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该被惊扰的东西?”萧璋不解。
曲成溪深深呼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大雪纷飞,对面沉默了许久,萧璋再次开口:“阿漾,你是不是知道……或者猜出了什么。”
“我……”
“你要知道,你心情不对的时候,我是能听出来的。”萧璋轻声说,那是曲成溪最熟悉的,安抚又镇定人心的温柔语调,“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咱俩一起应对。”
曲成溪闭上眼睛,远隔十几里的萧璋看不到,那一瞬间灯火下曲成溪的眉眼中浮现起一种非常痛苦的神色,修长的指尖用力地掐进了掌心。
“没事。”末了,曲成溪说,“我能处理,你放心。”
萧璋没有再多说什么:“那好吧,我赶紧处理我我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
“嗯。”
“那我走了?”
“嗯。”
“……”
久久的沉默,萧璋眸色微沉,垂下眸子,就在终于要关掉通灵术的时候,对面忽然又传来了曲成溪的声音:“萧璋。”
萧璋立刻:“我在。”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曾经犯过非常严重的错误,做过很多错事,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曲成溪轻轻地问。
第79章 坦荡
空气寂静了几秒,那几秒萧璋的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念头,然后他道:“哪有人没犯过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总不会,是这种错误吧……
“也是。”对面忽然传来曲成溪的笑声,“我就是开个玩笑。”
萧璋也笑了:“吓我一跳,别瞎想了,赶紧休息,明天还有水怪等你收拾呢。”
两人切断了联系。
几乎是下一秒,萧璋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御剑的速度猛然加快,向着朝云山赶去,正躺在他剑尾悠哉悠哉的香香差点被甩飞,手中啃了半截的松果脱手而出,顿时发出了“吱”的一声尖叫。
这小家伙这段日子一直在天灵山和平澜派的小岛上找小母貂调情,潇洒得乐不思蜀,大概是知道萧璋和曲成溪在一起,它也没啥操心的了,整日寻欢作乐混吃混喝。
这次萧璋回来抢劫平澜派武库遇见香香,震惊地发现它已经胖成了圆筒状,于是不由分说把它拽走带在了自己身边,励志带领它减肥,重新瘦出腰来。
“吱?”香香在狂风呼啸中发出疑惑的声音看着萧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着急。
夜幕中萧璋俊美的面部线条紧绷着,眉眼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不着边际,取而代之的如深海般的深邃,他伸手一捞把香香塞进衣领里,道:“赶紧把这边速战速决,阿漾那边我不放心,我得回去看看。”
咚咚咚。
曲成溪刚切段和萧璋的通灵术,就听到有人敲门,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去开门,发现是池清。
“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曲成溪瞬间入戏,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刚才的情绪在片刻间就已经隐藏得滴水不露。
池清看着他那倨傲的神情,犹豫半晌,终于试探地叫了一声:“屈前辈?”
曲成溪表情一顿,不过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一把揪住池清的领子把他拽进了屋子里,啪的关上了房门。
“你都知道了?”曲成溪拽着池清坐到桌边。
“嗯。”池清看着他,两眼泛着激动的光,“我果然没猜错!”
“还挺敏锐的。”曲成溪放下满心的杂乱,笑眯眯的摸了一下他的头,“你打算今晚带着人去捉那妖怪?”
池清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装成小孩子,结果一提到正事又立刻严肃了起来:“对,不过我现在又有些犹豫了。”
“为什么犹豫?”
“因为确认了你是你。”
曲成溪一挑眉。
池清说:“屈前辈是天境,那怪物今天在水里被你打了一掌,必然要受重伤,我估计它今晚八成不会作祟了。而且……我怀疑我之前分析的情况有误。”
“哪里有误?”曲成溪问。
池清一下子有点噎住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真正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是之前瞥到曲成溪皱眉的眼神。
曲成溪给他倒了杯水:“确实有些问题,我觉得那怪物并不是人面鱼。”
“为什么!”池清立刻坐直了。
“人面鱼确实有学人说话,拖人下水吃掉的习惯。但是它们生性怕闹怕吵,一般都只存在于荒山野岭的池塘里,与世隔绝,只有非常罕见的情况下他们会吃人,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在模仿林间的动物,诱惑小型动物来水边然后吃掉。”
“可是如果偶尔吃人的话,为什么它要被叫做人面鱼?”池清不解,“而且不是说它们因为对人类社会充满向往,想要变成人吗。”
曲成溪翘起一条二郎腿,靠在了椅背上:“确实有那么一部分妖怪想要变成人,但是仅限于高阶妖怪,那些妖怪已经突破了混沌的状态逐渐拥有了成熟的心智,他们好奇人类复杂的社会活动,又想要体验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情感,所以才会有想变成人的冲动。”
池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有的时候觉得它们挺傻的,”暖黄色的灯光映在曲成溪脸上,他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变成人有什么好的,当个山鸡野鱼自由自在的多好……”
柔软的发丝从曲成溪的颈侧滑落下来,他这么慵懒的时候即便是少年形态,也有种说不出的媚感。
然而池清看着他,却似乎从他那被睫毛敛住的眼底看到了一抹近乎哀婉的叹息,他不知那是为什么,但是只觉得自己都被他的情绪牵动,心脏被捏紧似的难受起来。
“人面鱼并不属于高阶妖物,它虽然罕见,但是也只是中阶而已。”曲成溪忽的又抬眼,冲着他笑了笑,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池清的幻觉,“所谓的‘人面’之称,多半是以讹传讹被魔化出来的,估计是山中偶尔有人被袭击,添油加醋出来的故事。”
池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然而下一秒,曲成溪忽然微笑着看着他,低声靠近:“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都是我现编的呢?”
池清一下子就懵了:“啊?什么……”
曲成溪邪魅的笑意在脸上绽开,仿佛某种致命艳丽的花:“如果我刚才一句真话都没有,你还盲目相信了我,明天带着一帮小弟子岂不是要全军覆没了?”
池清仿佛被当头一棒,后背上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曲成溪勾住他的下巴,扬起唇角轻声道:“你应该庆幸,我是个好人。”说完这句话,他身上那股强烈的压迫感缓缓地收了回去,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我刚才没骗你,不过这东西究竟这是什么,你得自己回去再做功课,我不会再告诉你了。”
池清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全身,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豁然明了了。
曲成溪摆了摆手:“明日再去找那东西,我有些乏了。”
池清却没有立刻出去,他推开椅子,跪倒在了地上,双手向前,行了个大礼。
曲成溪淡笑着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屈前辈的教诲,晚辈记住了。”这是池清第一次这么郑重地拜除亲族以外的长辈,但是他觉得曲成溪完全值得。
不依赖所谓的权威,时刻拥有自己的判断,这不仅是他成为一个修士,更是他成为一个领头人最该有的觉悟,这是曲成溪今晚给他上的最深切的一课。
拜完池清转身告退,临到门口却又忽的回头:“对了屈前辈,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变成小孩的样子混进队伍里。”
“是因为我不想当古板的教书先生……”曲成溪微微笑着。
池清听出他停顿的尾音:“还有其他原因?”
“还因为……我想再看看萧无矜小时候的样子。”
“再?”
呼,曲成溪却吹灭了灯,屋内陷入了黑暗,池清听到他上榻的声音:“去吧。”
***
距离过年已经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节日的气息已经悄然在朝云派散开,山中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昨夜的大雪在红灯笼上铺上了一层纯白,晶莹的白雪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反射着闪闪的光。
坦荡斋,朝云派历届掌门居住的宅院,此时主屋内忽的传来一阵躁动。
“相公!怎么了?”石夫人慌张地抚摸着丈夫的胸口,眼底还有些许没睡醒的惺忪和困惑,“没事吧?”
她身旁的石惊云正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将平静下来,按住了额角:“没事。”
石夫人拍了拍他的后背,凑过去小声问:“又做噩梦了?”
石惊云面色阴沉,没说话。
“又梦到他们了?”石夫人在一旁小声窃语,嗤了一声,“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总记着那事干什么,萧家夫妇早就在土里化成灰了,魂魄都散了,没有人会知道的,我看你就是因为最近萧璋混得风生水起所以……”
“闭嘴!”平日里和善的石掌门怒喝一声,那森冷的眼神让他夫人瞬间哆嗦了一下,闭了嘴。
石惊云没再说什么,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洁白的雪铺满了整个院落,院落里摆放着一块碧玉色的镇山石,已经被雪掩盖得几乎看不出颜色。
石惊云走上前,手指拂掉上面的雪,雪下露出几个用刀刻下的稚嫩的两个字“坦荡”。
回忆在晨曦的光阴中翻滚而来。
“石叔叔,你看我刻得好不好!”虎头虎脑的小孩子不过成人的膝盖高,仰着一张胖乎乎的小脸举着小刻刀冲他笑。
“萧璋!!”身后萧迹咆哮的声音由远及近,“你这熊孩子!你知道这是我从燕北花了多少银子运过来的!看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啊啊啊!我爹来了!石叔叔救我!”小胖子一溜烟躲到了他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角。
紧跟着,萧迹抓着扫帚气喘吁吁冲进来。
他哭笑不得地拦:“哎呀萧哥,孩子还小,别动气。”
小萧璋从他身后露个头:“就是啊爹,你这院子不叫坦荡斋吗,‘坦荡’两字我也没写错啊!”
“你你你这小兔崽子!你给我过来!惊云你别拦着我!”
“萧哥萧哥!消消气!这字写得挺好的,坦荡做人坦荡做事,这孩子从小就明白!哎!……”
“救命啊!老爹打人啦!”
……
往事涌上心头,石惊云苍老的眼底浮起百转千回的复杂情绪,不过很快,那情绪就又消散了,变成了熟悉的深黑。
如今这只属于掌门的坦荡斋里,站的是他石惊云,不是别人,这就足够了。
咚咚。
忽的,院门外竟传来了敲门声。
谁这么早就求见,还没通报,这么不懂规矩?
石惊云皱眉,然而还没来得及说稍等一下,大门竟被灵力直接推开,一个人信步迈了进来。
“不好意思了石叔叔。”
萧璋在院中站定,俊眉星目的浅笑在白雪映衬下格外乍眼:“对这里太熟了,我就直接进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下一章有小高能~
第80章 混沌
院落中,石惊云与萧璋静默对视,时空仿佛穿越岁月的长河,恍惚间似乎院落中相对的人还是胖嘟嘟的萧家少爷和“石叔叔”,寒风忽的轻轻吹过过,院中的桃花枝上雪花飞落,再细看时,却早已物是人非。
“贤侄大清早来有何贵干。”石惊云平淡开口,“好像从你出关以来,都没有来看过我这个叔叔呢。”
萧璋随意地一拱手:“不好意思,事情太多,把您给忘了。”
他这么直白的不客气让石惊云一噎,萧璋却随即露出一副苦恼又困惑样子:“可是我最近实在是有个困惑无法解开,想来想去,能问的也就只有叔叔您了。”
“但说无妨。”石惊云维持着一门之主的宽容。
萧璋压低声音靠近两步:“您说天灵山的屠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灵山?”
石惊云的眼底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开口时却依旧滴水不漏:“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是万物教记恨修仙门派实施的报复。”
“真的吗?”萧璋背着手在院中踱步,“可是我找了个非常厉害的人帮我看了看他们使用的武器,却发现是池家制造的,于是我昨日便造访了平澜派武库,发现确有缺失,您说,这是怎么回事?”
“池家?!”石惊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思索半秒,不假思索道,“那必是万物教潜入平澜派盗窃!”
“我已查看,平澜派戒备森严,万物教的凡人不可能潜入武库。”
“那或许是魔教的人暗中作祟,用邪术潜入武库偷走武器,再送给万物教,目的就是为了借万物教之手削弱正道的势力。”
“现场并未发现魔气残留,况且平澜派有专门针对魔物入侵的警报,近期警报并未响起过。”
石惊云拧起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萧璋深深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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