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一头白发的女人正在为他擦拭着身体,看着少年的模样,她又落下泪来。
如今已经是年底了,温景之昏迷了三个多月,早已脱离了生命危险,由ICU转入了普通病房,但至今没有醒来,简单来说就是成为了植物人。
她每天都在温景之说话,希望她可以醒过来,却无济于事,她的泪都快流干了。
“温景之家属,麻烦您去一楼收费处结一下账,我们今天要为温景之做治疗了。”
“诶,好。”
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狼狈的离开了病房,因此她也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走后,原本在床上陷入沉睡的少年突然动了动手指。
护工进入病房,打开了电视机,将声音调到,确保床上的温景之可以听见,这也是刺激植物人苏醒的一种方式。
电视频道被护工调到了本地电视台,电视中,正在播放着早间新闻。
“10.20日日晚,有市民在xx海域进行捕捞时,捕捞上一具高度肿胀腐烂的尸体,市民立即报案,相关人员赶到现场对其进行尸检,检查结果显示,此尸体性别系男,肢体不全,皮肤和□□组织被大量水生物啃咬,尸体严重腐败,无法检测DNA。”
“警方目前未收到失踪人员报案,但经过调查,警方发现尸体身上衣物为临海镇第一高中的校服,10.21日,警方前往林海镇第一高中,最终确认,尸体身份系临海镇第一高中失踪的高三学生——沈确。”
主持人将沈确的照片粘贴了上去,屏幕中,沈确表情淡漠,面容精致,与那具高度肿胀腐烂,连眼球都消失不见的男尸大相径庭。
“沈确?啧啧,真可怜。”
护工忍不住感叹,刚要准备离开病房时,余光瞥见了病床上的温景之,整个人被吓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反应过来后,她立即冲出了病房,朝护士站的护士大喊:
“醒了醒了!”
几个护士一愣:“谁醒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温景之!”
此话一出,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护士反应过来,立即打电话通知了温母,而她们则是匆匆汇报了医生。
一群人乌泱泱的挤进了病房里,温母也拿着缴费单回来了,当她挤进病房里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时,手中的缴费单缓缓落地。
“儿子——!”
温母再也控制不住,扑到病床前,一把搂过了温景之,失声痛哭,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可温景之只是呆呆的看着电视里的新闻,直到关于沈确的那则新闻消失,他才将目光落在了温母脸上。
“你…是谁?”
温景之张口第一句话便让温母愣在了原地,也是在此时医生从门外进来,轻声安抚了温母几句,然后开始为温景之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医生,我儿子他这是…”
“温太太,还记得之前我你说的话吗?病人恢复意识后,很可能丧失记忆,温景之就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温母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弧度,低声不断自言自语着:“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
“那医生,我儿子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嗯…不好说,听诊心脏有点问题,待会拉个心电图在确认一下,其他都没事。”
“好…”
温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呆愣的温景之:“你叫温景之,我是你妈妈。”
“妈妈…”
温景之喃喃着,目光再次录到电视机上,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失忆了吗…好像是的。
他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有妈妈在,应该都会想起来的吧?
……
一个月后,温景之顺利出院。
接下来的日子,他的生活回到了正轨,在父母的带领下他渐渐与周围的人开始熟识起来。
但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可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不会笑了,对任何人都提不起来兴趣,父母也发现了他不会笑的事实,带他去了很多家心理门诊,但都无济于事。
但这并不影响正常生活,于是,他很顺利的完成了高三学业,考入了普通的二本大学。
在大学的四年间,他依然不会笑,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他老是会想起那天在医院的电视机上看到的少年,那个溺水身亡的少年。
午夜梦回,几百个夜晚,他隔三差五便会梦见这个少年,少年带着他在沙滩上肆意的奔跑,他竟然在梦中笑了,他们在沙滩上拥抱,亲吻,甚至是做出更亲密的事。
在梦中,他们是那样亲密无间,可梦一醒,心里便越发失落。
他知道,他是喜欢上了那个叫沈确的少年,可是那个少年早就已经溺水身亡了。
他喜欢上了一个死人,多么荒唐。
他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父母,于是将这些秘密掩藏于心底,他原以为日子会这样过去,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梦见少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今年已经27岁了,现在是十二月,他今年一整年都没梦见过那个少年。
母亲也为他安排了一个合适的结婚人选,今天是他们见面的日子。
母亲说,对方家世很好,就是身体不大行,性格恶劣了些,长得会很合他的心意。
他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于是准备糊弄过去,到了见面地点,温景之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有来。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了他对面,一上来便很不礼貌的叩了叩桌面。
“喂,我妈说的那个暴发户就是你吧。”
温景之蹙了蹙眉,抬头看向眼前的青年,神色一怔。
青年生的很好看,模样与自己梦中的少年有七分相似,只是他脸上的倨傲和轻蔑之色让他的容貌生生逊色了几分。
“长得还不错嘛。”
因着那张脸,温景之也不气恼,“看来今天这相亲局我们都不满意,不如好聚好散的好。”
温景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起身欲要离开,青年却突然出声:“别急着走嘛,我觉得你还挺有意思的。”
温景之抬头看了一眼青年,想到母亲的叮嘱,他又坐了回去,静静地听着他继续说。
“我呢,也到了适婚年纪了,说实话,虽然你家是个暴发户没什么根基,但我挺喜欢你的,我们要不要考虑结个婚?”
青年手撑在桌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温景之,像打量商品一样打量他。
温景之心中有些不适,青年自顾自的说:
“你放心,婚后我的财产有你的一份,吃穿不愁是肯定的,不过我这个人平时喜欢玩,朋友挺多的,基本上不会回来过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哦,还有。”
青年的眼神中他身上转了一圈,眼中的嫌弃不加掩饰。
“婚后你直接去我家公司上班,我会给你安排一个闲职,别搞什么工程开发了,做我的配偶,贤惠就可以了。”
“啪——”
温景之双手倏地撑在了桌面上,桌子颤抖了几下,在青年错愕的眼神中,他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褶皱,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
“抱歉,我想我们不合适,我不贤惠,也不会为了你放弃事业。”
“单我买过了。”
语罢,他离开了餐厅,青年坐在原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咖啡,一张脸气的通红,随即直接一挥手,将桌上的杯子拂在地面上,清脆的声响让整个餐厅的人驻足。
服务员讪讪一笑:“先生,这杯子…”
青年气的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钞票,啪的一下扔在了地上,脸色涨得通红。
活了快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温景之这样的人!竟然敢拂他的面子!
他屈尊降贵的委曲求全,不过是一个暴发户,有什么资格拒绝他?!
突然,青年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
温景之并不知道青年的计划,他疲惫的回到了家中。
“呼——”
他长吁一口气,只有在家中,他才得以喘息,站在落地窗前,他熟稔的点燃香烟,烟雾氤氲间,手机发出震动的声响。
温景之拿起手机,是上司给他发的消息。
【小温,公司最近准备在临海镇开发旅游项目,我们买了一块地皮,你明天有时间吗?能去临海镇走一趟吗?】
临海镇…
很熟悉的地方,他突然想起,梦中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溺水少年就是死在了临海镇。
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本想拒绝,脑中却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着他答应,鬼使神差般,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回复道:【收到。】
*
中午,温景之坐上了前往临海镇的大巴上,他在浏览器搜索着临海镇的相关资料。
关于临海镇的报道非常少,只有寥寥数篇,还有一些十多年前的照片。
照片中,临海镇风景优美,镇民们生活安居乐业,面相淳朴,有大片肥沃的土地,的确是个很适合开发旅游项目的好地方。
温景之翻看着那些图片,每翻过一张,便觉得有很多地方都十分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当翻到一张松林中废弃的木屋时,他的大脑突然开始剧痛。
“嗡——”
脑中发出嗡鸣的声音,温景之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他连忙扶住额头,脑中出现了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十分模糊,看不真切。
隐约中,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男生正坐在他身边,细心的为他辅导习题。
他身上散发着幽香,那股香味似乎就在他鼻尖萦绕着,他连忙摇了摇头,脑中的不适这才有所缓解。
“临海镇到了啊,有没有要下车的?”
司机在前面嚷着,温景之连忙起身:“师傅,我下车!”
司机应了一声,将大巴车停在了路边,温景之从车上下来,却被眼前荒凉的景象惊到了。
司机将他放到了一条国道边,国道对面是大巴车站,但车站牌子早已生锈,地上一片狼藉,角落里还生出了杂草,一阵风拂过,杂草随着风微微晃动。
而他从下车到现在,这条宽阔的过道竟然连一辆车抖没见着,不远处的隧道黑漆漆的。
偶尔一声鸟鸣在头顶响起,衬得场景越发荒凉。
温景之呆呆的举起手机,看向屏幕,他正好翻到了临海镇车站的照片,与眼前的景象对比,二者模样大相径庭。
这…这真的是临海镇?不会走错了吧!
温景之不信,打开了手机导航,地图还真显示他在临海镇,他回过身向远处眺望,的确能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
温景之皱了皱眉,在手机上找到了自己预定的旅馆,导航前往镇上旅馆。
越往里走,路边便越发荒凉,周围杂草丛生,如果不是看到远处的房屋,温景之真要怀疑导航出问题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从进入这里后,背后便凉嗖嗖的。
一直到进入镇子后,才见到人影,但仍然是一片荒凉,此时已经快要下午五点了。
温景之低着头,与一个挑着扁担的镇民擦肩而过。
他低着头,因此并没有看到,眼神空洞麻木的镇民在见到他后,眼中满是震惊,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恐惧,连忙挑着扁担离开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依照着导航,温景之最后在一处看起来充满了时代感的旅馆前停下了脚步。
旅馆的玻璃是深绿色的,像八十年代的装修风格,门内灯光昏暗,空无一人。
他有点想退款了。
温景之指尖在退款申请上踌躇了片刻,还是没有按下去,临海镇的旅馆就这么几家,这家还算是设施比较好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门,环视四周,周围寂静无声,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
温景之推开门,进入旅馆内,一股海水的咸腥味弥漫在旅馆内,背后凉飕飕的,浑身上下像是被海水浸泡了一般寒凉。
头顶昏暗的灯光忽明忽灭,地面砖砖泛着湿意。
温景之今天穿的鞋子并不防滑,他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前台,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柜台上堆了一堆泛黄的账簿,只有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老板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你好。”
他刚想探头仔细看看,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温景之浑身鸡皮疙瘩直起,猛地回过身。
还未看清来人的面目,便听见一声惊呼,地面砖潮湿,对面男人脚底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前倾倒,温景之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老板,你没事吧!”
温景之将男人扶住了,他的直接触碰到男人的皮肤,触手生凉,一片湿濡。
“谢谢…不好意思,这几天下雨,地面太潮湿了,还没来得及擦拭,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
男人到道了声谢后,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手臂直起身,当感情男人的容貌时,温景之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
很像。
太像了。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微笑着,身形挺拔高大,面容精致,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了一片阴翳,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唇瓣却殷红如血,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正满是笑意的看着他,眼神温和。
男人的容貌和他魂牵梦绕了多年的少年是那样相似,就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一片,温景之的眼神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瞳孔微缩。
男人的手臂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被人虐待出的伤疤。
注意到温景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臂上,男人并没有生气,笑着迎上前:“你就是那位预定了房间的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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