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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从幽深的地下深处缥缈传来，几人不断向下，仿佛是想通过高崖中的空洞，一路走入海中。
黑暗森林管局成立于许多年前，在科技还未极速发展出枪支等武器前，因异能的存在，建立权力与法度并不顺利。
那时，惩罚手段层出不穷，当权人通过恐惧的手段威慑众人，这座石塔，就是从当年遗留下来的禁闭室之一。
随着不断深入，一间开阔的房间显现在眼前。
房间一片漆黑，中央是一片方正的水面，深水如同墨汁一样，没有丝毫光亮，只在手电划过时，泛出一枚手电的光圈。
水面正中，几根粗壮铁链自天花板，直直没入水中。
隔着水面看去，一道身影被铁链束缚，正被牢牢困在水中。
来人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确认时间已过，抬起手，朝身后手下做了个手势。
那名手下收到指令，走到墙边的铁链操控处，用力拉起铁链。
随着拉动，水面动荡起来，人影渐渐从水中浮出。
最先出水的，是一双纤细颤抖的手。
人影的双手及脖颈被铁链末端的皮绳束缚，此时从水中被拉出，周身湿透，仿佛寒凉至极。
他脸上带着用来呼吸的氧气面罩，随着被拉上石台，一人走到他身边，替他解下脖颈上的束缚带，并摘下了面罩。
言澈苍白的脸从面罩下露出，正在轻轻喘息。
他眉头紧锁，待缓了片刻，看向几名来人。
为首的长官看向他，神情一片冰冷道：“言指挥官，禁闭时间到了。”
言澈一手撑地，从地上缓缓站起。
他没有说话，好像光是自己站起，就已经显得十分勉强。
长官看向言澈颤抖的身体：“我派人送你回去。”
言澈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他嗓音虚弱，几乎只剩气喘声：“不用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你送我回去，我的队员会担心。这种程度，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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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转瞬而至，打断了劳狄斯与莱伊的谈话。
茉莉拉着两人跑进距离最近的花园圆亭，将头发上的水抖落后，闹心得有点头疼。
言澈被关进水下禁闭室还没回来，劳狄斯又和莱伊因为言澈吵起来了。
茉莉看向亭外的骤雨，心想要是言澈能在这会赶回来，那就太好了。
雨幕边缘，莱狄斯与莱伊分别站在圆亭对角的檐下。
劳狄斯听着杂乱的雨声，实在气不过，不能接受言澈为了保护莱伊，宁可自己被关进水下禁闭室。
他这样想着，简直浑身难受，完全无法和莱伊待在同一片空间里。
劳狄斯冷哼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等言澈回来，编写好遣返文件。你上船的那一天，我会去送你的。”
说着，他迈步走入雨帘，冒雨朝宿舍楼走去。
茉莉觉得劳狄斯莫名其妙极了，眼看劳狄斯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雨中，看向另一边安静站立的莱伊。
莱伊此时的样子，与刚刚和劳狄斯吵架时相比，倒是显得安静许多。
茉莉自己坐了一会，眼看无聊，朝莱伊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莱伊张开紧闭的嘴唇，轻缓问道：“言澈真的要把我遣返回卡洛尔？”
茉莉：“……”
刚刚那么大口气，说什么“就算他赶我走，我也绝不会离开这里”……现在这不还是在意的要死吗？
茉莉：“队长没有这样说，但他的确是领了两张遣送申请表。”
莱伊微微垂头，神色微暗。
两人又静坐了片刻，眼看暴雨没有任何转小的迹象，茉莉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冒雨跑回去？”
她话音未落，就见莱伊忽而跑出圆亭，一时对莱伊的行动力感到惊讶。
继而，她定睛看去，发现莱伊不是要跑回宿舍，而是跑向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浑浊的雨中，言澈撑着伞，低着头静静走在路上。
他全身湿透，其实撑不撑伞都区别不大，只是管局长官一片好意，他没有必要拒绝。
在冰凉的海水里泡了几天，当身上的冰凉渐渐褪去后，热度盘踞在皮肤上，却又被湿冷的衣物再次一点点剥夺。
就在这时，一道跑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的身前。
言澈看着视线中突然出现的皮靴，慢慢抬起头，看见莱伊微楞的脸。
言澈一怔，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一滴雨水从莱伊脸上划过，沿着下巴，与万千雨滴一同落在地上。
言澈几乎是下意识的，超前迈了一步，举起手中的伞，将莱伊罩在了伞中。
言澈感觉到莱伊身上的信息素已经恢复平静，问道：“你易感期过去了？是已经出院了吗？”
可莱伊神情幽暗，没有问答言澈的问题。
他看着身前人的脸，问道：“前辈，你要把我遣送回卡洛尔吗？”
言澈闻言，撑伞的手稍稍晃了晃。
莱伊敏锐察觉到言澈的晃动，眼中慌乱一闪而过：“你真的要我离开？”
言澈蹙起眉：“你刚刚出院，冒着这么大的雨，就是要问我这件事？”
莱伊轻轻咬牙：“命令队员遣返，也许对你来说是一件小事，但对我很重要。”
言澈闻言，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继而，他轻轻吸入一口气，眼神看向别处：“关于这件事，我现在不想谈论。”
莱伊不解：“你明明知道不是我的错，但还是要我离开？”
雨势浩大，随着质问声，显得有些振聋发聩。
言澈轻轻抿唇，继而面若冰霜：“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
莱伊露出一脸讶异，他看向言澈眼底的寒意，在原地轻轻愣住。
言澈眼看莱伊不说话，淡淡道：“你回去等公函吧。”
说着，他越过莱伊的身体，继续朝前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错身时，莱伊忽而伸手，拉住言澈的手腕。
莱伊掌心的体温附着在言澈冰冷的手腕上，是不该出现在雨中的热意。
莱伊声音微弱，小心翼翼道：“前辈，是我错了。”
他转过身看向言澈的身影，言辞微乱：“是我不该和吉尔起冲突，不该控制不好易感期，也不该害你受罚……你，不要赶我走。”
寒凉的水汽随着莱伊的话一同侵入言澈的身体，言澈只觉头越来越疼，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躁，从被拉住的手腕处散发出来。
言澈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不是你的错。”
莱伊看言澈用这幅冷漠的样子，重新说出这句话，心忽而一沉。
莱伊：“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道错了。”
言澈停顿几秒，继而深深吸入一口寒气，又缓缓呼出。
他始终没有看向莱伊的脸，只在深呼吸后，轻声开口：“莱伊，我真的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可以吗？”
莱伊看着言澈眼中的暗色，感觉胸腔处一片钝痛。
他将心中所有焦躁硬生压下，借着朦胧雨声问道。
“那……你想一个人待多久？”
言澈：“等我想好，再联系你。”
说着，他转身看向跟出来的茉莉：“茉莉，带莱伊回宿舍。”
茉莉完全不明所以，只看了看言澈，又看了看莱伊，答应道：“……好。”
不加掩饰的敷衍与疏远间，莱伊全身紧绷。
随之而来的毁灭欲，如同在滂沱雨中现身的巨兽，在他心底现身叫嚣。
可很快，莱伊轻轻放开言澈的手腕。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像是花了极大的力气，应道。
“好，那我等你。”
第53章 他会让我心乱
在言澈的视线中，无论是意识清晰还是失神时，始终都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深入骨髓的寒冷，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暗流轻抚在身上，让他一时无法分清，透不过气原因的究竟是水压，还是这一切叠放的困顿。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呼吸面罩，口鼻中的空气分外浑浊，却是用以维持生命的唯一依仗，根本无法逃离。
言澈望着眼前的深水，虚无慢慢侵入他的脑海，眼前不断回放起曾经过往的画面。
偶尔，言澈会想到威尔斯，想到他在分化后经历绝望时，是威尔斯向他伸出了手。
可威尔斯除了拯救过他，更是个恶魔。
他曾经从被那双手拉出过黑暗，可直到最后，他被利用殆尽时，除了差点搭上一条命，更害死了许多帮助他的朋友。
言澈知道，他永远不会再祈求，这世上会有人朝他伸出手，将他从绝望的地狱中拉出。
黑暗就像一片他无法逾越的困境，连同冰凉的水温，将他体内的热源和希望一点点蚕食。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一切刻度都变得模糊起来。
突然，一道人影跃入水中，那道身影在一片寒冷中，慢慢沉到他的前面，将他轻轻抱住。
拥抱来得奇怪至极，却又好像所应当。
让言澈十分不解，却又莫名心安。
可就在同一时间，他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冰凉的海水挤入面罩，涌入他的口鼻间。
窒息转瞬而来，带着死亡的恐惧。
挣扎中，言澈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那个与他相拥那人，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深夜时分。
温暖的房间里，言澈猝然从床上坐起。
他粗喘着气，眼中露出少见的无措，双目失焦看向周围。
待言澈看清周围一切，他缓缓意识到，方才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醒来的实感不断扩张中，梦境渐渐遥远。
言澈发现梦中人的脸正随着苏醒变得模糊起来，渐渐无法想起。
房间内，恒温系统正吹着徐徐暖风。
宿舍房间干净整洁，在床头的暖光照映下，既熟悉又安全。
一旁的沙发上，安提听见声响，站起来走到床边。
“队长，做噩梦了？”
言澈看向安提，将呼吸一点点喘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安提：“安德里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他不放心，找茉莉问了问。”
眼看言澈要从床上起身，安提连忙拦住：“别动，你正在发高烧。”
安提说着，抬起手上的终端手腕，放到言澈额头，测了测体温。
“38度，好像已经开始退烧了。”他收回手，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边，拿过茉莉之前送来的退烧药。
安提：“不过茉莉说，如果你醒来时体温还没完全恢复正常，还是要吃退烧药。”
安提接了水，走到床边坐下，将水和药片一起递给言澈。
言澈接过，顺从将药服下，却道：“我没事，应该就是有点受凉。”
安提：“你刚刚一直在昏迷，叫也叫不醒，茉莉说你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如果不是正在下雨，就送你去医疗中心了。”
听到安提这样一说，言澈缓缓听见窗外的雨声，转头看向窗外。
言澈：“雨还没有停？我睡了多久？”
安提看了看时间：“不到十个小时。”
说话间，言澈递回杯子，重新躺回床上。
言澈：“你把药放在床头，然后就回去休息吧。”
安提点点头，重新把水杯接满后，又拿了药盒和言澈的终端，一齐放在床头。
放东西时，安提视线微抬，看向了坐在床边的玩具熊。
安提看似无意，问道：“这玩具熊，是你从卡洛尔带回来的吗？”
言澈闻言，转头朝小熊看去。
言澈：“算是。”
安提：“这上面有莱伊的信息素味道。”
言澈稍稍停顿，继而道：“嗯，是莱伊的。”
安提闻言起身，看似打算离开，却又没有挪动脚步。
他站在床边想了片刻，开口问道：“队长，你真的要把莱伊遣返吗？”
言澈有些疑惑，为什么连安提也在问这件事。
言澈：“是莱伊托你问我的吗？”
“不是。”安提道：“是我自己想知道。”
安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缓缓道：“医疗中心的事，就算莱伊有错，可也不至于被遣返……这次在卡洛尔举行选拔，暗箱操控者这个职阶挑来挑去，最后也只挑中了莱伊和吉尔，就因为是这样，才在明明知道吉尔自大无礼的情况下，破格让他入队。如果他们两个人都被遣返，暗箱操控者的职阶，可就空缺了。”
安提说着，神情一度十分迷惑：“更何况，莱伊本就没错。队长，你不是会做这种决定的人。”
言澈听着安提的话，靠在床头半晌没说话。
安提所说，言澈全都知晓。
可除此之外，他还有更多考量。
良久后，言澈双唇轻轻开合。
“安提，你觉得在队伍中，是指挥官重要，还是暗箱操控者更重要？”
安提面露不解，思虑片刻后，答道：“那当然是指挥官重要。”
言澈点点头，缓缓道：“对指挥官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任何状况下保持冷静，做出对队伍最有利、最能取得胜利的决策。”
昏暗中，言澈说着，又稍稍顿了顿：“可……”
他的声音十分轻，带着一点浅浅的无奈：“我在水下禁闭室待了这么久，无时无刻都在想一件事，却仍然没有找到由……我不知道，那天我明明清楚莱伊正处在易感期，却为什么要去帮他。”
窗外雨声浑浊混乱，仿佛不会衰减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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