋友”在家宴上闹事,简直眼前一晕。
“你……”黎子旸想要发火骂脏话,但看到虞梓身边的黎琢瑾,又勉强按了下去,这会儿也没空对父母解释,他干脆继续盯着虞梓说白简的事。
“他都一五一十跟我说了,他那算什么害你?不就是给了你一包那什么用的饼干还没告诉你是干什么用的吗,那饼干连副作用都没有!”
这下黎琢瑾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看了一眼虞梓。
虞梓挑了下眉,回黎子旸:“那你现在去拿一包来吃吃看?”
“我……”黎子旸压根不是什么性格稳定的人物,不然也很难和白简情深义重。
这会儿他有点气急败坏起来:“虞梓,你要不要这么不饶人?就算白简他错了,那他是不是跟你承认错误道歉了?是不是还说了可以给你两百万当补偿?虽然他不知道你和黎家的关系,拿我出来说事可能是想给你施压,但同时他也给你道歉了啊!”
“他不知道你和黎家的关系,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就不能看在我姓黎的份上放过他一马吗?四哥,我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虞梓这样做,与其说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吧!我之前就觉得虞梓假模假样,最开始和你回来的时候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看就是冲着咱们黎家的钱来的……”
“黎子旸!”见他说着说着又没了分寸,黎子旸的父亲连忙开口呵斥,“胡说八道什么呢!越说越不像话!”
然后又对黎琢瑾和虞梓笑着说:“哎呀,这……琢瑾,小梓,你们别跟他计较,他就这破脾气,看来可能是真挺喜欢那个叫白简的,着急了。”
黎子旸的母亲连忙附和:“是啊,我们家子旸就是性子直,但人其实不坏,还有点好骗。那个白简敢害小梓,肯定就不是个好的,子旸多半是让人给骗了……子旸,还不道歉!为了个莫名其妙的男朋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在家宴上闹成这样,你像什么话!”
黎琢瑾没开口,虞梓好整以暇地看着黎子旸,十分有狐假虎威恃宠而骄的架势。
黎子旸的理智和情绪来回拉扯,然后被虞梓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姿态给气得情绪占了上风。
他不仅没道歉,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道什么歉,我说错什么了?反正我不管,四哥,你就直说有没有把我当一家人吧!你要是把我当一家人,那白简就是你未来弟媳妇,你让虞梓撤案,放白简出来,他是你们娱乐圈的人,四哥你应该也知道一个明星突然消失是多大的坏影响!只要白简出来了,到时候我陪着他给虞梓再道一回歉都行!”
他这么公然挑衅黎琢瑾,看得在座其他黎家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但又隐隐希望黎子旸能再放肆一些,好让他们看看黎琢瑾这个家主到底是个什么底线,他们这些黎家人能仗着这个姓氏捞到什么程度的好处……
黎琢瑾笑了声,看向虞梓,语气几乎是柔和的:“你都把人送去警局法办了,应该特别讨厌那人吧?”
黎琢瑾演上了伉俪情深,虞梓没忍住也进入了表演状态,从好整以暇一秒切换成了绿茶味的金丝雀作派,甜丝丝地一点头:“对啊,超级讨厌那个白简的!不过谁让他是子旸的男朋友呢,子旸现在都这么凶巴巴地逼迫你了,我不好再让你为难的呀,所以琢瑾你想怎么做都没关系,我不会跟你闹的啦。”
黎琢瑾差点没接住戏:“……”
他不得不佩服,虞梓入戏其实挺快的。
就是很难入对。
在座其他人都心情复杂,实在是没想到黎琢瑾会喜欢这样风格的,还正儿八经结了婚,三年了都没见他们感情破裂一下……
黎子旸一听虞梓这妖妃语气就觉得不好:“四哥,你别听他挑拨离间……”
“他是我的合法伴侣。”黎琢瑾打断黎子旸,然后一挑眉,“有什么必要跟你比亲疏远近?”
黎子旸脸色一白。
黎子旸的父母连忙想要打圆场。
黎琢瑾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你是被叔公的发言洗了脑吗,怎么会觉得‘一家人’三个字能用来威胁我?黎子旸,你那男朋友敢用药害虞梓,怕不是你指使的?”
“不……”黎子旸瞪大了眼睛。
黎子旸的父母也意识到这走向有点趋于严重了:“等等,琢瑾,这件事……”
“是我之前太尊重你们了,让你们觉得不用尊重我和我的至亲了是吗?”黎琢瑾语气幽冷,“如果按我个人喜好,在座各位亲朋百分之九十五都不该出现在我家,但既然我姓黎、亲祖母还在,我就也勉强愿意遵守黎家那陈腐的家规,容忍了各位。可各位是不是也该配合着这‘家和万事兴’?”
“叔公,在场您年纪最大,对家规最熟,那这使阴谋诡计害家主的伴侣、事后还对家主颐指气使,按咱们黎家的规矩,该怎么处置?”
黎子旸脸色一白:“四哥,你……你是非要我背这个锅吗!”
黎子旸的父母已经起身走到黎子旸身边压他:“够了!子旸!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这语气!给你四哥和小梓道歉!”
黎琢瑾打断:“不必了。叔公?”
虞梓吃着餐前甜点,事不关己地看着这出戏。
刚才和和乐融融的其他黎家人这会儿也没人吭声帮忙打圆场,黎叔公只好咳嗽了声,揣度着黎琢瑾的意思,老迈龙钟地说:“按家规,对家主不敬,自然是要逐出去的。再说养不教父之过,若是父母尚在,也得一起被驱逐……”
“叔叔!”黎子旸的父母看向黎叔公。
黎琢瑾完全没打算给他们喘气的机会,点了点头:“行,那就按叔公说的办吧。正好家宴还没开始,方姨,陈叔,把外人请离吧。”
方姨和陈叔是黎家祖宅的两个管家,这会儿都在餐厅里。
其他黎家人没想到黎琢瑾这么不近人情,不由得面面相觑。
黎子旸有些懵,没想明白这件事怎么就以他们一家三口被驱逐作为结尾了。他虽然不学无术,但黎家家规有关的事他是知道的,这被驱逐不仅仅是以后不能来祖宅这么简单,是真的会有家族基金会和律师来走资产收回的流程的!
“琢瑾……”黎子旸的父亲终于也沉了脸色,“你这算是过河拆桥吗?三个月前最后一次签字的时候,我们可都是配合了的,才让你彻底得到了黎家基业、成为了真正的当家人,现在才几个月,你就迫不及待对自家人下手了?黎家这么大的祖业,我们身为旁支,本来也没几厘可分,你连这都容忍不了?”
黎子旸的母亲也咬了咬牙:“我看琢瑾倒也不是针对我们一家三口,要是可以的话,琢瑾你其实是想把在座旁支的都给清出去吧?”
“对啊,我刚才不说了吗,按我个人喜好的话,你们绝大部分都不必出现在这里。”黎琢瑾不紧不慢、理直气壮。
“我过河拆桥?别说得像你们为我付出了什么似的,但凡你们能找到凭证来质疑我这家主之位,你们能捏着鼻子在家族基金会的同意书上签字?三年前各位‘逼宫’的事,自己都忘了?脸皮也不用这么厚吧。”
黎琢瑾冷淡的视线扫过餐桌边各有心思的众人:“黎家基业是大,但当年为什么能让我祖父做了当家人,各位不是心知肚明吗?”
听到这话,本来有点想要为黎子旸一家三口说话、免得杀鸡儆猴做成了的人,也不敢开口了,就怕黎琢瑾接着就盯上自家。
头发花白的老辈们都选择了装聋作哑。
黎琢瑾笑了声:“我祖父祖母力挽狂澜把祖业救起来了、发扬光大了,当年生怕家族破产牵连自己、避之不及的黎家人们又记得自己姓黎了,连带着他们的后辈、如今坐在这里的各位都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身为黎家旁支、活该坐享其成……”
“我祖父祖母有宗族观念,重新接纳了各位。三年前我受制于家规,也忍了各位。可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各位了,你们是为什么觉得我还会忍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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