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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拉斐尔不开口，他确实也不准备对安下重手，既然林修翼已被驱逐，那能帮忙破解这书中奥妙的，想来也就只有和那个狡猾的少年相处最久，也最为亲密的许安了。
安垂眸，他仿佛如同瞬间被抽走全身血液般，丧失了以往灵动的生命力和对周遭一切的兴趣。
圆桌会议是如何结束的，其他氏族如何的窃窃私语和别样的目光，随后他又是如何被士兵们带走并关押在了皇宫地下的暗牢里，乃至何时又被带到了血皇的秘密隔间里，许安似乎都没有一点感觉。
血皇的秘密隔间里，除了尊敬的陛下，还有一张对于许安来说并不陌生的面孔——苏不时。
在看到苏不时归来复命跪在地上的身影时，血皇科伯特才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在某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瞬间，他是那么深深地恐惧，苏不时会被林修翼这个巧舌如簧的可恶人类所蛊惑而选择离开自己。
还好，他回来了。只是现在，黑眸的银色血族低着头，跪在地上，一直沉默。
“那些人类，都滚了吗？”血皇似乎漫不经心般，问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是，陛下。”苏不时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跑得到快。哼，说到底，还是胆小怕死！”血皇轻轻挑眉，“本皇还以为修那家伙会撑得更久一些，也不过就是等到了最后一分钟，离开得倒是挺决绝。”
苏不时没有说话。
血皇面色微微一沉，又很快恢复如常，暗暗攥紧了手心，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依旧是那般不可一世的血族帝皇：“把布鲁赫氏族的安带过来，本皇有话要单独问他——这段时间，本皇允许你在旁伺奉。”
“遵命。”苏不时应声，正准备退下，血皇却清了清嗓子，忽然开口，“阿时，你可知道，修的这本书于本皇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吗？”
苏不时终于抬眸，得到回应后的血皇满意地一笑，继续道：“他把这本书献给了本皇，就意味着他没有更多的筹码给与那个富兰克林家的大少爷兑现最开始的承诺，猜猜看，如果卡尔得知，修那家伙根本就没有了这本重要的书籍，他还愿意带他回瓦蓝星吗？会不会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一怒之下将修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类扔出飞船，任他在可怖的太空里自生自灭？”
苏不时听着科伯特带着轻蔑笑意的娓娓道来，残忍地，戏谑地——对修，对人类，亦如同对自己。
苏不时的面色再次垂下，藏在阴影里，他低声道：“比起知晓书中的内容，其实陛下更想看到的，是人类狼狈的样子吧。”
“当满心眷恋着人类的吸血鬼在得知那个他不顾一切也要保全的人类，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无望命运，而他又完全无能为力时，我族可怜的吸血鬼会是怎样的一个表情呢？”血皇眯起了眼，目光深邃复杂了起来，“这到，真让本皇感到好奇。”
他似乎回想起了某个曾经的画面，某个本该被遗忘的过往。
原来，那个银色的血族少年这么多年始终都被困在同一个地方，从来没有离开。而现在，他不再孤独，有后继者来陪他了。
可是呀，阿时，你也真的什么都忘了吗？为什么呢？为什么回来后一句关于本皇反口的询问或是质问都没有？为什么始终都是恭敬又疏离的态度，难道你就真的没什么话要对本皇说吗？本皇刚才的那些话对你一点触动也没有吗？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有我还留在原地，还在……期许着什么。
血皇科伯特看着跪在地上的苏不时，只觉一股无法排解的莫名焦躁。
苏不时领命退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中，却始终再也没有抬头看高高在上的血皇一眼。
科伯特抬手，一只乌鸦飞了过来，眼睛血红，和被安斩杀的那只一般无二。
“让诺菲勒今晚带新的活储过来。”
乌鸦得令飞了出去，血皇的眼眸里竟悄无声息地滑过一丝落寞，莫名地，他开始格外期待安的到来。
当安被押送至血皇的秘密房间时，一旁的苏不时不由皱起了眉，此时这平日安静又美丽的吸血鬼彻底失去了以往的生气，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深蓝的眼眸如同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如果说曾经单薄羞涩的许安好似一个玻璃般易碎的漂亮娃娃，但现在的安就是一个被破粹不堪，失去灵魂的破败人偶。
苏不时想起了林修翼离开前的样子。
在那最后一分钟里，林修翼下定决心后转过身，却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打算，他按了静音，血皇一众听不到这边的对话，而实际上，林修翼用手中的戒指联系上了顾言正。
“你们把其他人带上先离开——我还不能走。”林修翼停了停，移动终端那边可想而知是顾少将难以置信的声音。
“卡尔的飞船过来了吗？好，我亲自和他解释，我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林修翼说着，一旁的格姆和阿菲亦是十分错愕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林修翼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向黑衣特警队的飞船方向走去，格姆和阿菲紧随其后，不得不跟上去的苏不时关掉了视频通话。
林修翼刚走到小型飞船前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忽然，那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试图将他制服，强行绑上飞船，可林修翼的身手不弱，他一边吩咐格姆和阿菲赶快上飞船不要管自己，一边在几秒钟内就接连放倒了两个黑衣人。
一切不过转瞬，眼看时间很快就到，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在混乱中逮住机会从背后猛地偷袭，虽说他的偷袭不算成功，被林修翼捉住手腕折断了手臂，但也将一针试剂从腰部打进了正处于易感期的Alpha体内。
“老大！”正准备登船的格姆愤怒地看向那被折断了手臂的黑衣人，刚要动手。
“只是镇定剂。”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是星际联盟的另一艘小型飞船，顾言正侧身迎风站在飞船的舱门前，“这是星际联盟的命令，无论如何，带他回瓦蓝星。”
第46章
注射了镇定剂的林修翼被一众星际联盟特警队黑衣人抬上飞船，在最后一毫秒之前卡点离开，而他那双暗黑的眼眸里深深的不甘和冰寒坚韧的隐忍，让此时此刻站在血皇身旁的苏不时回想起来，都不由感到一阵心颤。
林修翼离开前最后的眼神，就如同被迫沉入深沼里受伤的巨鳄幽深的凝视，苏不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骨子里狡诈又凶狠的人类少年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苏不时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跪在地上毫不生气的安，心里弥漫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本不该是这个样子——虽说领教过林修翼手段的苏不时对于这个心思深沉的人类一直无甚好感，但唯独林修翼对许安的种种，却始终看不到一丝虚假；若说林修翼身为活储寄住在许安家时的体贴，只是为了自保伪装的可能，那刚才在恢复身份后被迫离开的生死关头，他完全没有必要选择冒天下之大不韪般逆行众人留下来冒险。
人类和吸血鬼，就该是这样的结局吗？就一定要是这样的结局吗？！
曾经似乎有过极其类似的场景，极其类似的局面，只是当年那个如同现在的许安一般被逼到绝境的吸血鬼，已经完全转换了角色……
蔓延的苦涩让苏不时的心阵痛，甚至连呼吸都有了片刻不畅，千百年前尘封的记忆恍然间翻涌了上来，他强行地压下，目光却仿佛不受控制地微微转向身旁高位上的科伯特，如今睥睨残忍的血皇，造成如今这样局面的始作俑者——
高高在上的血之帝皇正含着一抹笑，半睁着血红的眼眸，对着被单押进来沉默的吸血鬼缓缓开口：“安·克莱德·布鲁赫，你很在意那个人类吧？甚至为了他，敢对本皇拔剑——”
跪在座下的安很安静，他的面色苍白，如同白玉雕的一座美丽的艺术品，没有生机的艺术品。
“可是，他又是如何对你的？”血皇的手指缓缓在翘起的膝上轻点，“你还记得，你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对你许诺过什么吗？”
安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动，一旁苏不时不免微愣，想来应该是血皇已查看了驿站的记录，毕竟登记领取活储的吸血鬼和被领取的活储见面会有视频监控的录像，但这也意味着，血皇很可能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许安和林修翼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一切，果然都是科伯特的有意为之——
苏不时忽然觉得嘴里都开始发苦，他不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跪在地上置身一片黑暗中的安。
他不愿承认的是，他在为了血皇所做的一切感到歉意的同时，竟也觉得自身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在心底的某个隐藏的角落，他居然因林修翼最后的那个眼神，开始隐隐担忧起科伯特会受到那个可怕的人类少年此后的报复……
这样的担忧，让苏不时愈发的愧疚，特别是对安。
无论如何，安都是无辜的。
血皇的声音，却如同对他无情的折磨：“安，你还记得吗？他说，要把自己手中古老的书籍送给你当见面礼——可是，现在，这本书却在本皇的手里。你猜，是谁将这本原本说要送给你的礼物，恭恭敬敬送到本皇面前的？会不会是你为了他连氏族和性命都不顾，而他却为了逃命连头也不回一下的那个人类？”
血皇抬手，那本书被轻巧地握着。许安却没有抬头，似乎血皇所说的那本古老的书和他无甚关系。
“人类的许诺，就和没有一滴血的干尸一样，一文不值。他们虚伪无耻，开口闭口谎话连篇，说什么愿意为你抛下朋友和一切，到头来也不过是背叛——”血皇科伯特在这一刻握紧了手心，他血色的眼眸可怕地冷，他转头嘲弄似的看向一旁的苏不时，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说是吗，阿时？来，把这本书给我们傻傻地、被骗还不自知的安·克莱德·布鲁赫看看，他应该会有印象，这是本什么书。”
苏不时咬紧了牙，红色的耳钉闪着暗光，他猛地抬眼，目光和血皇相对，因愤怒而无惧，那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科伯特所作所为背后真正的目的——
这些话，是科伯特要对他说的。林修翼和许安的分离，也是尊敬的血皇陛下故意给他安排的一场戏。
因为多年前，他从来就没有释怀过……
“科伯特！”苏不时被刺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年，他再次开口叫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血皇微微一震，红色的眼眸瞬间出其的亮，但他悠悠地翘着腿晃了晃，斜过头故意道：“你刚叫本皇什么？”
“是……属下冒犯了，遵命。”苏不时面对那双血色的眼眸，最终还是垂下了目光，他行了一礼，上前接过了书，然后来到座下半膝而跪，将书放在了地上——安的面前。
血皇轻启薄唇，原本被点亮的目光，随着苏不时恭敬得找不出一丝错处的举动，也幽幽地暗了下去。
“你，你好好看看，是不是这本书——把你对这本书的知道的事，都告诉本皇。”血皇一直关注的都是苏不时，对于这本书和地上的安，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安看着放在他面前的那本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的书，终于如同没有一丝生气的蓝色眼眸闪过一点微光——小翼已经离开了，这个星球上再也不会有属于他的那个人类少年的身影，而这本安安静静放在地上的书，仿佛是和小翼最后一缕残存的联系。
安的双手已被解了枷锁，此时他慢慢伸手，碰触到了那本古老的书籍。
也就在碰触的那刻，安微微一愣——林修翼曾多次将那本书借给他观阅，因此他对那本书籍并不陌生，而这个触感明显就不对。
安不由翻开了书，然后他笑了——这并不是那本真的书，而是小翼用多张卡片订在一起，自制的一本看上去和古老的书籍外表很像，内里不过他用古籍里的文字记录日常无关紧要内容的假书！血皇显然是被糊弄了！
但接着，安就红了眼眶，因为他停在的那一页，那是其中一张卡片背后隐隐留着小翼熟悉的笔迹，那是古籍里才有的文字，血皇未必看得懂，但曾经多次借阅古籍的许安却有印象，因此他认出的那句话——
“要记得提醒安吃药，还有准备他喜欢的血奶，给我最爱的安安。”
那熟悉的笔迹，似乎比起欺骗，更像是他曾经被爱过的证明。
安笑着笑着，哭了出来，他什么也没说，自然不会告诉血皇这其实是本假书的事实，他只是捧着那一页，一边哭一边笑，让高位上的血皇不免有些心烦焦躁。
苏不时在血皇发作前，来到安的身边，他从安的手中收回了那本书，看向安的眼神很是不忍。
“你是疯了吗，安·克莱德·布鲁赫？就为了一个外空垃圾都不如的人类，居然发了疯？！布鲁赫氏族的子孙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让其他氏族笑话！”血皇皱起了眉，说不清他心情忽然变得极差，是因为苏不时回复到无动于衷，还是因为安忽然落下的眼泪。
安慢慢抬首，蓝色的眼眸干净如洗，他看向高高在上的血皇，轻声道：“我愿意接受陛下任何责罚，哪怕是无尽的长眠。”
“长眠？这只怕是你求之不得的吧？”血皇冷冷道，“本皇偏就不会让你如愿——一个人类而已，过不了一阵子，不是你忘了他，就是他忘了你——对，最有可能的是，他把你忘了，不出三五年的时间，他就会连你的样子都不记得，然后在瓦蓝星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而这一切，都不会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你以为你长眠了会改变什么？不，什么也改变不了。因为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是人类可耻的本性！”
说到最后，血皇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低声如同叹息：“可怕的是，你没有忘记，可他却忘了，把一切都忘了，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努力，他也不会是过去的他了，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场笑话！”
安轻轻的抬头，恢复生气的他也敏感地察觉到血皇的略微失态，这话里有话似乎不只是对他说的。安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的苏不时，可苏不时沉默地垂下头，神色都隐在了阴影里。
“看你的样子，是不信本皇说的话——还对那个欺骗你的人类心存幻想。那不如，本皇和你打个赌吧。”血皇的目光掠过安绝美白皙的面容，用手摸着下巴，半眯起一只眼睛，“本皇给你十年的时间，若你十年里的表现让本皇满意，本皇就让你和那个人类再见上一面，让你亲眼看看，他在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之后，是如何不久就忘掉你开始新的生活——当然，前提是，你的表现，让本皇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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