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璋的喉咙发紧:“我……”
“知道了,”曲成溪不等他说完就笃定又倨傲地扬起头,藏在发丝后的耳朵红到滚烫,“你救了我一命,我给你睡。”
空气一时很安静,萧璋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香香却终于逮到机会跳到了曲成溪大腿上,抱紧了曲成溪的胳膊谄媚的蹭起来:“吱吱吱……”
奇异的气氛被小黄鼠狼破解,萧璋差点笑出声。
屈漾表达感谢的方式真是神奇,骄傲的不想把“谢谢”两个字轻易说出口的,就以“让你睡”的方式作为报答,这种简单的等价交换心理实在是可爱。不过也有点让人心疼,在屈漾眼里,获得善意的对待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这里你随便住,”萧璋双肘支在腿上,温柔的看着曲成溪,“你昏睡了两天,现在花月教的人只怕还在到处找你,等过了这段风头再说,你不用着急走。我也不着急睡你,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曲成溪面无异色,抚摸着香香的手却乱了节奏,把那颗柔顺的小脑袋揉成了鸡窝。他故作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你这小院子里预备的药还挺多,到底把我拐到哪里来了?……你家?”
他闻得出来,萧璋给自己煮的药里有党参,白术、元胡……这小院子明明在山沟里,药品却种类齐全而且品质极好,萧无矜对这里似乎也很熟悉似的。
萧璋笑了笑,捡起地上一根木头扔到火里,火焰里响起一阵噼啪的轻响:“现在还不算是家,虽然这处院子我很早就建好了,但是这些年只是偶尔过来,雇人每个月来打扫。”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我就会一直住在这里了,这是我很早以前就选好的养老地。你放心,我在周围设置了结界,况且这里本来就偏僻,花月教找不过来。”
“在这儿养老?”
曲成溪有些意外,萧无矜富贵人家出身,怎么会选这么个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烟的山沟沟养老?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萧璋双手抱胸向后靠近椅背里,抬眼看向远方的群山笑起来:“这里风景如画,有什么不好的,非得凑人堆里才舒服?每天赏赏花、逗逗鸟,岂不美哉?”
“你长得一副有志青年模样,竟然是个老头子心态。”曲成溪渐渐放松,翘起二郎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我要是你,必然全天下游个遍去,绝不会把自己后半辈子圈在山里。”
虽说这里景色确实不错,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一座挺显眼的山,山顶云烟缭绕,仙气汇集,倒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让人留恋的原因,大山大河多了去了,这里根本排不上号。
“天下有天下的好,山沟有山沟的妙,你没住过,怎么知道我这桃花沟不如别处?”
萧璋笑眯眯的靠近他:“说不定全世界最好的地方就是我这里呢。在最好的地方和最好的人在一起,阿漾,你真是全天下第一大幸运儿了。”
曲成溪对他的厚颜无耻叹为观止,抬手一指远处的山:“那山风水不错,叫什么名字?”
萧璋的表情忽的顿了一下,然后重新靠回椅背上,轻轻吐出几个字:“天灵山。”
“这就是天灵山?”
南方有几座灵气旺盛的山被称为五仙山,天灵山就是其中一座,据说在五仙山修行能让人平心静气,比别处更快入定,因此经常有修士前来仙山修行。
曲成溪凝视着那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萧璋:“我记得以前江南附近的几个门派是不是有把入门晚、不开窍的学生送到天灵山修习的传统来着?”
“以前有过。”萧璋伸手掀开药盖子,滚烫的热气一下子冒了出来,“但是早在很多年前这传统就被废弃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来天灵山修习了。”
曲成溪正要问为什么,萧璋忽然起身:“药煮好了。”
他变出个药碗和汤匙舀出一碗,用灵力稍微降了降温,递给曲成溪,曲成溪双手捧过来喝了几口,只觉得整个人淤滞的灵脉又开始重新转动了起来。
舒服。
药气蒸腾中曲成溪眯起眼睛,人和人真是不一样,铁板鸭的养老方式他一点都不能理解,外面的世界千姿百态,自己还嫌时间不够看不过来,萧无矜却想着窝在一个地方不动了,每天对着一座大山能有什么意思,闷都闷死了。
背后忽然一暖,萧璋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件厚实的毛大衣披在了他肩上:“你这身子骨还是别总在外面吹风,透透气就回屋子里歇着去。”
这么会照顾人,铁板鸭以前肯定是个浪子。
曲成溪忽然觉得萧无矜刚才说的话可能并不可信,这种浪子年龄大了肯定也不堪寂寞,说什么以后住在山沟里养老估计也只是说着玩的,装备这么齐全,这里说不准带回来过多少他英雄救美救回来的“美”呢。
回忆一下萧无矜之前的种种骚气行径,再想想他俩是在哪遇见的,真相一下子就不言而喻了。
啧啧,萧无矜善良热心会照顾人不假,可原来自己只是他池塘里的一条鱼。
养老小院?金屋藏娇还差不多。
曲成溪忽然感觉有点牙酸。
无所谓,他心道,人和人之间谁不是互相利用呢,让你睡我,实际上我也在睡你,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曲成溪忽的抬头。
“还有什么吩咐?”萧璋问。
曲成溪:“我饿了。”
萧璋失笑,也是,两天不吃饭,醒来肯定饿,自己光想着给他药物恢复体力,倒忘了准备饭食了:“想吃什么?我这里有好多现成食材,我给你做。”
保护欲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萧璋觉得自己在知道屈漾凄惨的过去后,心态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他只想和屈漾发展长期性关系,而现在似乎滋生出了某些更柔软细腻的感觉来,照顾屈漾似乎让他获得了某种心理上的满足和慰藉,隐约有点欲罢不能的意思。
曲成溪微笑:“想吃肉,鱼肉,要清蒸。”
“鱼得去河里现抓,”萧璋纵容地柔声道,“你在屋子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怎么样?”
这位爷还真会点,鸡鸭牛羊这里样样俱全,唯独没有活鱼。但是谁又能拒绝大病初愈的小可怜的要求呢?对修士来说抓住并不困难,只是深秋天冷,鱼都藏到了深水区,估计得花一些时间。
曲成溪缩在大衣里咕哝道:“行吧,抓条大的。”
萧璋一笑,伸出手拽他起来,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昏睡太久体力不支,曲成溪起身的一刹那竟然脚下一软,直接往火堆里栽了下去:“啊!”
萧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一把搂住曲成溪的腰,挥出一道劲风,把火苗吹灭了:“你没事吧!”
“没事……吓死我了,”曲成溪微微喘息了几秒,抬头赶他走,“你快去,把鱼搞来,饿得我头晕眼花,路都走不稳了。”
萧璋不放心地扶着他:“你这身娇体弱得一个人能行吗?”
“你才身娇体弱。”曲成溪摆摆手,那意思你快走,别废话,“我有香香呢。”
萧璋坚持把风一吹就倒的娇弱屈漾扶回了床上,又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问题画符叫他就行,这才忧心忡忡地跑去抓鱼了。
曲成溪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就在萧璋的迈出结界的一刹那,忽的诈尸似的从床上跳了下来,把趴在床头的香香吓了一跳。
“在这里等我。”曲成溪对香香道,推开大门一跃而出,那矫健的姿态和刚才柔弱的样子没有半点关系。
山谷清幽,偶尔响起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别有一番意境,风从山谷中间穿过,将金黄的落叶扫到幽静的空地上。
曲成溪从空中落下,脚踩着满地金黄,这片空地距离刚才的小院有一段距离,周围寂静得诡异,连鸟鸣声都没有。
“别藏了,出来吧。”曲成溪道。
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响起了轻微的沙沙声,曲成溪的瞳孔微微缩紧,下一秒,树后露出了僧袍的一角。
张显捻着佛珠走了出来,抬起一双深海般波澜不惊的眼睛:“副教主,好久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曲认证:萧无矜是个海王。
这两章是过渡,之后节奏会加快啦!新副本即将开启,系紧安全带~
~
第39章 他是谁
静谧的山谷连鸟鸣声都静止,风无声的吹起两个人的衣摆,曲成溪忽的一笑,上前一把揽住张显的肩膀,抱了上去。
“多谢,”曲成溪的下巴落在张显肩头,轻轻蹭了蹭,“如果不是你那时候一击之下把我轰出去,我现在八成已经被沈钦用玄铁链子锁在山洞里了。”
柔软的身骨贴在胸口,张显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鼻腔里都是皂角的清香味,高高悬起两天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回了原地。
“阿弥陀佛,没事儿,不谢。你离我远点儿,出家人经不起浪。”
曲成溪噗嗤一声笑出来,起身一拳擂在他胸口,顺便摸了一把他的脸:“就浪你怎么滴,假正经的秃驴,抢我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念叨佛祖老人家的名号?”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张显反手握住曲成溪的手腕,按住他的脉搏,表情严肃了起来,低声道,“你那天为什么没吃金丸?”
他严肃的时候看起来就真像是个得道高僧,僧袍雪白衬得眉目如画,颇有些飘渺脱尘的感觉,曲成溪每次见他都要暗暗啧啧,心说这副样子自己真是装都装不出来,秃驴在这方面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幸亏自己见过他撒酒疯时追着给村里的大黑狗算命的样子,要不然真信了。
“吃了,不管用。”
“不管用?”张显脸色一变,“怎么可能?”
曲成溪笑意盈盈的看着张显,粗布衣衫掩盖不了他惊世的魅色,他慢悠悠地道:“或许是哪个秃驴觊觎我副教主的位置,把药给我换了呢。”
张显表情动都没动一下:“别放屁。”
这些年张显一直在营造嫉妒曲成溪的假象,又被他屡屡开玩笑,以至于现在都有些麻木了。
曲成溪笑了一声,从怀中抹出那枚金丸丢给他:“你闻闻。”
张显接过来放在鼻子下:“药味清苦,似乎没什么问题?”
“再沾沾水。”
张显略有些疑惑,从身旁的树上点下一点露水粘在指尖上,又在金丸上捻了捻,刹那间,一股为不可查的腥味幽幽从金丸上飘了出来。
张显困惑了一秒,瞬间变了脸色:“这是!……”
“湿笼草的味道。”曲成溪眸色幽深,“任何药物在湿笼草里浸泡过一下,就会失去效用,但是表面上和闻起来根本没有区别。这玩意好久没出现在世了,我第一口竟然没尝出来。”
张显的脸色难看至极:“怎么会这样!……”
“你这金丸从沈钦的藏宝阁盗出来之后有没有离过手?”
曲成溪双手抱胸向后靠在了树干上:“问题肯定不会出在藏宝阁,藏宝阁戒备森严,除了你那次侥幸进入,在那之前绝没有可能有除沈钦以外的人进去,如果有问题,只能是被拿出来之后出的。”
张显皱眉:“药丸我一直随身带着,以我的功力,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我身上的东西……”
忽的,张显神色一变,曲成溪捕捉到了这抹异色,立刻道:“想到什么了?”
张显捏着金丸的手微微用力,闭上眼继而又睁开:“有一次凌玲过来挑衅,扯掉了我的僧袍,虽然只有一瞬,我立刻就抢了回来,但是……”
曲成溪只觉得一阵头大,花月教中他不想沾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钦,另一个就是凌玲。
凌玲性格十分古怪,喜怒无常,可能上一秒你还在和她好好说话,下一秒她就忽然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掏出刀子就挖。
有段时间她还极其痴迷自己的脸,在房间里制作了大大小小上百个自己模样的玩偶,每个都惟妙惟肖,就连耳朵上的耳坠都一模一样,曲成溪每次路过她的院子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后来有天夜里,那院子不知怎的忽然着起了大火,所有的娃娃都被烧干净了,凌玲气得大哭,把这笔账记在了他头上,从此由痴迷转恨,以后每次见面都要阴阳怪气,即便明里不敢和他对着干,暗中却一直在使绊子。
“应该不是凌玲。”张显心中焦灼,在地上踱了几步,回头对曲成溪道,“她不知道咱俩真实的关系,也不可能知道我帮你脱逃的计划。如果真是她换的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说不通。”
“或许她只是忽然看你不顺眼,看你身上有颗好药顺手就毁掉了?”曲成溪摇摇头,“总之你帮我留意她,我有预感,她会是个麻烦。”
“我知道,沈钦那边我也帮你盯着。”
张显凝视着曲成溪,顿了顿,声音柔和了下来:“你怎么样?”
扯了这么多,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那天晚上他焦灼到整夜打坐不曾入睡,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曲成溪被火球击中的模样,要不是理智让他不能轻举妄动,他早就顺着曲成溪留下的记号追进山里了。
那药物发作的惨烈程度他是知道的,没了金丸,他几乎无法想象曲成溪要怎么挺过来。
张显:“那天晚上你……”
曲成溪的脸色忽的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摸了摸鼻子看天:“那天晚上没怎么,那药没有想象中疼,小意思而已。”
张显心说放屁,你这脸色现在还白的像墙皮一样,脉象也一看就是受过重创,药物发作的时候还不知道得怎么死去活来……想着想着,张显的心里忽然像是被针扎似的升起了细密的痛感,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握着念珠的手都有些发颤。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继续留在花月教的意义,如果在曲成溪最需要的时候自己都不能出现,任由别人把曲成溪带走,那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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