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哭了。”伊野的语气温和而有力量,“小白,你也别哭。”
白川闻言,愣愣地摸向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脸上湿凉一片。
他转过身。
伊野的眼眶是红的,脸颊上还有大片模糊的泪痕,刺得他眼睛发涩。白川忍不住去摸他的眼尾,指腹颤抖地擦掉水渍,每一丝泪痕都烫得让他无法呼吸。
伊野也在替他擦眼泪。
两人面对面站着,就像两只笨拙的小动物互相舔舐伤口。
“为什么,会认出我?”他喑哑问。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伊野含泪笑弯眼,“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你知不知道你的性格和小动作特别好认?”
白川有些窘迫地偏过头:“我有藏起来。”
“那也躲不过你哥哥我的眼睛。”
“……”
“我的过去,现在你也全都知道了。”
“知道。”
“所以是在可怜我吗?还是发现我过去原来活得这么苟延残喘,想远离我了?”
他无法不自厌地去构想伊野即将对他产生的各种表情,如果伊野现在说厌恶他,觉得他恶心,在他看来那和极刑处死没有任何区别。可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那双手再度捧住他的脸,强硬地让他低头。
伊野黑亮的眼眸注视他,掌心的热意仿佛能将夜里的所有寒凉驱走:“我不会远离你。”
“那些算什么不堪?难道是你做错了吗?不,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人生最大的失误是拥有一名不合格的父亲,但其实他连父亲这两个字都不配用。那个教皇,他只是你人生里最没有意义的存在,如果我会因为这种人而远离你,那我就不会出现在这。”
“我们才是亲人,白川,8年,3000个日夜,是我和克文老爹陪在你身边。我流泪是因为替你感到愤怒,替我自己这个哥哥当得不称职而感到羞愧,不是怜悯你。”
“你很强大,你的意志和过去都是组成你强大的一部分,你不需要我来可怜。”伊野的咬字很清晰,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坚定,“你的过去一点也不糟糕。”
他在用自己所能想到的言辞来让白川从那段恶心的岁月里挣脱出来。不是让白川忘怀,也不是跟他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该抬头往前看了,而是认同他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个瞬息。
白川的心软得快要化掉了。
其实伊野不来,他对过去不会有任何触动,可一旦伊野对自己说这些话,哪怕只有一个字,酸涩就会莫名其妙地涌上来。
“不要自我厌弃,你的哥哥是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亲人的笨蛋家伙。如果哪天我丢下你走了,那一定是我脑子受伤,又或者被虫族入侵身体了。总之,你要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伊野失笑起来,摸着白川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亲爱的,怎么还哭不停啦?”
白川没有吭声,俯身把他大力抱紧怀里,呼吸紧贴在他的颈间,脑袋蹭在他身上。
伊野仰着头,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你还让我别哭,你看看你自己,哭得多狠啊。从小到大,我还是头回见你哭成这样呢。”
“我好爱你。”
伊野愣住:“什么?”
白川的声音含糊地在耳边响起,闷得让人听不清。
但白川没再回答,而是更为用劲地抱住他。
白川知道:以后无论眼前这个人要自己做什么,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去做了。他要把自己所有的爱和命放在这个人手里,成为他最忠贞的部下,最有用的矛与盾,他要向伊野交付出自己这个无信仰者所有的忠诚。无论是死,还是活着,他所有的命运,都将由眼前这个人来支配。
哪怕他要自己放弃所有,现在就去死,下一秒就去死,
他也心甘情愿。
……
凌晨的夜里,主星像一座寂静的空旷城市。街道像天荒地老那样长,远远望不到尽头。
伊野和白川的影子并排走在街上。
“所以,你是为了从尤金那里找到关于蓝花星的书吗?”
“确切来说是凯撒想找,但现在不清楚还能不能找到那本书了。”伊野摸着手腕点头。
“我认识一个人,或许知道蓝花星相关的事。”
“真的吗?”他讶异道。
“嗯。明天我找他聊。”
说完,两人又彼此沉默了。
伊野知道教堂的火和教皇雕像炸毁的事情是白川做的,这件事从发现他身份的那刻起,其实就已经板上钉钉了。但他没有去深究细节,至少现在不会。
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和过渡。
“你的手。”白川忽然又开口,“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摸手腕,怎么了?”
伊野啊了声,捋起袖子露出那片被烫伤的红印:“被蜡油烫了一下,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
“是不疼,还是疼已经被你忍过去了?”
伊野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川就知道是这样,叹了口气。
回到家后,他让伊野坐到沙发上,从抽屉里取出药箱。客厅里只亮了一盏台灯,光线微弱,他沾过烫伤膏轻轻擦在伊野的手腕上。
很冰很凉,还带着一点痒意,伊野瑟缩了下:“其实真不疼了。”
“不疼也要擦。”
把手拉回去,白川神情认真地把药擦完,伊野这才发现,他捏着棉签的手其实在颤抖。
“你在害怕吗?”
指尖紧紧攥着棉签到泛白,白川深呼吸两口气,还是把手垂下。
“……对不起…”
“怎么突然又说对不起了?”
“如果我知道你在那里,我根本不会——”
手指忽然贴上他的嘴唇,声音戛然而止。
伊野坐着,比半跪在地上的白川要高很多,他微微俯身,指腹从白川的唇瓣上抽开。
“蜡油只是因为我自己没拿稳烛台,和教堂着火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可以怪自己。”
“还有今晚的事,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来告诉我,别逼自己向我坦诚。”
“可是我……”
“你要不听话吗?”伊野揉揉他的金毛,“弟弟长大啦,现在也是一个秘密很多的人。我呢,和克文老爹一样主张自由发展,所以哪怕你是要去炸毁某座碉堡还是掀翻什么君权的,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他眨眨眼笑,“说起来,今天炸教皇雕像这事干得可真厉害,炸得我心里舒坦多了。早就看那玩意儿不顺眼了,你说连雕像都不敢露脸的家伙,现实里一定长得很丑,是不是?”
白川低头,湿润着眼眶低笑:“是,非常丑。”
伊野哈哈大笑。他起身:“好了,我得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下来,穿在身上憋屈死了,你去收拾床铺吧。”
他拿着睡衣转身走进浴室里,推拉门关上。
关门的瞬间,伊野脸上的笑容退去,看向镜子里早已经妆花得奇丑无比的自己,深深呼了口气。
“系统,你还活着吗?”
“有急事,不管你活着还是死了,都给我滚出来说句话。”
【系统:宿主……】
“我问你,剧情里教皇算重要人物吗?”
【系统:回宿主,根据原剧情判断,教皇-塔纳托斯·梅尔维尔属于重要人物。……您是想做什么?】
伊野沉声:“那你说如果我把他除掉,会不会对世界线造成巨大影响?”
系统模拟着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系统:宿主,您想对教皇动手吗?】
伊野看向手腕处涂抹的药膏,冷漠垂眸:“除掉他……不对,系统,我想让整个圣教全部消失。”
第92章
*
夜里,梳洗完后两人躺在平静的屋内。伊野睡不着,但白川的呼吸很平稳,看来是过度疲惫后累得睡过去了。
盯着天花板发呆,他默不作声地盘算着很多事情,快五点的时候被渴意憋得坐起来,起身到客厅喝水。
从桌边往窗户看去,正好能看见庭院里晾晒的被套。
凉风微拂,很适合让人清醒脑子。
他开门迎着凉爽的风走到院子里。
主星的黎明从五点钟开始,远处天地交际线的位置有一抹鱼肚白翻起来,熹微的晨光照得四周灰闷闷的。
伊野拖了个小凳子坐在栅栏边,拿了片面包咬在嘴里,鞋头规律性地点着地面。
系统说炮灰角色的行动轨迹不受拘束,而且他的任务只要保证白川能活到最后不自杀就行,至于其他人并不影响世界线发展。这样说来,他能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但教皇是元老院主席,位高权重,要把他拉下来,难度可想而知。
伊野嚼着面包边,单手靠着栅栏,沉思细想。
一声狗叫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思路,伊野抬头,一只机械柯基犬晃动着尾巴从栅栏间钻过来,看见他就汪汪地兴奋叫。
“又是你啊,小家伙。”
伊野把小狗抱起来,机械做的还挺沉。
“橘子?…小橘子!”
紧随小狗之后的是个苍老的声音。
这声音伊野太熟了,不就是之前那个让他滚还泼他一身水的老头吗?赶紧把小狗放回地方,推推他的屁股:“你主人找你了,我可不想挨骂,快走吧。”
但小狗却咬住他的袖子,唔唔着不肯松嘴。
老头顺着声音摸过来,低头从栅栏缝隙里一瞧,正对上伊野的脸。
伊野脑子一空白,脱口而出:“早啊老东西。”
老东西本人:“……”
伊野心想这老头肯定又要一拐杖打过来了,但没想到他却只是皱了下眉,朝狗招手示意它松嘴回来。
怪了啊,这老头今天是有什么大喜事吗?心情这么好?
小狗委屈地呜咽,看来喜欢极了伊野这个人,绕着他团团转,宝贝似的怎么也不肯离开。老头一脸“你给我的狗下什么药”的表情质疑他,伊野无辜摆手:“我天生就招动物喜欢,这您不能也怪我吧?”
老头:“哼。”
他索性用机械手臂掰下栅栏上的一块木板,然后从缝隙里钻进来。
伊野:我好不容易装好的新房子啊……
“有吃的没?”老者不客气地盯着他嘴里的半块面包。
这是来他们家打劫来了?
伊野很硬气:“没有!要吃的没有,要命一条。”
老者当即要把拐杖甩过来,他急忙捂住屁股躲开:“我去拿我去拿。”
一面走远一面嘟嘟囔囔:“神经病臭老头,我下毒毒死你!”
几分钟功夫,伊野拿着牛奶和面包出来,只见老者和狗霸占了他的凳子,非常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看到他手里的食物,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欠揍模样伸手,“就只有面包,不懂尊老爱幼的小子,哼。”
伊野:……从我家里滚出去!就现在!滚出去!
他在心里破口大骂,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把东西递给老者:“您小心点,别噎死了。”
老者吃东西很快,三下五除二把面包吃干净,又一口气喝完牛奶,那架势就仿佛是人生的最后一餐。
“小子,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他把杯子放到地上,看向伊野。
伊野目光斜视:“没有啊……”
“哼。”
伊野:不到十分钟你已经哼了三遍了老头,我都听腻了!
“你是帝明军校的?”
“嗯哼。”
他也哼,看谁哼得过哼。
“……”老者微微后仰,机械手指抠着耳朵,“会打架吗?”
“怎么的,想雇我给您当打手啊?”伊野一咧嘴,倚着栅栏,吊儿郎当地眯眼笑,“一万星际币一天,包给打得明明白白的,可划算了,您要试试不。”
“一万?”他仔细打量伊野,也不知道是嫌弃这个价格太高还是太低。
“你一个能打多少人?”
“看您有多少仇家了,我一个可以打十个。”
“如果是十亿呢?”
伊野表情一顿,做出很诧异的神色:“您这是要和全帝国为敌啊,那我可不行,我上有爹下有弟的,帮您打十亿人累都要累死了。”
话说这老头到底是来干嘛的,他之前不是脾气很差吗?靠近房门半步都要被骂个半死,怎么今天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
“您应该不是真的想让我给您做打手吧,”指尖点点他的机械臂和机械腿,“你们搞机械的,真要有仇人,做点炸弹或者暗杀工具的,也不难吧。”
“小子,这儿多的是机器够不到的地方。”他撸着那只小狗,话锋突然转变,“喜欢玩拼图吗?”
伊野呵呵:“从来不玩。”
“没事,以后你有机会玩了。”
“……?”
说的是人话,可他怎么听不明白?
老者突然抱着狗站起来,钻进栅栏洞里:“面包买的不咋样,那家店的面包隔夜还会卖,以后别去了,两条街后左拐第三家的面包不错,果酱也新鲜,之后去那儿买。”
“……哦……”
不是,他哦什么?
“明天这个点儿再到这来,我爱吃巧克力豆甜甜圈,多买两个,还有,别买全脂牛奶,我有糖尿病喝不了这玩意儿,买点低脂牛奶要么就给我煮杯咖啡。”他慢悠悠点完一堆菜,跟贵妇似的抱着那只柯基机械犬,睥睨他两眼,随后又指指先前被掰下来的木板,“自己把这玩意儿钉回去,栅栏都是破的,真不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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