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
张静雯正在擦脸,含糊应了两个字,眉梢眼角弯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去看那少年。
而少年已经准备出门,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时……
却见一道黑影,明明白白地正从房梁处投下!
静谧无声。
诡异无常。
——正好罩在少年在玄关处的身体上!
张静雯警铃大作!正待大叫出声!
却听系统的提示音倏然响起!
万分突然地。
仿佛惊醒了千万个睡梦。
【系统公告:尊敬的玩家,您好,因故障问题,系统将于半时辰后,临时开启维护系统,请您合理安排好工作游戏时间。由于本次维护为最高级别的系统自测,所以将暂时关闭所有服务器,预计维护结束时间为72小时,若给您带来不便,系统深表歉意——现在再播报一遍,尊敬的玩家,您好……】
系统的播报声,不断重复。
张静雯被分散了些注意力,再看向横梁时,便见那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是她刚刚眼花了一样。
惊魂未定。
宋家顺铺好了床铺,走向面色煞白的少女,心事极重地蹙紧了眉头:
“咦?小蚊子,你说,这怎么回事啊?正规的维护时间不是应该在四天后吗?”
张静雯捏紧了指节,深吸一口气,“啊?你说啥?”
宋家顺眨眨眼:“我说,系统怎么突然就维护了,好古怪啊——啊!你咋了?你在发抖吗?”
张静雯伸出食指,指了指空无一物的横梁。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很奇怪的黑影,但是系统一说话,他便消失了……”
“啊?黑影?哪有呀”
“可能是我眼花了吧……”少女道,“这次关服维护,好突然哦,不会有事吧……?”
宋家顺耸耸肩:“嗐,这种事情,我们这样的小角色哪里管得了?就算是出事也是大家在一条船上啦,别担心,快去睡吧。”
**
与此同时,黑塔副本内部。
尽管系统播报的声音不断循环,
尽管蔺司沉像只绕圈摆尾的二哈,
封徵雪也一直沉默着——自从蔺司沉那句“下面”的话音一落,封徵雪便一直没开口,没跟蔺司沉说过一句话。
突然这样沉默,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封徵雪觉得,蔺司沉的确有些越来越过分了。
游戏的世界不比现实世界,两个世界的规则不同。
人世的规则是天定的,游戏的规则是人定的。
蔺司沉作为一个高阶首领中的翘楚,这两天的各种出格行为,不可能没引起游戏官方的注意——一开始,封徵雪还以为对方是“没想过”或是“不在乎”,但自从这人开了这次的强制副本以后,封徵雪便明白,这人是故意的,而且每一步都是基本算好的。
所以现在。
无论是关服维护也好,还是祝长风也好,估计都是如了这人的愿,按着这人的一步一步,规划出来的路数而已。
而自己……也不知是他的一步棋子,还是他的一个乐子。
早就习惯了被人利用,似乎倒也是没什么。
可无论蔺司沉的行为动机,封徵雪都觉得,蔺司沉方才能说出那种话来,自己的确也有责任。
若不是刻意纵容,起码也不会如此荒谬。
封徵雪垂着眉,仔细想来,他与蔺司沉二人一非爱侣,二非床伴,甚至连合作伙伴都算不上,要是强要定义,不如说是蔺司沉努力强求,才得来的不伦不类医患关系。
一个是Npc,一个穿越人。
他们是虚拟世界里,看不到未来的两串数字代码,
更是数字代码背后,两个似人非人、随时都可能消失的灵魂。
而这样的关系……
自己是昏了脑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允许蔺司沉,一次次地打破他的底线?
怎么想怎么逾矩,怎么想不合理。
起码在以往,封徵雪不会这样做人。
封徵雪垂着头,假借着那料理411包草药的名义,一言不发地看向压在那草药包底的三张“亲亲券”,心中盘算着,要怎样还给蔺司沉。
效果那样强大的游戏物品,自己拿着也没有用处。
就算是作为普通物品来说,拿着也同样不太合适。
月已西移,子时末,夏夜无风,晚霞未落。
黑塔高高耸立在秘境的正中的位置,蔺司沉约莫已绕着封徵雪的身边走了八百来圈儿。
黑塔的主线任务“夏夜-1”,已经被狠人祝长风刷到了最后一个阶段,上阶段消失的Boss——叶初夏再次出现,并开始向着祝长风与曹精诚释放技能。
而作壁上观的两人,丝毫没有下去的打算。
封徵雪靠着某处的石壁,整点着包裹里的草药;
蔺司沉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月明归团队频道聊天,这些玩家们讨论着突然“关服维护”的事,吵吵嚷嚷地复制了许多次“那我们打了一半的长安副本”怎么办,当然无人能够回答。
唯一能够回答的人,却从不再团队频道说话。
他的嘴长在了鼻子下面,只会对他身边那人说话,而且说起来嘚嘚嘚的,贯会气人,狗听了狗都死了。
“对不起嘛,我刚刚说错话了。”
蔺司沉正在以各种声色、腔调、语气,反复重复这句道歉,看样子已经有了百八十遍。
然而不仅没有得到封徵雪的一个原谅,甚至没有得到一个正眼。
封徵雪这人看上去冷冷清清,温温柔柔,但气性却真是很大,生气的时候,眼中隐有冷芒,不理人,看上去像极了蔺司沉之前养的那只高贵冷艳的凰鸟,每次被那凤鸟操.疼了,就得需要哄上许久才能够哄好。
后来蔺司沉每天逗鸟逗烦了,连练剑的时间都短了,才将那一对儿凤凰,一齐送给了隔壁的洛阳城主,让那小两口去养了。
而封徵雪的气性,真是比神物都大。
可媳妇儿是自己选的,蔺司沉也毫无办法。
当黑塔之内,塔壁上的灯火被叶初夏点亮。
铺天盖地的火术技能特效,纷纷从塔顶坠向地面。
黑塔底部的木材被点燃,而那耀耀火光也逐渐漫向了站在中层的两人。
蔺司沉打开了他的“幻境”功能,将自己的ID和封徵雪的ID纷纷选择隐去。
“咔嚓”一声。
拍了张照。
下一秒,封徵雪的光屏上,就多了张“照片”。
叶初夏的这个新技能,像赤箭火舌,陨石赴日;
但在这张照片的背景中,却像是火树银花,漫天星河。
封徵雪眼见自己的面容,被一簇火光照亮,表情无悲无喜,像极了前世躺在病床上养心伤的样子,而身边的男人目光澄澈,隐约中带着的笑容很温柔,与当初奔山赴海,也要来照顾自己的曹精诚……又如何不像呢?
封徵雪一偏头,干脆躲避开来,根本不愿再看。
他将那窗口一关,伸出手去,将几张陌生又熟悉的东西,递给了蔺司沉的手里。
“拿着。”
封徵雪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波澜,然而听上去时那般不容拒绝。
蔺司沉一愣。
如果他有大脑,那他大脑的每一个沟壑,都会凹凸成“封徵雪要兑换亲亲了!”的形状。
可是现在,封徵雪的脸上冷若冰霜,蔺司沉当然也再笑不出来,封徵雪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果然只听封徵雪的声音有些绝情,且不同拒绝道:
“还你,不要再给我。”
蔺司沉的帅脸立马僵住,连一点表情都再没有——今晚他的面色本就苍白,现下看时,但见那张天生冷峻的俊脸,倒是也能品出几分冷漠。
“你可知道,这种东西,是我花了多久时间,又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蔺司沉轻轻道。
封徵雪的目光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疲惫。
没回答。
一时很静。
两人的身边,只剩脚下一阵又一阵的兵戎相接声。
如此这般听来,倒像是穿越时空的那般遥远。
封徵雪觉得许久没有做怪的心脏,此番不知怎得,竟是又疼了。
绞痛剧烈,不可纾解。
尽管他已然用力按住了内关穴,却也毫无作用。
“你屏气,不可动心神。”
蔺司沉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语调,然而磁性的音色却带着哄诱的意味。
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然而却是避开了封徵雪的皮肤,甚至发丝,只虚按在封徵雪的心脏上方,并将浑厚醇正的一股内息,源源不竭地输送过去。
封徵雪低垂着眸,毫无力气,毕竟撑住墙壁不往下滑,便已要耗尽他的全力。
正当要撑不住,封徵雪整个人被蔺司沉从身后一拖,蔺司沉稳稳撑住了他的肩膀。
熟悉的气息盈入鼻腔,既让人轻松,又让人沉重。
封徵雪承认自己有些贪恋那份轻松,他心底的确有些难以诉说的情绪。
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知道蔺司沉想要和需要的东西,自己明明白白给不了,再去贪恋人家的好……
封徵雪也更加做不到。
这一次,是他付不起诊费,也没有“亲亲券”来给。
“可以了,”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腕,封徵雪淡淡道:“是不是要维护,你先……”
回去。
话音未落。
蔺司沉低缓沉凉的声线打断了他:“——我知道了。”
蔺司沉手上的运气也突然停了下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格外正色问:“你是以为我在利用你,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封徵雪沉默,闭了闭眼睛。
他以为自己不会期待一个解释,但是蔺司沉话到此处,自己的心脏竟更疼,像是有一把刀抵在心上,准备捅刺——封徵雪只觉眼眶有些烫热,却没有晶莹的东西要掉下来。
他听得出自己声音的颤抖。
因为之于他而言,问出这句话,已经需要十足的勇气。
“所以呢,不是……?”
蔺司沉黑沉沉的眸光,比那叶初夏的技能特效还要亮。
“你等一下。”
须臾。
这人不由分说将封徵雪的手腕给扣住,既轻又缓道:
“你可知道,之于一个剑客,第二重要的东西,便是他的剑?”
封徴雪自然没听说过,遂轻轻摇头。
下一刻,便见蔺司沉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放上了一张“亲亲券”的符纸,且又将自己背上那把很罕见出鞘的长剑卸下,缓缓压在那张轻飘飘的纸上。
薄薄的纸张瞬间与剑鞘融合。
封徵雪屏住呼吸。
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蔺司沉的嗓音微顿,半晌,他珍而重之、声线温柔道:
“现在,我把我的剑,借给你。”
第32章
“现在,我把我的剑,借给你。”
蔺司沉话音一落,便见那把长剑的剑身上方,果然出现了一段文字性的说明。
与“爱老婆的石锤”不同,蔺司沉的这把剑并没有一个长且显眼的名字。
它的剑鞘通体雪白,散发着纯净的莹白色淡光,毫无一丝杂质,看上去既朴实无华,也利落干净。
即便是在这物品属性的介绍界面,都没有太过详细的说明。
封徵雪眉目低沉,定睛看去,便见那说明上如是写着:
【剑】
【制造商:未知】
【归属者:封徵雪(-)】
【出处:未知】
【等级:未知】
【重量:866g】
【品类:天】
【功能:未知】
【效果:未知】
一大串的“未知”,的确让这把剑看上去有些神秘。
封徵雪也有些茫然,沉吟片刻,没有说话。
他哪里会用剑,他连个正经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话说回来,即便是要有武器,也不该是剑,这种和杏林门派技能如此不相符的兵器。
封徵雪轻叹一声。
蔺司沉的态度实在诚挚,像极了为了哄人,便使尽浑身解数,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宝贝都掏出来,而且这东西越名贵越好、越稀少越好、越猎奇越好,却也不看看别人是否用得上。
眼见蔺司沉的尾巴也不摇了,屏息凝神,认真且紧张地看着他,分明是在期待自己的反应——他的唇线微微抿直,目光小幅度地左右游移,上扫下扫地流连在自己的唇与眼睛之间。
蔺司沉大概不知道,他的这副样子,分明与他冷俊深刻的长相极不匹配,更遑论这人据说身为“高冷剑神”的身份了,不过封徵雪猜测,这人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意。
封徵雪望着那双眼睛,胸中的一口恶气,慢慢舒缓出来些许。
有生以来头一次,封徵雪心中产生了不确定、甚至有些羞怯的感觉。
是的。
羞怯。
或许用这个词并不十分贴切,但是封徵雪也想不到,此时能用什么来形容这份慌张。
他不敢细细品味,甚至生出一种想要逃避的本能。
“我要你的剑做什么……”封徵雪的声音平缓干涩。
这时便只见蔺司沉的大脑袋倏然一偏,往封徵雪的脸下一探头,自下而上地望向封徵雪:
“咋啦?哭啦?”
蔺司沉问。
一句话,四个字,瞬间便让封徵雪心里的那点别扭憋了回去,那点旖旎心思,也是跟着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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