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衍起身：“那我走了……哥哥再见。”
“再见。”
……
祝衍今天要跟几所院校古文化专业的专家们开会，进了办公室就丢开乱七八糟的思绪，专心整理资料。
时间差不多了，曲承源确认一遍资料已经准备好，带着他以及办公室一众出门，转去楼里某间会议室，准备开会。
祝衍在周老师一众的帮助下，摸索了一遍操作流程。
“……如果出问题就按这里，智脑会帮你调整系统和设定，如果你想偷懒，也可以开启智脑伴随功能，你讲到哪里，智脑会帮你翻到哪里。”
祝衍：“好，谢谢。”
周老师拍拍他肩膀：“别紧张，其他学校不会为难你……唔，远东那帮家伙估计会叽歪几句。”
曲承源在旁边淡定道：“那也得拿出真材实料叽歪。”
其他人：“就是。”
祝衍忍不住笑。
又等了两分钟，智脑提醒音响起，同时墙上弹出巨幕光屏，九个窗口整齐排列展示在上，每个窗口坐着十几号人。
曲承源按下发言键，原本摄录他们15人的小窗口画面瞬间切换，变成他的特写。
“早上好，非常高兴本次古华文辞典编撰修复项目获得批核，我们联盟科技文化学院……”
一通客套场面话结束，他开始介绍人员，“本次联盟科技文化学院拟参与人员15人，分别是周勤鸿老师、方真宁老师……”
每念一个名字，镜头就会切换到相应的人身上，一直念到祝衍。
曲承源介绍完“祝衍老师”，停顿了下，补充道，“祝衍老师也是我们本校推举的项目负责人，稍后将由祝衍老师为我们讲解此次辞典修订的思路和方向。”
祝衍朝着光屏方向点头微笑。
左耳上晶莹剔透的坠子随之晃动。
曲承源：“联盟科技文化学院介绍完毕，谢谢。”
光屏上的各校全景图切换成一张干瘦老头的脸：“各位早上好，联盟远东大学……”
……
九所院校轮番介绍完毕，会议正式开始。
祝衍在曲承源的示意下，按下发言键。
“各位老师早上好，我是联盟文化科技学院的祝衍，本次修订项目——”
“等一下。”远东大学方才那位发言的老头出现在光屏上，“联盟文化科技学院作为本次修订项目的发起人，是不是对这个项目过于轻忽？”
曲承源微微沉了脸，伸手——
“贺老师有话不妨直说。”祝衍微笑。
曲承源挑了挑眉，收回手。
那位老头，也就是远东大学的贺老师道：“我刚才查了一下，祝衍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文献报告。”
祝衍坦然：“对。”
贺老师：“我们学校编撰的辞典确实有一点点谬误，这种小瑕疵只需要发个修订版本就可以了。贵校却大费周章发起九校联合修订，我姑且可以认为你们是看重辞典的重要性。”
“但贵校竟然让你这个没有发表过任何专业论文、没有学术成就、开会还穿戴昂贵首饰的年轻人竞选项目负责人……”
说完，他停顿两秒，做上下打量的姿态，露出略带讥讽的微笑，“什么时候我们古文化行业也成了太子们镶钻的地方了。”
祝衍笑了。
是真笑。
他礼貌道：“贺老师，你研习古文化几十年，应该读过《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吧？”
贺老师傲然：“那是自然。我们的辞典大部分词义都是来自《史记》。”
祝衍：“那贺老师可以解释一下‘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是什么意思吗？”[注①]
贺老师：“……”
第95章
祝衍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笑笑，道：“看来贺老师没有什么意见，那我们继续会议。”
“首先，我们先谈谈词的分类。”
“远东大学出版的《古代词句注释详解》将古文字按照词性分为四大类，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语气词。按照现在的文字体系问题不大，但古代有众多特殊词是现在已经不会用的，比如兼词、虚词、还有各朝代的官职、特定职业等，这些内容如果不做注解，在翻阅古籍的时候，会产生很多歧义和误解。”
“除了词性，这本《注释》最重要的问题，是忽略了古文化语言的时代特征，释义的时候没有做全面考察，忽略了历史发展过程中语义的变化延伸，多处出现谬误和缺漏。”
“根据古籍内容风格，我们可以先把古代词句划分为三个时代。”
“第一时代，秦汉以前的上古书面语，具体代表是《诗》、《书》、《春秋》、《论语》等。第二时代，是中古时期魏晋朝到唐宋，这时期以诗词歌赋、散文为主。最后才是古代的白话文……”
……
祝衍洋洋洒洒念了大几千字，把这本注释辞典的结构、词义错漏、缺失部分连带案例全部过了一遍，还给辞典的修订方向做了个规划。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
祝衍按掉发言控健，光屏窗口再次变回9校全员全景。
但半天没人吭声。
祝衍看向曲承源。
曲承源朝他笑笑，按键发言：“我校发言已结束，文档稍后共享到项目区，接下来是哪位老师发言？贺老师，听说你要主持这次修撰项目，你来吧。”
又是安静。
半晌，那位贺老师出现在光屏。
他板着脸，开始念稿子：“我校编撰的《古代词句注释详解》囊括古籍文献里常用的3000词汇，是新联盟史上开创性的创举，对古籍修复的推动有重大意义……”
念了足足八分钟《注释》的意义和作用。
接着用三分钟表达他对古文化的热爱和奉献。
再用五分钟陈述他这些年获得的成就和对古文化的热爱。
最后希望大家给他这个机会，让他的热爱发光发热。
祝衍：“……”
这是申请项目的格式？
怪不得说没有论文、文献怎么能申请项目负责人呢。
他往后一靠，冷眼坐等会议结束。
贺老师念完，轮到下一个学校的人了。
光屏聚焦在某个窗口，能看到那边的人正在交头接耳。
过了会儿，一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人出现在屏幕上：“我们这边有几个问题项请教祝衍、祝老师，不知道祝老师方不方便回答？”
祝衍诧异，看到他们学校的视窗在智脑的控制下变成他的个人特写，他略犹豫一下，对着屏幕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笑了笑，开始发问：“请问祝老师为什么要在古文化词典里加入官职？这并不算常用吧？”
祝衍：“我们目前了解古代文化最主要来自各类史记和传记，而这些资料基本都避不开官职，甚至连诗词也躲不开，比如经典的《琵琶行》，开篇介绍就是‘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要是不熟悉历史跟官职，根本无法理解白居易写这首词的心境。”
中年人转头跟身边人说了几句，又转回来继续问：“兼词的说法我曾经在一些典籍看过，但后世人更多的把这类词放到虚词里，祝老师为什么要把他们单独拉出来呢？”
祝衍：“兼词特性明显，数量少，单独拉出来一目了然，虚词更多的是多义字，放在一起也不太合适。”
中年人又问了几个问题。
祝衍一一回答。
中年人问完后，笑了下：“请稍等片刻。”
关掉麦，跟边上几人交头接耳。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联中科技大学全体成员经过商量，决定放弃自荐名额，并推举联盟科技文化学院的祝老师当本次修补词典负责人。谢谢。”
祝衍：“！”
看向曲承源。
后者只朝他微笑。
接下来轮到其他学校。
“中央大学放弃自荐名额，也推举联盟科技文化学院的祝老师……”
“RT联合学院放弃自荐名额，也推举联盟科技文化学院的祝老师……”
……
人数最少的视窗里，一名颇为亲和的长发大姐出来做总结：“经会议讨论，本次项目负责人为……”
……
祝衍走出会议室还有点不敢置信。
曲承源笑呵呵拍拍他肩膀：“我看到你的报告就知道稳了，你一天倒腾出来的东西，我都做不到。”
祝衍迟疑：“你毕竟是古医药专业的，对这块可能稍微有点弱？”
曲承源无语：“古医药对古文造诣要求很高的，你不是也看了很多古医药的古籍吗？”
祝衍挠腮：“那远东大学那边……”
“别管他们，那本辞典问题一大堆，大家早有诟病，他们却死活抱着一本残缺的《文言文常用字字典》当令箭，折腾了几十年也没见他们把这本古籍修复出来。”
周老师蹭过来：“就是，连我们曲老师一个学古医药学的都看不下去，就知道他们有多烂了。”
曲承源瞪他：“什么叫我都看不下去？！我很糟糕吗？”
周老师立马点头哈腰退后。
曲承源看祝衍：“九所学校的情况都跟你汇报好了，回头你就根据他们的情况给他们分任务，再定期回收进度，赶在年底前把这个项目完结。”
祝衍点头：“好，我回去拆一下任务。”
曲承源看他一眼，提醒道：“分发任务的时候不要客气，该提意见就得提。大家积极参与进来，都是为了从修撰中学到新的东西，以后修复古籍的时候也能更有底气和依据，你给他们分少了他们估计还会有意见。”
“远东大学除外。”周老师冒出来，挨了一记瞪视后又退后了。
祝衍好笑，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第二天，各院校把小组人员名单以及各自专业、擅长的方向发过来后，祝衍立马开始项目拆分。
九所院校，要每所学校都有编撰任务，还要确保三所院校以上的交替核查。虽然曲承源说随便搞，哪家不做就例会的时候贴出来，还要发谴责公告。
是的，他们这个项目是政府出资，昨天立项今天就发了政府公告，成员名单一一列在上面不说，连他那份发言稿都被发上去了。
祝衍顿觉压力上来了。
到了下班点，他看手里的项目拆分还差一点，就打算加个班，就顺手给停机坪的林易发了个信息，说要加班。
林易立马回信息：到什么时候？
祝衍：不确定呢，我先忙啦。
然后就埋头干活。
周老师他们陆续打招呼离开，曲承源也过来敲他桌子：“你怎么还不下班？”
祝衍抬头，笑道：“就差一点，再弄一会就好了。”
曲承源点头：“不要太晚，你还在治疗期呢。”
“好。”
曲承源也离开了。
办公室里除了他，还有几位老师在埋头忙碌。
他不再分神，再次低头干活。
期间林易发了两回消息，他都回复“再等一会”。
林易第三条信息过来的时候，祝衍有点内疚了。
他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再看看手里的资料，他狠心：哥哥不好意思啊，再等我一会好不好？我做完这部分就下班，肯定不会超过八点的。
林易没声音了。
祝衍没注意，全神贯注工作——直到惊呼声传来。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同样在加班的张老师惊叫，伴随着椅子落地声。
还有其他老师慌张起身推动椅子的动静。
祝衍抬头，看到一身冷冽的男人。
他：“……”
他连忙起身解释，“不好意思，他是来找我的。”
张老师等人：“？！”
“他怎么有我们办公室的权限？”
眼看男人大步流星越过他们直奔里边的祝衍，众老师急了，抓了点东西就要追过来：
“快叫警卫！”
“祝老师你那些保镖呢？”
祝衍吓一跳，忙摆手：“误会误会，他没有恶意——他是我伴侣，他只是来接我下班。”
众老师：“……？”
林易已经站到祝衍跟前，伸手。
祝衍下意识拍开他的手，然后快手收拾资料、保存档案，同时尴尬地朝众同事道歉：“他没有我们办公室的权限——回头我给曲老师解释，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
关了设备，他拉住林易的手，在同事们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尴尬离开。
直到进了飞行器，看到办公室大楼在视野中变小，祝衍才轻呼口气，小声朝身边人抱怨：“哥哥，我说了我要加班，也说了不会到八点，你怎么能突然闯进来呢？你把我同事都吓坏了。”
今晚加班的好几个都是小姐姐呢。
林易神色微沉：“你的身体数值在下降，你不听话。”
祝衍语窒。
半晌，他有点苦恼：“明天我要怎么跟大家解释啊。”
林易的AI身份可是要保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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