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抬眼认真的看着他:“别紧张,小伤而已,只是破了点皮,我真的没事。”
见杜怡磊还是不松手,陈默微微叹了口气,又把扣子解开了一颗,拉开衣襟,用开玩笑的语气笑问道:“要不要做个全身检查?”
杜怡磊终于是松开了手,别开目光,藏住眼底的隐忍,轻声道:“把衣服穿好。”
陈默低头,慢悠悠地系好了扣子。
杜怡磊转过脸来,神色恢复了冷硬,冷声道:“为什么要护着他到这种地步?这一次,是他咎由自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陈默倒是被他问住了。
对啊,原著里,强暴情节后童画就跳楼了,主角也因为染上艾滋死了。也就是说,陈默救不救他,都不会影响自己的生存了。
所以,为什么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护着他?
不过陈默这个人,对于想不明白的问题,根本不会去纠结,想不通就不想,很快就略过了,反正人都已经救了。
眼珠一转,为了拿回这次对话的主导权,直接避开了杜怡磊的问题,反而对他兴师问罪。
“我正想问你呢,你上次在天台到底跟童画说了什么?要不是你,他也不会突然发疯绑架我。你说你好端端的刺激他干什么?是不是嫌我被折腾得还不够惨啊?”
杜怡磊被陈默一通责难,一时怔住了,没有说话。
陈默也不想为难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柔和了些:“好了,先回去吧。”
杜怡磊攥住陈默准备收回去的手,抬眼直视着他,目光沉静而逼人:“陈默,转校吧,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陈默这回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好。”
吃了这么大的亏,要他像个懦夫一样灰溜溜的认怂跑路,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当然,对杜怡磊自然不能这么说,陈默随口就扯了个其他的由:“杨萌的事还没解决呢,那丫头怎么说也是被我连累的,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一个人如果不想走,他总会想出千千万万个不能走的由。而如果他想走,就算有一万个由也拦不住。
杜怡磊看着陈默的脸,眼前人的神情,轻松,自然又无辜。
如果只是为了消解内心对童画的负罪感,陈默绝对没有必要护着他到这种地步。
虽然杜怡磊内心很不愿意承认,但他也清楚得很,这种程度的守护,已经不只是因为亏欠而做的补偿了。
杜怡磊闭了闭眼,睫毛微颤。
似乎连陈默这个当事人自己都还不明白,他已经深陷其中,却还浑然不觉。
陈默是第一次看到,杜怡磊一向冷硬坚强的脸上,也会出现脆弱的裂缝。似是痛苦、无奈,和各种情感交织的复杂。
不过只有一瞬,很快便恢复了他往日的高冷。
“进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杜怡磊依然牵挂着陈默手腕上的伤、胸口的伤,或者还有其它看不见的伤,很想留下来照顾他,但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他隐忍在眼底的疲惫和抗拒。
也同样害怕,害怕触碰到陈默不愿意对他言明的事实。
陈默这两天身心俱疲,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一放松下来,只感觉无比的虚弱困累,也没有再和杜怡磊多说,转身进了家门。
走进客厅,书包往沙发上一丢,准备去浴室洗澡,就听到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有什么东西从书包里掉了出来,骨碌碌的滚到了陈默的脚边。
是童画之前给他的那块石头。
米白色的,有着“陈”字纹路的石头。
陈默低头发了会儿呆,俯身将石头捡了起来,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抬眼看着暮色西沉。
太阳被远处的群山遮挡,隐去了暖黄色的光辉,剩下半边天的红色霞光。霓虹灯很快占据了这座城市,将它装扮成了一个五光十色的瑰丽花园。
一颗白色的小石子从阳台飞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细细的弧线,落在了一楼的花坛里,蹦跶着滚进了郁郁葱葱的灌木丛。
陈默转身回到客厅,走进了浴室。
吹了会儿晚风才发现,头有些昏昏沉沉,摸了摸额头,似是有些发烧。
摸出衣兜里的摄像头存储卡,掰断,冲进了马桶。
拖着疲惫的身体洗完澡,胸口和脚踝的伤口因为碰水,针扎一样的疼,额头愈发烫了,身体也是无比沉重。
陈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努力地不去想任何事,他的身体他的心,都急切的需要休息。
即便如此,却依然睡不着。
脑子里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叫嚣着,抓夺着他的注意力,牵动着他的心神,令他久久不能安眠。
真的是……够了。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明明已经尽力在挽救一切,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呢?
第115章 既然不想要,就还给我
越是想休息,心情就越发的烦躁不安。
该死!为什么还是放不下那块石头!为什么总是没办法做到决绝?!
陈默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揉了揉疼到快要炸裂的脑袋,也懒得换衣服了,蹬上拖鞋就出了门。
到了一楼,推开单元楼的玻璃门,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陈默走出几步,伸手接了接雨滴。细密的雨滴落在掌心,带来轻柔绵绵的微凉触感。
雨下得并不大,陈默打消了回去拿伞的念头,直接冒雨绕到后方,找到了那个花坛。
站在花坛前,半眯着眼睛确认了下石头滚落的位置,扒开低矮的万年青,在草皮上细细地搜索。
万年青修剪得十分整齐,坚硬粗糙的枝丫划过手背,带出了道道白痕。
找不到。
草地上的石头有不少,但都是粗糙的,不规则的,灰不溜秋的,连一块和那相似的石头都看不到。
陈默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这个花坛面积不小,那会儿扔石头的天已经黑了,会不会是看错了,滚到别处去了?
以石头落地的地方为中心,扩大了搜索范围,又找了一遍。
还是找不到。
老天爷也似乎在和陈默作对,刚才还只是沾湿头发程度的毛毛小雨,已经越下越大,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能感受到大颗粒的雨滴,当空砸下的冰凉钝击。
耳边很快被唰唰的雨声吞没,小区里已看不到行人。薄薄的睡衣被雨水浸透,本就昏沉的脑袋此刻已在嗡嗡作响,视线模糊得几乎分不清哪块是草皮,哪块是石头。
该死,明明丢在这附近的,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啊?!
陈默跪在花坛里,维持着机械的动作,一寸一寸地在草丛里摸索着,手掌撑在湿漉漉又泥泞的草地上,过一会儿就做一次深呼吸,勉力不让自己晕倒。
拖鞋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光着脚踩在地上,脚掌被粗糙的砂砾石块硌得生疼。膝盖及以下的裤腿,随着手脚并用的移动,沾满了混着雨水的泥浆。
白皙的手指被雨水泡得发皱,又被隐藏在草丛里的碎玻璃、碎陶瓷割破,渗出的血珠随着摸索的动作,在草叶和泥土上被抹去。
陈默已经不记得找了多久,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或者更长。
只知道自己头疼,手疼,脚疼,膝盖也疼,胸口和脚踝的伤口因为再一次被水淋湿,伤口边缘已经发白,疼得似乎要裂开。
陈默喘了口气,双手撑住草地,垂着脑袋,雨水顺着额前的头发,滴落在眼前的草丛里。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明明就在这里的,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人总是容易被一些小事打败,陈默也是一样,他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绝望无力。
他找不到一块小小的石头。
只是一块石头而已,可那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石头,即使翻遍这世上所有的江滩、海滩、河滩,也找不出第二块一模一样的来。
陈默闭着眼睛,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了。
“是在找这个吗?”
一只骨节分明、白净修长的手,忽然伸到了陈默的面前,光洁的掌心里,躺着一块石头。
圆润的,洁白的,有着红色“陈”字纹路的石头。
陈默一把将石头夺了过来,满心满眼里,全是失而复得的激动和欣喜,捧在手上仔细的看了看,双手合十将石头攥在手心,抬头对着来人,真诚的道谢。
“谢……”
另外两个字,哽在了喉咙里。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俊脸,和他一样微红的双眸,和他一样被淋得湿透,衣衫的下摆滴着水,湿漉漉的头发也在滴着水,只是那神色,因为极力压抑了眼底的心疼,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冷。
若不是能听出来隐隐的颤抖,那语气比他的脸色还要冷。
“扔就扔了,为什么还要来找?”
陈默收回目光,将石头攥在左手,右手撑着地,动了动僵硬的双腿,挣扎着想站起来,身子一软,又跌回到草地上。
童画微微俯身,伸手架住陈默无力的身子,将他扶了起来。
陈默抓着童画的胳膊刚刚站稳,童画便松开了手,手掌摊开,再度伸到了陈默的眼前,只是这一次,手心是空的。
“既然不想要,就还给我。”
陈默抬起头看向童画。
他没有笑,也没有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睛里,曾经有痛,有恨,有哀,有求。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那只手依然伸在陈默的面前,静静地等待着。大颗的雨滴落在空空如也的掌心,溅起一朵朵微小的透明水花。
这大概是世上的最小的水花了,可这最小的水花,在陈默的眼里,却如同惊涛骇浪。
把石头还给他,多么简单的事。
只要抬起手,把石头放到眼前这只手的手心里,就完成了。
陈默却是没来由的感到害怕,似乎那小小的石头,一放回去就会消失,有些东西就会消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潜意识里感觉到,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很重要,是他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世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害怕,比起记忆里小时候一个人迷失在墓地里的那种感觉,还要恐惧一百倍,怕到想要逃走,怕到浑身都在微微的发抖。
石头紧攥在手里,握在胸口,攥得指节发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手腕被童画攥住,一寸一寸,缓慢又坚决地,朝他的方向移动。
陈默摇头,努力地想抽回手:“不……”
“为什么?”
手腕上的力道陡然加大。
“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留着我给你的东西?既然都扔了,为什么还要下来找?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为什么?”
为什么?
杜怡磊也问过陈默同样的问题,那时他答不出来,现在,也一样说不出答案。
童画将陈默拉得近了些,盯着他苍白如纸、写满茫然的脸,语气冰冷,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同情我?可怜我?还是为了弥补你心里的那点愧疚?告诉你,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不需要你的善心!我不需要这些恶心的东西!”
回应他的,只有满世界簌簌的雨声。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第116章 你给的糖,就算有毒我也吃
头好痛,嗓子也好痛,浑身都在痛,喉咙似乎哽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前童画的脸忽然模糊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像是远了许多,带着长长的尾音,和重叠的混响。
“陈默,你怎么了?”
童画伸手抱住陈默的腰肢,方才察觉到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身体也在不停发着抖。
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身体也软得再也站不住,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垂在身侧的手,却依然紧紧的抓着那块石头。
那块被他赌气丢掉的,又失而复得的石头。
倾盆大雨的夜色中,少年跪坐在地,抱着他的挚爱,宇惜读佳将那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在手心,捂在自己的心口,喃喃的低语,瞬间被簌簌的雨声吞没。
“可是我需要你……喜欢我啊……”
……
等眼皮不再那么沉重,头也不再那么痛的时候,陈默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却很明亮,看样子是睡了一晚,已是第二天白天。
恍惚间记得,童画似乎靠在自己的耳边,呢喃着说了很多话。现在头依然有些昏沉,他说了些什么,一句都想不起来。
四处看了一圈儿,房间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外面也很安静,童画应该是已经走了。
对了,石头!
陈默从床上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空的。
掀开被子准备下地,余光瞥见枕头旁边的床单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白色事物。
太好了,它还在。
将石头握在手中,安心下来了才发现,身上的睡衣已经不是昨天穿的那套,换了套新的。手指和脚踝上的伤口被贴上了创可贴。胸口的伤也被处过了,换上了干净的纱布。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盒感冒药,水还是温的。
陈默并没有吃药,起身来到客厅。
餐桌上放着三个碗,一个大的,两个小的。
大碗里盛着西红柿鸡蛋汤,小碗里盛着青菜粥,另外一个碗里,是满满一碗洗干净的新鲜小番茄。
汤和粥都还是热的。
上一次童画给他煮粥,还是在家暴男去世的时候,可惜那时候陈默急着去学校,没有来得及吃。
陈默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喝了口汤,很好喝。又尝了口粥,也很好吃。
只是这美味里,似乎还掺杂着某种苦涩。
头又开始痛了。
陈默放下勺子,撑住脑袋。自从穿书以来,自己似乎也和这书里的主角一样,变得多愁善感、敏感脆弱了起来。
“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啦!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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