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刚才韩渠的回应给了他得寸进尺的勇气,他再次一点点凑向韩渠,他想,也许他和韩渠之间,只有这一个夜晚,失控也好,没有未来也好,他不要再假装一个正直的人,他本就那么贪婪,在放弃之前,他要为所欲为。
“先回家。”韩渠安抚似的在他唇上亲了亲。
他却用力摇头,眼中的红又要变成泪,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双手扯住韩渠的衬衣,中间一枚纽扣已经被他扯掉了,浅色的布料上染着一片从他指尖渗出来的血。
韩渠眉心皱得更紧了,将他的双手抓住,“这里不行。”
“呜……”压抑不住的哭声低低在车中回荡,凛冬一双泪眼望着韩渠,双手尽管被控制住了,仍旧不肯放弃地挣扎。他的手上有伤,挣扎得越厉害,血就越多,韩渠不得不放松力气,一挣脱,他立即又扯韩渠的衣服,当指尖的血染到了皮带的锁扣上,韩渠眼底的克制终于被另一种色调冲去。
……
凛冬躺在崭新的床垫上,很清醒,甚至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这是他的小院,但不是他住惯的房间,床是韩渠亲手为他做的,床垫前几天才送到,很重,本该由他和韩渠一起将旧床垫搬回原来的床,再将新床垫放上来,可他选择逃避,韩渠一个人,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两个床垫各归其位。
他望着天花板,对自己感到错愕。他连回家见韩渠都不敢,能逃避则逃避,今天哪来的疯劲索吻,不止索吻,还……
他忽然翻身,蜷缩起来。流血的手指已经上过药,此时被创可贴好好地裹了起来,嘴角的伤韩渠没有帮他处理,现在好像也结痂了。
从夜市街背街回到家里,是韩渠开的车,没有跟他说话,他衣衫不整歪斜在后座,一边流泪一边看后视镜里的韩渠。韩渠和他一样,也衣衫不整,有些糟糕,身上好闻的柠檬香味消失不见,染上了他那些庸俗的、丑陋的味道。
韩渠不该这样,可他害得韩渠与他同流合污。
韩渠看向后视镜,他们的视线在那里纠缠,他睫毛颤了颤,下意识要移开目光,韩渠已经重新看向前方。他摸索着将韩渠的外套拿过来,是重逢时韩渠披在他身上,为他挡风的那件,悉悉索索将自己裹起来。
上次挡风,这次遮盖住身上的狼狈。
夜里的村庄出奇安静,只要他不发出响动,就听不到任何声音。韩渠与他一墙之隔,抱他去了浴室,又抱他回到这间空荡荡的卧房,甚至还问过他,想不想回原来那间睡。他那被酒精点起的疯劲已经在车上被包容、消弭,红着脸接连摇头。韩渠点头,处理完他手上的伤,就回到隔壁屋。起初他能从窗户看到隔壁投在院子里的光,不久,那光也消失了。韩渠睡下了。
夜越是深,他越是清醒,不久前的放纵是他借着酒疯胡搅蛮缠来的,他和韩渠,顶多也就走到这里了。他可以迫使韩渠陪自己堕落一次,不能长久地将韩渠按在他的泥潭里。他没有办法走到和韩渠相匹配的位置,再纠缠下去,对韩渠不公平。
他坐起来,找烟,但没有找到,这才想起他好像没有在韩渠面前抽过,也没有什么瘾,只在晴天巷放了几盒,偶尔抽一根。
没有烟,也不想出去拿酒,长夜过于难熬,他在屋里踱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紧挨隔壁的一侧。墙的另一边,是韩渠的沙发。他将脸贴上去,屏住呼吸倾听。但什么也没有听到,车上近在咫尺的心跳、急促的呼吸,现在一分一毫也听不到了。
他开始后悔,韩渠问他睡哪边时,他应该说睡原来那屋的。那样他们就可以共处一室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睁眼就看见睡在沙发上的韩渠。
他们尝试了不可告人的事,他如果开口,韩渠应该会同意拥着他入眠,就算不愿意,黑暗中,他也可以悄悄来到沙发边,挤到韩渠的怀里。
凛冬叹了口气,回到床边坐下,看着窗外的夜色从浓郁得稀薄,熹微的晨光照亮了院子里还未完成的衣柜。
隔壁门打开,凛冬背脊忽地绷起,他立即起身走到窗户视线的盲区,躲在窗帘的阴影里往外看。韩渠去卫生间洗漱,没有往他这边看。他站了会儿,提起气来,迅速换上外出的衣服,但照镜子时还是犹豫了。一夜没睡,他看上去像一株枯萎了的绿萝。
可再糟糕,他也不能将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推门而出时,韩渠拿着牙刷看过来,他心跳激烈,冲上来的血色让他的脸色好看了些。他出演过不少都市剧,什么深情男二、风流男三手到擒来。拜演技所赐,他若无其事地上前,甚至扯出客气的微笑,用成年人的从容看着韩渠,“早上好。”
除了嗓音有些沙哑,他这用尽全力的伪装无懈可击。
韩渠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双眉微蹙,大约为他的轻松感到惊讶,嘴唇张了张,没立即说出话来。
“我马上要去工地,就不一块儿走了。”凛冬说着拧开水龙头,飞快刷牙洗脸。
韩渠站着没动,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审视。
水冲刷在手上,打湿了创可贴,凛冬撩起沾水的额发,不在意地将创可贴撕去,那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伤,保护一晚上,早就结痂了。他将水开到最大,余光里,韩渠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假装的镇定已经出现裂痕,催促着他赶紧远离。他从韩渠身旁快步走过,手臂忽然被抓住。他的肌肉紧缩,看着被抓住的地方,却不敢抬头看韩渠。
韩渠将他的手抬起来,粗糙的拇指在他刚结的痂上擦了擦,似乎确定没有大碍了,却还是没有松开他。他用力挣了下,不像昨晚,韩渠将他放开了。他仓促地看了韩渠一眼,韩渠只是皱着眉。谁被这样挣脱开,都不会愉悦,但他来不及多想,跨上摩托,落荒而逃。
摩托在乡野间狂奔,海风呼啸,将他一层一层吹落。他脑海中荒芜,长满了无边无际的野草。他已经有阵子没有骑过摩托了,有意逃避之前,他每天都和韩渠开一辆车,后来他没有去接韩渠,韩渠借了治安局的车。此刻治安局的车还停在“雨林情”外面。昨晚开回来的那辆是他的,那辆车……他无法再去回忆,眼前浮现出逃走之前,韩渠看他的那个眼神。
韩渠应该是生气了,他昨天的行径足以惹怒一个正常人,韩渠还为他收拾残局,今天他理应向韩渠道歉,至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胆小鬼,窝囊废。他在心里责骂自己。可是他无法回头再去面对韩渠。他干涩地笑了两声,嘲笑自己健忘。一直以来,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面对不了,患得患失,索性逃走,卑鄙懦弱者的那一套。
“哥,今天林顿老板……”白一停下来,担忧地看着凛冬。
凛冬神思不属,注意力强制集中一会儿,就又溃散了。白一的声音中断,他才回神,“嗯?说到哪里了?”
白一摇头,“哥,你留下来好好休息,我等下去林顿老板那边一趟。”
凛冬快速翻看面前的资料,“我们一起去。”
“我自己就可以。”
“走吧,我没事。”
这次要见的林顿是向兄弟给凛冬牵的线,从事家电进口,凛冬有他带着,会少走许多弯路。当然,他也不是单做好事,愿意和凛冬合作,看中的是“大冬物流”运输线打下的基础。
今天只是初步接触,凛冬靠着当演员时打磨出的演技撑着,对方说了什么,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结束前林顿邀请他和白一共进晚餐,他才因为不愿意而露出些许破绽。林顿倒是不在意这些,双方能合作的话是双赢,成熟的商人不会拒绝。
凛冬拿出手机看了看,今天他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几乎有些强迫症了,但韩渠没有发消息、打电话来。他点开对话框,写写删删,最后终于打出一段完整的话:我想见你。
手指停留在“发送”上,几番想按下去都无果。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叹气,沿途路灯的光不断在他脸上切割。
睁开眼,下定决心按下去,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心脏乍然跃起,可是下一秒,当他看清来电显示上不是韩渠的名字时,急切荡然无存。
“哥,哥,你手机在响。”白一一边开车一边提醒。
打来电话的是普老板,凛冬索然无味,被铃声吵得烦了,才接起来。
“小凛老板。”普老板的语气总是欢欣鼓舞,“最近有没有空啊?跟我去看看游乐场吧!”
第37章
凛冬将车窗开得更大一些, 车里顿时灌满纱雨镇随处可见的嘈杂,将凛冬声音里的疲倦冲淡,“普老板, 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了, 我抽出时间一定……”
普老板笑着打断,“嘿,你哪天不忙!你现在可是咱们这儿的名人, 哪家哪户走了人, 都想请你去帮忙, 我都不好找你。听说你那些徒弟已经把公司拉扯起来了,你总有时间了吧!游乐场也有你的投资啊!还有那什么,火车头!”
凛冬怔然地睁了睁眼, 片刻说:“这样, 普老板, 你给我点时间安排这边的工作,我尽快联系你。”
“好好好,可别食言啊!”
挂了电话,凛冬盯着前方的车流。普老板断断续续约了他几次, 他明白普老板的意思。他从华国来,又曾经是明星, 手里有钱, 普老板觉得他见多识广, 有远见,有审美,想让他看看建设中的游乐场,给点建议, 能再投点钱,那就再好不过。
据说游乐场的环境铺设已经差不多了,大型设备正在安装。他拒绝普老板的那几次确实有忙的原因在,但更关键的是,他不想错过和韩渠在一起的日子,如果出差,那最少都要耽误三天时间。
可现在,他皱起眉,主动离开的借口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哥,你要去千山城吗?”白一问。之前凛冬带着白闪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时,白一替他去游乐场送过文件。千山城是M国南部这一片小城镇中体量较大的城市,继续发展的话,将来纱雨镇会进入它的辐射圈。
“你上次去花了多少时间来着?”凛冬问。
“时间……我想想。来回12个小时,路没修好,走走停停的。普老板招待我住了一晚上。哥,那园子真大,等开放了,我要带白闪去!”
“12个小时。”凛冬喃喃自语,在地图上找到千山城。两地之间的距离其实并没有多远,但路况太差了,有几段毁在战争中,至今没有修好,只能硬开。
白一想到来回的路也是直摇头,“哥,你懒得去的话,这回还是我去,我铁腚。”
凛冬笑了声,“这也值得你骄傲的。回头我对一下时间,普老板提那么多次,我也该去一趟了。”
白一想了会儿,语气郑重起来,“哥,你跟,你跟……”
凛冬见不得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结巴了?”
“是,是结巴了。”白一咂嘴,“你和韩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韩哥好着,别咒他。”凛冬皱了下眉,下意识抵触韩渠这个名字和“出事”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觉得你们是不是,是不是闹矛盾了?”白一急起来汉语表达不好,索性用M国语说:“最近也没见他来咱们晴天巷了,你也不去治安局找他,白闪跟我说你心不在焉,老是走神……”
“八卦的兄妹。”凛冬不想听白一说下去,以玩笑的语气堵了他的话,“天天在背后蛐蛐老板。”
白一瞪眼,“我们没有!”
“就是忙,没别的。”凛冬说:“韩队又不会扎根在这儿,他很快就要去蕉榴市了,在那边待阵子,回国。时间短,所以事情就密,哪有空天天来晴天巷转悠?”
白一不大相信,但犹豫了下,没有继续说,“你们好好的就行。”
“好好的。”凛冬低下头,很轻地叹了口气,“他一定会好好的。”
千山城要去,但并非着急的事,凛冬对完往后一周的安排,时间上抽得出空来,但一想到韩渠,还是很难下决心。相处的时日本就不多了,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事,他甚至考虑过和韩渠一起去蕉榴市,就当做考察今后可能做生意的地方。现在要假装得若无其事,却很困难。天已经黑了,他应该回去,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也许韩渠也可以当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但刚来到摩托旁,他就看到了韩渠,捏着钥匙的手指顿时收紧。
韩渠刚到,影子被路灯投在院子里。他首先看的是正对的房门,然后视线才移动,看到了凛冬。
“韩队。”凛冬率先开口,就像他们之间每一个正常的招呼。
韩渠走到他跟前,眉心像昨天一样皱着,只是没有那么深,目光短暂停留,说:“回去吗?”
凛冬点头,“嗯。”
停在巷口的是治安局的车,凛冬上车时想,他没有开我的车。
起初谁也没有说话,以前不是这样,凛冬很喜欢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跟韩渠分享有趣的事、讨厌的人,说得起劲时,还会拿出演员那一套,直观地表演一段。只有和韩渠一块儿,他才这样,跟白一他们,他整个人都是淡淡稳稳的。说完自己,他还会急切地问韩渠搞了哪些训练,韩渠也乐意和他细说。他们的话能从车上说到家里,韩渠打磨家具,凛冬还待在旁边喋喋不休。
可此时,车里安静得就像坐着顺风车司机和乘客。比那更加糟糕,司机和乘客倒是可以专注于自己的事,凛冬却被这不安的安静勒得胸口发闷。
“今天我去治安局迟到了。”韩渠打破安静,“去夜市街那边拿车。”
“啊……”凛冬拨弄着手指,“抱歉。”
“我没有指责你。”韩渠也不像往日那样轻松,“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好,好的。”凛冬绞尽脑汁,想将这对话继续下去,可话语斟酌得太久,就像烧糊的菜,端不出来了。
车里又一次落入沉默。
“今晚想吃什么?”韩渠问:“回去吃,还是吃了再回去?”
“我吃过了。”凛冬说出口就已后悔,连忙说:“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吧。”
车刚好经过他们曾经去过的粉店,韩渠说:“那就这里吧。”
第一次来这里时,凛冬自己点了红汤猪蹄粉,给韩渠点的是寡淡的清汤牛肉粉。这次点单时,凛冬盯着桌子,韩渠看了看他,对老板说:“那就猪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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