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祠原本静静坐落在一片宁静的山间,周围被茂密的竹林所环绕。当柔风徐徐拂过,竹叶发出轻响,青砖砌成的墙体斑驳了一层层的竹影,琉璃瓦闪烁着夕阳的微光,颇有几分出世的冷气,可这几日,香客如织,步履匆匆,大把的Npc像是朝拜进供的一样鱼贯而入,把这桃源之境挤得有些水泄不通。
来这里的低阶Npc大多都是智力及语言水平接近于普通人水准——如果在低阶Npc里看,已经算是相当高,然而或许是由于脑子里装满了“这泼天的富贵到底什么时候轮到我”,因而每个人擦肩匆匆而过时,竟然也没人瞧得出封徵雪的格格不入和古怪。
封徵雪的心中更是茫然不决。
直到现在,封徵雪都不知道蔺司沉到底要做什么。
蔺司沉的嘴巴也突然变得严得很,即便是刚刚两人在床上,蔺司沉也不肯说自毁剑心的原因,更不肯回应究竟为何要把他弄到这里来。
封徵雪甚至试图在他刚释放的时候问,却也依然被蔺某人用一个蛮不讲理的吻,牢牢堵在了嗓子眼里。
可他越是这般守口如瓶,封徵雪也越是觉得古怪和在意,蔺司沉果然是在对他隐瞒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封徵雪旷工了大半日,却没回月老祠登记处。
他去找蔺云谦了。
蔺云谦作为高级首领,不知为何在蔺司沉被系统撸去了“长安城主”的头衔之后,还已然对蔺司沉言听计从,极为忠诚地守在月老祠的附近,使用自己的绝无仅有的琴诀技能,为月老祠的周遭,制造一个无人能够堪破的微妙幻境,而这幻境只针对封徵雪和蔺司沉二人
——除非是得到蔺云谦的亲许,否则所有Npc及玩家,看封徵雪与蔺司沉二人,便是他们的易容,而非真实身份。
其实自从升为高级首领,蔺云谦便一直在蔺司沉的手下做事,做得一般也是大活儿,譬如给整个副本场景添设幻境,或是群体Npc添设伪装,因而其实很久都没做过这种为一两个人伪装的“小琴诀”了,这对于蔺云谦来说,着实有点没有难度。
蔺云谦这几日倒是颇为闲适,躲在月老祠的西厢小院里弹弹琴、拉拉曲、看看片儿,未曾想到是,这眼见都要入夜了,却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门扉被推开,蔺云谦一愣,脱口而出:“哟,嫂夫人!”
封徵雪的眉心敏感一蹙,大步走进进屋来,面色不善道:“你在做什么?”
蔺云谦将那两个妹子双修的小片儿从光屏上一关,搓搓手掌心赶忙道:“小爱好小爱好,嫂夫人,这天色都晚了,您来我这儿是要有何要事......?”
蔺云谦平日里有时会叫蔺司沉“哥”,所以到了封徵雪这里,便自然而然地喊出了一句嫂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于是只见封徵雪的眉头皱得更紧,径直走进蔺云谦的房间,在那西厢房的床铺上一坐,眸光冷如冰雪,开门见山对那蔺云谦问道:
“蔺司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把我安排到这里,你最好尽快告诉我。”
蔺云谦大抵猜到了封徵雪到访的目的,然而却也没想到封徵雪居然如此直白,一时之间连“太极”都没法打,什么推脱隐瞒的话术,也都用不上,心里有些发怵道:
“……不是我说嫂夫人!城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怎么知道啊?我就是一听命办事的喽啰……”
这蔺云谦的声音越说越小,心中只想送客。
然而却见坐在榻上的封徵雪,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漂亮得过分的眉眼垂下,竟做出一个蔺云谦死都没想到的动作!
封徵雪把鞋子给脱了!
蔺云谦彻底蒙圈,目瞪口呆地望着封徵雪俨然一副脱了鞋就要在他床上躺下的样子,两眼一抹黑,整个人都药傻了:“我操?!嫂嫂嫂嫂夫人……!!您您这是干嘛啊......???”
只见封徵雪的脖颈上明明还带着明显的吻痕,就连那冷淡的眼角都是红的,八成是刚刚和蔺司沉睡了一张床,被嘬了一身的印儿,才从蔺司沉的床上下来,然而却情绪稳定:
“你不说,我便把蔺司沉叫来。”
清冷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不平静的是蔺云谦。
蔺云谦整个人都要被这俩人气得喷血了!
垂死挣扎,最后嘴硬一把:“嫂夫人!我真什么都不知……”
“恩。”
封徵雪在床上和衣躺下。
长发如黑夜的瀑布,凌乱地披散在泛着浓重男性荷尔蒙味道的床铺上。
眼中似闪烁着水光,疑似疼痛的表情。
咔嚓一声。
封徵雪对着自己的脸截了个图,反手便把蔺司沉的聊天窗打开。
蔺云谦连忙大喊,缴械投降:“操别别别!我我我说还不行吗?!”
第57章
蔺云谦太阳穴直跳,他跟了蔺司沉将近十年,可以很自信地说,没有人比他蔺云谦更知道封徵雪在蔺司沉的心中是什么地位的,毫不夸张地讲,封大夫那就是蔺司沉的心尖尖和命根子!
——起码在封徵雪出现的以前,蔺云谦是无法想象蔺司沉对任何人这么好的。
蔺司沉把自己用了十年的佩剑送给他!
蔺司沉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一直没舍得绑定的“父亲的长袍”也给送他!
蔺司沉甚至把自己最重要的剑心,一股脑儿地做成那种丢人现眼的“亲亲券”,也也也送给了他!
蔺云谦人晕了,这要不是蔺司沉放在心尖尖儿上宠的人,还能是什么啊?
根据他蔺云谦的观察和感觉,如果朝着这种态势发展下去,剧情确实很快就要进展到《高阶首领设定集》里所设定的:“蔺司沉深恋上一人,掏心掏肺,然而却换不回一点真心,介于心上人一直无动于衷,蔺剑神终于黑化。”
蔺司沉为了防止自己黑化,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
可现在的问题是,封徵雪这一番动作,简直把蔺云谦吓得冷汗直流,就差跪下来给封徵雪磕上一个了!
这封大夫看上去很温文,一副不会来事儿的冷淡模样,谁能想到做起事情来居然会这么彪悍呢?!为了问出“蔺司沉为什么会自毁剑心”,甚至能追到他蔺云谦的床上来???
但见封徵雪那双眼睛,如同晶莹剔透的湖水,深邃而清澈,定定地望向自己——不得不承认,封徵雪彻底冷下脸的时候,气势极其慑人,甚至和蔺司沉生气的时候如出一辙。
蔺云谦满脸颓然,终于是缴械投降了:“好吧,嫂夫人,既然您如此坚持,我就告诉您一些勉强能说的……其他实在是不能说的部分,您也实在是别为难我,我也只是个接任务办事的打工人,想在这游戏系统里活下来而已。”
封徵雪听他这般遣词造句、用词讲话,眉心微蹙地看向蔺云谦:“难不成你……?”
“是啊,”蔺云谦点头如捣蒜,向封徵雪坦白道,“我算是全游戏里第一个正式的异常玩家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记不清自己是谁,差点就要死了,是蔺城主把我给救了,所以我哪敢背叛他啊!”
蔺云谦说得情真意切,可封徵雪从来是那种固执的个性,认准一件事就要一锤子捣到底。
今天的封徵雪是铁了心要弄清楚蔺司沉究竟“自毁剑心”要做些什么,因而听到蔺云谦情真意切的辩白,实则是狡辩和转移话题,封徵雪也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漠然地眯了下眼,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你先说来看看,”封徵雪淡淡将话题拉了回来,道,“蔺司沉到底为什么要自毁剑心。”
蔺云谦颇为严肃地点点头,胸腔里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嗯,他不想再做长安城主了,由于高阶首领的职位氛围,都是按照综合实力进行分配的,所以他只有自毁剑心,才能从那个万众瞻仰的位置上,彻底后撤下来。”
封徵雪眼波如水:“……他为何不想再做长安城主?如果失去实力,不是会面对许多风险。”
蔺云谦沉默,又是很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自从蔺司沉的剑心破碎之后,蔺司沉的名字便自动从“长安城主”的职位上出名,因而即便是在现实世界,也无法通过监控窗事无巨细地监察他与封徵雪的一举一动。
换句话说,当蔺司沉失去了权力,便也获得了自由。
但是他不打算告诉封徵雪这个,所有关于三次元的事情,蔺云谦都不打算透露给封徵雪。
于是便见蔺云谦咬了咬牙,选择了另外一条理由道:“就像那些被罢免的中阶首领们一样,首领们的位置是固定的,有人失去,就有人得到,长安城主之位也是一样。”
封徵雪冷声道:“你是说,蔺司沉时故意把长安城主的位置空下来,让给别的什么人。”
蔺云谦紧张地吞咽一口唾沫,“是的。”
封徵雪清秀的眉头依然没有展开,陷在自己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中。
按蔺云谦所说,能够当选各大城主的人,都是按照实力排辈。
那蔺司沉是要把长安城主之位空出去。
是要空给谁?
是江湖武林排名第二的洛阳城主梁应淮?还是原本的实力第五位的高阶Npc暮雪潆?蔺司沉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封徵雪目光闪动,冷眸中一闪而过一丝不耐。
他厌烦蔺云谦始终对他“有所保留”,就像蔺司沉对自己“完全保留”一样。
一时之间,封徵雪竟没来由地想起以前问诊时,有些个别病人,因各种原因隐瞒病情,或是隐瞒病因,这种隐瞒让封徵雪感到非常不适,就像是......蔺司沉没完全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似的。
封徵雪也隐隐觉出自己情绪的古怪,然而他身在局中,这情绪来得自然而然,他已经深刻地感觉到,如今现在的自己像极了以前科室里,那个天天去翻暧昧对象空间和朋友圈的小姑娘,一旦对自己的想法没能满足,心中就莫名升起了一股烦闷,倒也不是神格起,只是心脏发涨,似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情绪,萦绕在心间,变成了一抹散不去的忧愁
——俗称为情所困。
封徵雪淡淡地垂下眉眼,像不动凡心的神祇,眼角眉边沾染了一抹属于凡间的绯丽。
正此时。
房门蓦然被推开!
一大群身穿飞鱼服的蒙面人,凶神恶煞地冲将进来。
为首一个蒙面人高大威猛,身姿矫健,手持一把锋利的长刀。他眉宇间透着凛冽的杀气,仿如凶神一般,而其身后的众人一个个也同样散发出不可小觑的气势。
封徵雪顿时紧绷了神经,心中一股寒意涌起,便见为首那人掏出一张通缉令,啪地一声贴在了蔺云谦的脸上,“见过这两人没有?”
但见蔺司沉与封徵雪的两张脸,出现在通缉令上,下面还写着一行蝇头小字:着重审查“共鸣夫妻”。
为首的那位大人望向同样易容后的蔺云谦,打量半晌,又越过蔺云谦看向床上的封徵雪,目光一凛,立刻便警惕起来:“你俩是夫妻吧?”
封徵雪:?
蔺云谦:......。
蔺云谦差点喷出一口血,冷汗直流,心里发怵,无望地看了眼封徵雪。
封徵雪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从蔺云谦的床上站起来,静观其变,而那身穿飞鱼服的搜查大队队长,颐指气使地不耐烦吼道:
“把你们的共鸣系统打开,让老子看看。”
话音一落,封徵雪没有动作,眯着眼看了蔺云谦两秒。
蔺云谦则是干咳一声,争取道:“大人,这不好吧……?梁城主什么时候也查起这种东西了?”
稽查大队的头头骂骂咧咧道:“姓蔺的倒是滑头得很,知道自己捅下泼天的篓子,立马就带着老婆跑了——我们梁城主,那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找到蔺司沉和他姘头。”
蔺云谦忙道:“咳,倒也不是不能给您看,可是您说说,这都是自己家里吹了灯、盖了被才敢打开看的东西,多害臊啊……”
“你懂个屁!”稽查大队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梁城主下令,谨防蔺司沉那个狗腿子蔺云谦,用小琴诀帮他们伪装,哼,你这么拖拖拉拉,不会是共鸣系统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蔺云谦看了一眼面若寒冰的封徵雪,心说毁了毁了,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蹭到封徵雪的身边狡辩道:“嗨,您瞧您这话说的,当然没有了,我...夫人就在这儿呢,您可别污蔑我哈!”
话音一落,那蔺云谦打开自己的共鸣系统,但见他的共鸣场景上,686个场景解锁了313个,共鸣伴侣栏上写着一个封徵雪不认识的名字。
封徵雪眉头一拧,又件蔺云谦垂眉低眼、做小幅低地跟封徵雪道:“咳咳,...嫂...夫人,你,你要不也快把共鸣系统打开,给这几位大哥看看?没事儿的,别害臊。”
封徵雪心中道,蔺云谦起码与蔺司沉是一条船上的人,不会害他们。
于是封徵雪垂下眼睫,按照蔺云谦所说,也把自己的共鸣系统打开。
但见自己的686个场景里,居然解锁了314个,而在他的共鸣伴侣的ID上,也赫然是一个封徵雪从没见过的ID。
封徵雪心中赫然一惊,怎么回事?
方才在柴房里面,自己的共鸣伴侣还是【蔺司沉】本人,共鸣场景也是1319个,怎么现在全都变了?
封徵雪极度镇定地看了蔺云谦一眼,垂下眼睫,确定这个共鸣系统,应当是蔺云谦当场伪造的假资料。
果然,蔺云谦很阳光地扯起一个笑容,对那当差的稽查员解释:“您看吧,哈哈,我们感情真的不错,随便检查。”
蔺云谦胸有成竹。
下一刻,却只听稽查员问:“诶?可是你媳妇儿这里,怎么比你多解锁了一个地图啊?”
顺着那稽查员的目光看去,蔺云谦的笑容便从脸上凝固。
看清地图后,蔺云谦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坏了,刚刚一着急,就把自己的解锁场景直接粘贴到了封徵雪的伪造共鸣场景里,忘记检查封徵雪原本的地图是不是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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