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水火难容。
扶苏转身,“所以,为二殿下看诊,不应该有你来请。”
姬安泰了然,笑着道:“我明白了。”他看着扶苏,心情复杂难言,无数猜测在脑海中翻搅,“敢问公子,何以对此种蛊毒如此清楚?毕竟,之前连太医问诊得出的结论也是没有大碍。你和幕后之人,可是有何渊源?是否知晓一些内情?”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轻而易举的化解匪夷所思的蛊毒,明显是有备而来,且言语之中似是颇晓内情。
扶苏道:“施此蛊毒之人,乃是被我灵枢宗逐出师门之人。至于他们的计划,我也是经过多年查访,才有些线索。”
姬安泰试探道:“可是姬安平所为?他想谋反?”
扶苏沉吟片刻,据他自灵虚界所知的情报和自己的判断,皇帝此番必然有自己的计划,原本就到了收网的关键时刻,收的还不是一张网。此时委实不可打草惊蛇。
于是,看着这个一脸阴沉的五弟,只道:“我只是来处理宗门内务,清理门户。其他一切不过猜测。只不过,有一句话奉劝殿下。”
姬安泰皱眉,“洗耳恭听。”
“莫要相信身边任何人,以及,”扶苏拉长语气,“殿下已身在棋局之中,如今能够保全性命的方法,只有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其中变数,便可令你粉身碎骨。”只要不轻举妄动,设局之人定会保你无恙。
姬安泰只觉不寒而栗,过往二十余载,从来没有此刻,面前之人寥寥数语,便令他感觉危机四伏,心慌意乱。
“你,什么意思?”
扶苏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殿下如今,所处位置如同一座大阵的阵眼,最好保持平静。如遇不决之事,可来问我。”
姬安泰看着扶苏,“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这是你的阴谋呢?”
扶苏笑:“殿下信与不信,都是殿下的事。”
姬安泰沉思,良久道:“我先回去安排进宫事宜。”
扶苏伸手:“请便。”小子,你忘记自己是做什么来的了吧?我偏不提醒你。
楼下,赵博远匆匆赶来,看到王府的马车停在回春堂前,自己的妹妹泰王妃赵玉儿隔着车帘看向回春堂,面色焦急,便走上前去,询问情况。
不一会儿,只见姬安泰阴沉着脸带着手下出来了。
赵博远观察着他,迎上前道,“王爷,神医这里,患者众多,都是在这里排队的。切莫为了家母而乱了神医的规矩才好。”
姬安泰一怔,方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轻咳一声,恢复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道:“放心吧,本王已与神医约好,今晚过府为老夫人诊治。”
赵博远心中疑惑,这可不像泰亲王的作风啊。口中仍是回道:“有劳王爷了。”
“嗯。”说完,纠结是先回府,还是回去跟扶苏说一声。回去说一声吧,肯定被奚落一番,还不一定答应。回府吧,今晚可如何是好?
此时,黎果为他解了围。“喂,站住!”
黎果追下楼,站到大门口,大声道:“咋个?破坏了东西不要赔钱噻?”
他纯粹是看这小子不顺眼,而且,也不知道扶苏和这家伙说了什么,进去的时候趾高气扬的像只花孔雀,出来的时候蔫头耷脑的成了只斗败的公鸡。
姬安泰眼睛一亮,嘿!来的正好。
“兄台此言甚是,方才是本王失礼了,这就随兄台去同神医道歉,外加商讨赔偿事宜。”
说罢,不顾众人惊掉一地的眼珠,乐呵呵的上楼去找扶苏了。
黎果莫名其妙,紧跟着上去了。
赵博远皱眉,就要跟上去,却被人群中走出的一行人拦住。
“赵大人有礼了。”拦住他的人身着紫色三品文官服,四十岁左右,蓄着短须,一派温文儒雅,身后跟着主簿和数名衙役,正是京兆尹陆显,听闻属下主簿和衙役来报,便赶了过来。
酒楼中,李茗则看着楼下的两人,不由挑了挑眉,手指摩挲着下巴,“没想到,佳人竟然是……赵大人啊……”这两人,竟然是这种关系……
坐在对面的楚嘉柔看着下面,一言不发。
掩去眼底的沉思,李茗则看着楼下,手中把玩着茶杯,玩味的道:“而且,刚刚去请人的竟然将陆显请来了。”
这下更有意思了。
陆家乃士族门阀,陆显师从当今丞相王浦,当年察举被评为上上。出仕以来,精明强干,年仅不惑便被委以京兆尹重任,且向来以执法严明,手段强硬而闻名朝野。
当然,和寒门科举出身的赵博远历来不对盘。
赵博远官位虽只是五品,却任中书尚书令。
中书省为当今皇帝创设的直属皇帝的幕僚机构,所属成员皆为寒门科举出身,职位虽低,却权同宰辅,中书尚书令更被称为内相。皇帝通过这些人,分薄了丞相和世家门阀的权力。
寒门与氏族之间,中书省与相府之间,暗流汹涌。
李茗则和楚嘉柔关注着回春堂前的动静,各自思量。
回春堂前,赵博远看着来人不由皱眉。回礼后,语气生疏客气的问道:“不知陆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陆显侧身,背过手,向回春堂大门走近几步,方慢条斯理道:“本府听闻,近日神医锦医仙来到京城。因公务繁忙,未及拜访。不想今日听属下说此处有人闹事。”陆显扫了眼赵府和泰王府的人,淡淡道:“本府对锦医仙慕名已久,特来查看情况。”
赵博远垂眸道:“想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陆显侧首看他一眼,“最好是误会。”
随即,迈步先行,差点被赵府和泰王府的人气的不行的回春堂的老板——云空青的好友郑苍术和学徒们,一下子见到了父母官,腰板也挺直了,热情的将陆显引了进来,端茶递水,热情周到。对赵博远则不管不问,那脾气看着和云空青很有点臭味相投的意思。
陆显一双利目扫视着满地的狼藉,眼风扫过在楼梯下考虑是否上楼的赵博远,以及此刻老实的站在门外马车边的一群打手,听到郑苍术说道,泰亲王已经上楼和扶苏道歉并商量赔偿的事了,一边为一惯惹是生非的泰亲王今天破天荒的反常举动而纳罕,一边为错失了抓住赵博远的一个把柄而遗憾不已。
陆显放下茶杯,对郑苍术道:“郑老先生,本府对锦医仙慕名已久,此番前来,想拜访下扶苏先生,不知老先生可否为本府引荐一二?”
陆显学贯古今,对医学也有所涉猎。他收藏翻阅了灵枢宗云空青和扶苏二人所有的著作,以此解开了之前翻看医书时晦涩难懂和残缺之处,茅塞顿开,颇有心得。
郑苍术对老友的这个徒弟也是非常喜爱,且爱屋及乌,尤其为其成就感到自豪,因此爽快的笑道:“这有何不可?大人请随老夫来。”说罢,恭敬的引着陆显上楼去了。
路过赵博远时,陆显客套的伸手:“赵大人,不妨一起?”
赵博远道:“陆大人先请。”
陆显一向性情高傲,即便对方是所谓的‘内相’,他毕竟高出他三级,且他一向看不惯赵博远为人,因此,当先一步,向楼梯走去。
赵博远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紧随其后。
五楼之前的一片狼藉已经被学徒和医工收拾好了,门外几排等候的座位上,病患们接过医工端来的饮水和白粥,静静等候。
黎禾按照扶苏的吩咐,为病患诊脉,初步判断病情,不是疑难杂症的,可以交给其他坐堂大夫的,会有医工带去其他诊室。好多人都是慕名而来,起初有些不快,可看到如此多的人,有些急重症的患者,就不好意思占位置了。有些看到来闹事的王爷都这么乖顺的从诊室出来,也不敢多话,小痛小病就找其他大夫了,扶苏这边压力大减。
陆显一行人刚到五楼,就看到黎果贴着门缝,在偷听什么,但又似乎听不到,于是抓耳挠腮的。听到里面脚步声,黎果迅速归位,没事儿人一样坐回窗台。
刚坐好,门‘砰’的一声打开,只见姬安泰一脸阴沉懊恼的走出来,末了又怂包的转身冲房间里讨好的笑笑,轻轻把门关好。
虽然被奚落挖苦了一番,好在扶苏是答应他今晚来接,去赵府给老夫人看病了。
姬安泰叹了口气,虽然不甘心,但一见到里面那小子就像见到大哥,条件反射的夹起尾巴做人,简直令人窝火至极又无可奈何。
“王爷。”陆显等人看到姬安泰,纷纷上前见礼。
姬安泰斜着眼看着这些人:“你们来此作甚?”
第27章 废太子15
姬安泰的冷脸在陆显眼里不过是虚张声势,毫无威慑力。他不慌不忙道:“下官此番,特来拜见锦医仙扶苏先生。”
“哼!没看见他正忙着吗?没空。”他就是这么被毫不留情的撵出来的。
陆显笑而不语。
郑苍术还是很忌惮这位王爷的,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黎果和患者们在一旁看热闹,似乎就差手里抓把瓜子了。患者们如今也看明白了,这什么王爷,不就是个纸老虎么?
黎禾看了下情况,也没有带下一位患者进去。
此时,“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扶苏站在门后,看着大厅中的众人,笑道:“今天是吹得哪阵风,令各位贵客大驾光临?”
“你……”陆显惊讶的睁大眼,看着扶苏,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太子殿下!
他曾暗自宣誓效忠之人!
数次巧妙的从陛下手中救了世家功臣,使他们免遭兔死狗烹命运,他们唯一想拥护的未来明主。
就连他的老师,那位老狐狸,也曾私下对他表达过其对太子的赞赏和殷殷期许。
可是,也许正是太子和陛下相左的做法,保全了被陛下极力打压的世族功臣而被陛下猜忌,最终被废身死。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与陆显相比,一向沉稳淡漠的赵博远此刻面目狰狞,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看着扶苏。
怎么可能?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个轻视他,差点一言毁了他前途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他的精心算计之下!
对!半夏先生的毒,无药可解,何况那正中心脏的一剑。
想到此,赵博远低下头,平复心中疯狂的叫嚣和恐惧,再抬起头时,已经变得波澜不惊。
这一切扶苏都看在眼中,他淡然道:“小民乃一介医者,此方病患众多,之前已令他们久候多时。如此,各位大人,恕小民不能奉陪,各位请回吧。”
说完,看了黎禾一眼,拂袖转身,回房间去了。
此番只为医治旧日亲眷好友性命,消除尸厥之毒危害,清理门户。
其他的,他只打算坐山观虎斗,并不想插手其中。待他在意的人们平安无事后,他便返回西南,过他的小日子去了。
黎果在一边啧啧称奇,望着扶苏离去的方向,眼里满是碎光。
黎禾瞥了他一眼,带着患者进诊室,关上了房门。
“这……这……”郑苍术尴尬的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昧着良心道:“大人莫恼,小孩子家,不懂事,不懂事。”
陆显有些心不在焉,回道:“无妨,是我们叨扰了,本府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下次再来拜访。”说罢,瞟了一眼看不出表情的赵博远,转身下楼,离开了回春堂。
他还要赶去老师府中,当此关键时刻,与太子如此相似之人出现在京城,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变动。
郑苍术一路恭敬的送走了人,才苦恼的叹了口气。
姬安泰看着这两人吃了闭门羹,忽然就神清气爽了,对赵博远道:“扶苏先生说今晚过府为老夫人看诊,赵大人,快回府准备下吧。今晚本王亲自接送先生。”
赵博远看了他一眼,终于明白他因何反常,道:“好。”
两人便下了楼,坐上王府的马车,带着一干人等,回赵府去了。
李茗则看到几人出来的表情都不太对劲,楚嘉柔也发现了,两人对视一眼。
傍晚,暮色四合,扶苏诊治完最后一位患者,黎禾扶着患者出去拿药,黎果饿的前胸贴后背,被扶苏打发吃饭去了。
四下难得寂静,扶苏伸了个懒腰,沏了杯茶,靠在窗边,懒懒道:“两位,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何苦做那梁上君子呢?”
话落,片刻后,两道黑色身影闪进房中,正是李茗则和楚嘉柔。
“没想到神医武功竟然不弱……”李茗则整理好衣服,笑着抬头,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
即便时隔多年,他仍记得当初高中状元,跨马游街之时,太子姬安歌被重臣簇拥着,在宫门迎接。
惊鸿一瞥,仿若天人,惊艳了他青葱岁月的整个时光。
即便自诩智慧超群,俊美如玉的他,也不由自惭形秽。此后,他再未见过如此出彩之人。
他原本想拥护太子,不过后来太子几次三番保护被打压的世族功臣,虽然做的十分隐蔽巧妙,但作为明眼人,他早已看穿。
不提作为寒门出身的他,天然和世家大族是对立关系。只谈作为一个未来帝国的继承人和统治者,太子姬安歌甚至看不到如今这些背景复杂的世家权贵对统治的巨大威胁,令他由此对太子失望至极。
可这太子偏偏不是懦弱无能之辈,相反他在治国和政治上的能谋善断,军事上的能征善战,都令他几次想要辅佐。
可他偏偏看不到,看不到功臣、累世公卿世家已经尾大不掉,再不加以整治,会令国家再度陷入战乱。
也许是太子出身的缘故,当年几位国舅急流勇退,令太子耿耿于怀,物伤其类,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遇到了三皇子。
当年的三皇子,清雅温和,聪敏机智。他没有太子那种盛气凌人的耀眼,而是令人如沐春风,如沐甘霖,言谈举止之间,清雅绝伦。
机缘巧合之下,他、西川候、三皇子三人,谈到对天下大势的看法。三皇子分封诸侯的主张令他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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