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璋锋利的眉眼半眯起来,那为首的门生被他那强大的气场压的周身微微紧绷,做好了他要发难的准备,然而萧璋却又忽的无声一笑,那让人紧张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回头一耸肩:“怎么办阿漾,找上门来了。”
曲成溪耸回去:“打不过打不过。”
那人不愧是领头的,心理素质强大,面对着两人的装腔作势始终保持着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平澜派池盈掌门邀请您二位上门一坐。”
萧璋有一百年没有来过平澜派了。
其实以前朝云派萧家和平澜派池家的关系还算不错,萧璋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穿开裆裤的那会儿经常往平澜派跑,因为平澜派四面环水,周围有河滩,可以堆沙子,是小孩的天堂。
那时候池盈还不是掌门,只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和萧璋母亲的关系很好,萧璋那时候管她叫姑姑。
可后来萧氏夫妇被魔教所杀,朝云派没落,到了石惊云的掌控中,与池家的联系也就渐渐淡了。
世事难料,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或许转瞬即逝,那些原来从未想象过的事情,有些已经成为了新的事实。
江水拍岸,烟波浩渺。那领路的人步履轻快,带着萧璋和曲成溪上了岛,一路穿过纯白色砂石铺成的小路。
周围的景象逐渐熟悉起来,萧璋正有点触景生情,一回头却看见了曲成溪兴致勃勃的样子,这家伙正在用手戳一颗发着白光的含羞草。
“第一次来?”萧璋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曲成溪点头,四处环顾,又摸了一下路边石像的脑袋:“嗯,不仅仅是第一次来平澜派,而且还是第一次来你们正……咳,你们六大门派之一的总部,挺新鲜的。”
其实很久以前也悄悄来过,但从来没有走过正门,都是翻墙进来的。
那时候曲成溪帮花月教收集情报,偷鸡摸狗的间谍事情没少做,一般达到目的就走,没有停留过。
后来他位高权重,身份在那里,更是不可能来正道瞎溜达。
可即便是魔教副教主,小时候也是听着六大修仙门派的故事长大的,如今光明正大的行走在正道门派的大路上,这感觉当真是有些神奇。
周围的一切都和花月教大有不同,平静淡然、花香环绕,像是另一个世界似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这里修行的孩子们,想要不钟灵毓秀都难。
萧璋笑笑,他难得见曲成溪露出这种像小孩子逛灯市似的表情,除了新鲜感,似乎还有种淡淡的羡慕似的。
萧璋心念微动:“等和池掌门聊完,我带你逛逛。”
曲成溪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领路人忽的停住了脚步:“二位,到了。”眼前出现了一片平静的湖面,湖面正中静静立着一个小亭子。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贵妇人正坐在当中,远远望去,她身着淡蓝色纱衣,在飘渺的湖中水汽中有种似仙的柔和感,又同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见两人来了,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姑姑。”茶香氤氲在亭中,萧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轻轻啜了一口,“平澜派真是好风光,一草一木都不是凡品,说是仙境都不为过。”
“你们朝云派的雄峰更是奇绝,相比之下我们这里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许久不见必然少不了客套,池盈举手投足间都是温雅的气度,给曲成溪的碗里加上水,又抬眼看向萧璋:“你还叫我姑姑,可是要折煞我了,如今你已经是天境,我应该尊称你才对。”
萧璋连忙:“不敢当不敢当。”
曲成溪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地闲聊,池盈的神色看不出丝毫的不自然,她就像是任何门派里的长辈一样,周身散发着一种柔和平静的气质,就算是曲成溪这种识人无数的人,都没有觉得有任何违和。
“还有这位屈漾大能……”话题终于转到曲成溪身上,池盈看向曲成溪,淡淡笑了一下,“当真是一表人才,敢问师从何门?”
曲成溪微微低头:“家师是云游的散修,他老人家放荡形骸,池掌门恐怕是没听说过的。”
池盈笑了笑,也不追问。
她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今日请二位来,是为了感谢。如果这次不是二位及时出手相助,只怕死伤会比现在更惨烈得多,我在这里替孩子们谢谢你们了。”
态度真挚,言语温和,以茶代酒,气氛融洽,如果这个茶局从这个时点结束,那它将是一个完美的感恩局,但是它不是。
曲成溪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池掌门,今日你请我们来,应该不是只为了感谢和沟通感情的吧。”
看似和谐的友好氛围忽的凝滞住了,池盈的微笑不变:“此话怎讲?”
“两列门生列队房门前,这规格作为感谢,未免有点太重了。”曲成溪也笑着,但是那笑容却藏着锋芒,“您找我们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池盈的笑意微微凝固了。
明明此时应该将注意力放在池盈身上,但是萧璋却忍不住侧目看向曲成溪。
那漂亮的男人凤眼微眯,慵懒中带着深不见底的锋利。
一个散休,在面对着顶尖修仙门派的掌门人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和下意识的害怕,反倒在气势上比对方还要更高一些似的。
萧璋心里微动,只觉得曲成溪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又像是妖艳带刺的花,常人根本无法直面他的压迫感——那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特有的气质。
习惯谈判,习惯尔虞我诈,才会这么敏锐和直白。
可这种说话方式,为什么会出现在屈漾身上?
“屈大侠是个痛快人,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池盈脸上一直温润的笑意稍微淡了下去,放下茶杯看向萧璋。
“无矜,我虽然相信你父母的人品,但是我们毕竟百年未曾见面,我并不了解你。屈大侠,我更不了解你。我之前从池清口中听说过秦淮楼的事情,你们救了我的孩子,我不胜感激,但是……”
一切以但是开头的话都不回是什么好话。
果然,池盈轻声道:“为什么灾祸总与你们同行?星河雪梅百年不遇却让你们遇上了,万物教屠戮学生更是史无前例闻所未闻,这两件罕见的灾祸事件里都有你们的参与,二位你们觉得,我应该相信这都归咎于碰巧吗?”
燕北,花月教后山,几个时辰前。
入冬以后,山路变得更加崎岖不好走,更别提加了复杂禁制的山路,有的时候就连张显本人都要在自己的阵法中绕上一阵,才能准确的找到前往鸽子房的路。
不同于教中的信鸽,这藏在山野中的鸽子,是他亲自养的,只认特定的人。
昨天对沈钦的述职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那替罪羊完美的抗下了所有的罪责,沈钦并没有挑出什么破绽。
真是出奇的幸运。
张显迫不及待地打开鸽笼,选了最靠谱的一只鸽子绑上“别担心”的消息,用力抛上天空。
白鸽拍打着翅膀消失在天边,一桩心事也随之落定。
张显呼出一口气,坐到了鸽子房外的山坡上,眺望着南边的天。
天幕湛蓝如海,一丝云彩都没有,回信一般要等几个时辰,但是他却不想回去。
他从骨子里,是厌恶花月教的。
哪怕是只有放飞鸽子的一点点的安宁时间,对他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奢侈。
可惜他不能久留,否则沈钦会起疑心。
张显意犹未尽的看了一眼天,站起身来。然而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身后忽然响起了温润如玉的笑声:“看够了?”
那一瞬间张显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冷意如同毒蛇一样瞬间从脚底冲向头顶,他不可置信地猛然回头,只见沈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旁边是一脸兴奋冷笑的凌玲:“教主!他果然有问题!”
“左护法。”沈钦笑意温良看着张显,乌黑的眼底却卷起疯狂的浪涛,“等信回来了,我能和你一起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罪名
张显的冷汗无声地浸透全身,开口时却依旧是往日如常的平淡,多年在花月教沈钦身边已经让他练就了无论发生什么都面不改色的本事。
“教主,这些鸽子只是我用来联络江南下属的。我不知道右护法说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我不信任教中的鸽子,自己养了些,这是什么大罪吗。”
奢华的黑色大氅包裹着沈钦苍白的脸,将那双深渊似的眸子映得宛若夜色般幽黑:“养鸽子不是罪,但是私自潜入我的藏宝阁,确实是个大罪。”
藏宝阁三个字一出,就像惊雷在张显的大脑中炸响,他浑身都麻了,只觉得一股蚀骨的冰寒和恐惧顺着脊骨窜上来,让他的嗓子都像是被掐住,几乎无法呼吸。
山谷里的风呼啸着,鸽子房里鸽子像是感受到了诡异的氛围,在箱子里激烈地扑腾着,白色的羽毛从铁栏杆的缝隙飞落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隐藏身法的灵力已经到了顶峰,做什么都神不知鬼不觉了?”凌玲在沈钦身边笑得如同艳鬼,笑着向他款款走过来,“哈哈哈哈哈!可惜你不知道,你每天行进的路上早就被我安置了上百个拇指大小的娃娃,只要有你有任何异动都会被我立刻发现。”
“那日我正在屋里给我的新娃娃缝衣服,忽然听到听到墙上监视你的传声铃铛响个不停,我立刻潜伏到了你的居所附近,果然看到你正在往平时不会去的方向走了过去,”凌玲眼睛发亮,“你去的方向,是藏宝阁。”
“我那时心里奇怪,和尚好端端的跑到藏宝阁去干什么?”凌玲绕到张显的身后,手指揉上他的胸口,“难道是教主有令?不可能,教主从不允许任何人进他的藏宝阁。正想着,我就远远地看到你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按在了藏宝阁大门的机关锁上。”
张显:“够了……”
“我立刻明白了,你是要偷偷进去!”凌玲的眼里溢出兴奋的光:“可教主藏宝阁的大门何其严密,寻常□□怎可能轻松破开?但是你手里的东西却发出了一道光,紧接着我就听到一阵细微的机关响动,这东西竟然直接解开了大门的禁制!”
“那时候我只是惊叹于你竟然找到了这么高级的开锁宝物,并没有细想,”凌玲贴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那动作甚至是亲昵的,“可是后来,我忽然想明白了过来,这教中还有谁能有那么高超的机械制造本事呢?”
张显猛地挣开了她!
凌玲大笑起来:“你开门偷偷进入了教主的藏宝阁,我立刻丢出一只傀儡虫紧跟着你溜进去,看到你掠过一排排放着奇珍异宝的架子,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取走了架子上的止痛金丸。”
“你要止痛金丸做什么?我困惑了一下,立刻兴奋得要命,我以为你最近要练什么高级的功法,怕遭到反噬才提前备着。这样的机会我真是求之不得,如果能在你虚弱的时候杀了你,实在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于是我并没有阻拦你。”
她就这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恶念,就像是说今晚吃什么一样自然,一旁的沈钦并没有对凌玲的话有任何反应,只是无声地盯着张显。
张显只觉得胸口发闷,头晕目眩,那是在重压之下难以克制的生理反应。
“我……确实进过藏宝阁。”许久,张显艰涩地说。
他抬起头,眼底全是血丝,脸色苍白,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教主!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进入了禁地藏宝阁,偷走了止痛金丸,理应受重罚……我都认了。”
然后他跪了下来,膝盖扑通一声落进了雪地里。
一步,两步。
沈钦缓缓走到了他面前,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脸。
张显浑身颤抖,闭上眼睛,俊美的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但沈钦忽的笑了:“左护法,有的时候我真的不得不承认,阿漾看人的眼光当真不错,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护着他。”
张显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揪住,瞳孔极具紧缩猛。
“教主,他还真是忠心呢!”
凌玲的笑声再次从他身侧响起,娇滴滴对张显道:“别那么着急认罪啊,我的故事还没讲完,谁说你的罪名只是进入藏宝阁了?”
张显脸上的血色终于在这一刻全部褪去!
“自你从藏宝阁出来,足足两天,你那边都没有动静。我等不及,找了个由头跟你打架,趁机拿走了你贴身携带的止痛金丸,换成了无效的假药丸,”凌玲开心地微笑着,“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你根本没发现。也是,那时候你的心思估计都在被某人身上,你担心他的安危,心烦意乱,根本注意不到我做了什么。”
张显浑身剧颤起来。
沈钦淡笑着,那笑容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凌玲:“我心想你没了止痛金丸,在修行时如果遇到大痛,只能强忍,可是等了十几天,你竟然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这金丸可能不是你给自己偷的,而是给别人准备的。”
凌玲歪了歪头:“是谁呢?你这么个孤僻没有朋友的独狼,有谁能让你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偷药,还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呢。就在我纠结于这个谜底,朦朦胧胧间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只觉得就差一点点就能破解的时候,忽然,被囚禁的副教主死了,再然后,他的棺材被雷劈了,死不见尸。”
“所有人都以为是老天显灵,只有我在那一瞬间将一切串联了起来!盗取止痛金丸,为的是克制的是假死的疼痛。天雷劈棺,为的事了掩藏人还活着的证据!”
凌玲疯狂地笑起来,一把揪住张显的衣领:“你这么多年一直装作他的死对头,实际上暗中与他交情极好!我一直跟着你,果然发现了更多的破绽!于是我立刻告诉了教主。曲成溪根本没有死对不对,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话音未落,她手里的张显忽然被轰然踹飞了出去,沈钦这一脚几乎用了十成的力道,张显飞出去几十米重重的砸在了山石上,猛然咳出一大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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