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秋点点头,笑着说:“石主任,那你也碰一个呗,给我们展示展示,这种死耗子要怎么碰?”
石专家眉头一拧,厉声骂道:“你们这些一线的所谓精英,屁用没有,就抬杠有本事——反正都已经公布了,还去纠结他的来处有意义吗?原本研究‘铁律二’的,都给我立刻停止!不用研究了,反正规则都已经定了,赶紧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更有意义的项目中去,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为更多的异常玩家,提供更强有力的保护,起码在讲所有异常玩家营救出来,保证他们的意识安全。”
顾时秋眉头一皱,咕咕哝哝地撇了撇嘴,“……说大话谁不会啊,你行你上啊,动动嘴皮子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废物来做就好了,不劳您的大驾。”
石专家道:“姓顾的!——还有你,齐沐白!再跟我唱一句反调,我会把你们直接调离攻关组,你们两个全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石专家一句话吼完,室内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着齐顾二人看去,就像是上学的时候听到班级里的优等生也被班主任给骂了,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不敢多说一个字。
谁知这时,却听顾时秋打了个呵欠,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哎,你看看你,这个时候了,你还装起来了。”
齐沐白似乎有点被逗笑,把工作胸牌摘下来,往桌子上轻轻一扔,笑容朗然:“好啊,石主任,那你跟上面申请吧,麻烦你了,反正我和小顾,早就不想干了。”
几乎所有研究员都屏住了呼吸,但眼睛睁得老大,努力地进行表情管理。
石专家脸色铁青,没想到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能吃瘪,恶狠狠地剜了齐顾二人一眼,只撂下一句“你俩给我等着”,便愤愤地摔门而去。
须臾,大约过了十秒钟左右的样子,有人长舒一口气,小声道:“靠,这傻逼终于走了。”
原本寂静的室内空气也正常地流通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自然地投向齐顾二人。
“齐组长,我们现在怎么做啊?我感觉这个石专家...就算以前是全息游戏的大拿,可现在也太不靠谱了吧?万一你们真的被他弄走了......我感觉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齐沐白没说话,顾时秋替他道:“哎,不管他,他看我俩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能弄走早弄走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搞清楚封徵雪是如何发现的这第二条铁律,齐沐白,你怎么想嘞?”
齐沐白目光深沉,点点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为什么好感度最高的Npc,一定会帮助异常玩家完成任务?我感觉这规则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解开,说不定对所发逻辑有很大的帮助。”
顾时秋:“哎,如果能够跟封徵雪直接通话就好了,既然第一题都给抄了,第二题也借来抄抄呗?”
齐沐白也下意识道:“嗯,如果像现在的新系统一样,能听到Npc和玩家们的心声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
“要不要游戏内Npc和异常玩家的心新声的破解程序?”
“啊,会不会南辕北辙?我们的时间和经历毕竟有限,你又不是不知道,新程序的孵化实在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如果大方向做得内容没用,就算有了成果,和若是和我们的需求不匹配,这一段的时间和精力就都浪费了呀。”
顾时秋说的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也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反感石专家的原因——如此轻易地就决定一个项目的开始和终止,看似好像很果决,实则是有点儿戏。
然而却见齐沐白点了点头,沉默良久,点开一长串的数字设置。
“你们看这个波段,标志着蔺司沉大脑里的情绪感受。”齐沐白说。
话音一落,一大撮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长串他们从未见过的程式,最熟悉Npc情绪代码的研究员,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这种情绪有点奇怪?……这是,是什么情绪的代码?痛苦么?”
“好像,还有幸福和欢愉,两种情绪正在进行激烈的冲突……”
“各占多少?”
“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四十九?”
情绪模型倒入,只见《Npc人脑情绪分析模型》上,出现两片云体,粉色和蓝色的云体撕扯和交缠,像是两种颜色的颜料被倒入同一个木桶里,用一根棍体搅拌成很混乱的颜色,直到互不分离。
“也就是说,蔺司沉现在的内心应该是痛苦和快乐的感受各占一半?可为什么他表现出来的还挺正常,行为也很正常?”
“这也太怪了,正常人的情绪一般都是有主导的,尤其是反差这么大的两种情绪,看上去毫不相关的,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呢?……”
“而且你们看蔺司沉,这哪里有一点痛苦的样子了?啊?说他要开心得像陀螺一样在地上转圈我都信。”
研究员们所言非虚,事实上,与此同时的监测屏幕中,空荡荡的红尘酒家的一张桌子前。
一个正傻里傻气的蔺某人,正在用八十年的女儿红给大鸟蛋进行“开光仪式”。
只见眼睛紧闭,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合并在一起,放在酒碗里面沾了沾,然后往皮实的大鸟蛋上弹了弹,另一手则是很虔诚地合十,做出许愿的姿势,口中还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你的鼻子像妈妈,眼睛像妈妈,嘴巴像妈妈,眉毛像妈妈,脑子也要像妈妈,只有一颗红心像爸爸就可以啦。”
“——嗯~好好好~”
“要像爸爸一样爱国、爱党、爱人民、爱妈妈,听懂没有呀?”
话罢,只见蔺司沉又伸出手去沾了沾酒,往大鸟蛋上虔诚地一抹。
再偷偷睁开眼,见坐在一旁的封徵雪一边整理着包裹中的细软,一边无声地看着自己,眉眼间有浅淡的笑意,于是立刻便流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表演的兴致也愈发高胀——分明半点都看不出哪里痛苦,哪里抑郁,就差把“老子是阳光开朗有老婆的幸福小狗”给写在脸上了。
“……就这?”
“痛苦?哪里痛苦了啊?这代码可不要乱说,这么多年,蔺剑神难道不是一直这么傻吗?要不要找找代码的问题?有没有可能是代码写错了?”
研究员们议论纷纷,而齐沐白终于将他们打断。
“代码是不可能出错的,蔺司沉和成千上万的游戏Npc,都是数字生命,代码是他们的根,不可能出错。”
“所以齐组长,你的意思是,蔺司沉很有可能现在是在表演?掩饰着他的痛苦?”
齐沐白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还比较大,只是他为什么会痛苦呢?——你们有没有想过,像蔺云谦,也从RTO新算法开始工作之后就和蔺司沉一起失去了神智,但是蔺司沉哪怕是失去神智了,性情也一直都没有产生过太大的变化,以至于封徵雪在最初甚至都没发现蔺司沉是‘不正常’的。”
顾时秋:“确实,在上一个桃源村的任务那里,蔺云谦的性情和行为都有大变,对比之下蔺司沉反而是没什么变化。”
齐沐白继续道:“其他所有保持自主意识的Npc们,都是按照的《Npc设定集》中各自的性格进行了转化,而如果说是按照《Npc设定集》,蔺司沉应该会变得更加暴戾、喜怒无常、嗜杀成性才对,但是现在看来并没有,他几乎没变,表面上的情绪也一直很稳定,而这种异常太古怪了,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正在对抗新的系统强制?——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大问题,你们觉得呢?”
监测室中一时众说纷纭。
顾时秋拍拍桌子:“这样吧,现在进行投票表决,认为Npc的心声值得研究的请举手。”
唰唰唰一排手举起来。
全票通过。
攻关组正式开始着手研究,窃听Npc们的想法和心声。
而与此同时,蔺司沉的脑海里的确一直乱糟糟的。
脑子仁儿里一直有一个尖刻系统音,吠吠吠,吠了大半天的时间,目前却还在继续,并且还很有持续下去的趋势。
系统音:“快把这张桌子掀了!你已经太久没有发脾气了!”
蔺司沉:“干嘛啊?我吃饱了撑得啊?”
系统音:“世界都背叛了你!包括你最好的兄弟!——你应该变得嗜杀成性、喜怒无常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脱脱像个废物!快去把世界掀翻!把那些背叛你的人都杀了!!”
蔺司沉听他叫得挺累,颇为同情道:“什么背叛不背叛啊,我哪有那么重要,人们只是做出了符合他们利益区间的选择罢了,我又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选择而改变自己的性情?”
系统音:“好好好,你什么性情?废物性情?”
蔺司沉:“你说是就是吧,我有老婆你有吗?”
系统音:“哼,可是你最爱的爱人,连他都欺骗你,他根本不爱你!!!”
蔺司沉似乎有一瞬间的迷糊:“——可是他会回应我,会亲亲我,也心甘情愿地被我睡,这都叫不爱吗。”
系统音:“——蔺司沉!你要求别太低了!你是天下的王!他这么对你是应该的!你的目标是一统天下!”
蔺司沉:“找错人了吧,我又不是秦始皇——再说新时代可不兴这个,你要犯错误可别找我,我连个网管都不是。”
系统音:“可是他不爱你他不爱你他不爱你!!!”
蔺司沉沉默了下,用意念对那系统音语重心长道:“哥,你别喊了,我脑仁都要被你喊炸了。”
系统音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就听蔺司沉不知道哪来的脑回路,前言不搭后语道:
“你再重申一万次都没用啊——其实二选一,我完全都可以。”
系统音:“什么意思?”
“我好像...不知道为什么,早就习惯远远地看着他了,就算没有回应,看到他就觉得很开心。”
“所以爱我的雪雪,或者是不爱我的雪雪,无论是哪个雪雪都可以——只要是他的选择,我都愿意服从调剂。”
第81章
如果梁应淮知道,恋爱脑有那么强的魔力,一定会在设计RTO算法的最初,就把恋爱脑列入所有NPC们的“医保项目”,一旦发现哪个NPC有恋爱脑的苗头,就立刻把这种危险的情愫掐死在摇篮里。
可这怎么防备啊?
梁应淮哪能想到,他认识了十多年的老对手,整天日天日地、谁也看不上,现在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孤寡高冷了两辈子的蔺某人,前世的脑子里只有代码,此生的世界里只有练剑,活脱脱的老寡狗一条,然而寡狗恋爱后,冰山变岩浆。
蔺司沉在还叫蔺沉风的时候,其实是个脾气很古怪的人,既偏执又固执。
比如曾经有一段时间,蔺沉风找遍了某酒吧方圆五公里的大学城,只为了找出一只某天夜里、酒吧门口,一见钟情的“小猫”。
同学看他找一只猫找的那么费劲,劝他说想养猫就去买一只,或是领养一只就是了,天底下的猫那么多,万一人家猫是有主的,到时候白费功夫。
可蔺沉风真的从十万、二十万的大学生研究生里,把那只招惹过他的小猫咪给翻出来了。
同学说他不撞南墙不回头,回头问他猫呢?
蔺沉风说猫最近忙着考研,怕打扰他,等他不忙了再去捉吧。
同学这才知道蔺沉风要找的不是猫而是人,怪不得找了小半年。
然而那时候的蔺沉风到底和现在有点区别,还会害羞,还会脸红,还会精心设计一场又一场的相逢,在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中,想出“就算没病找病,也要去医院看病”的点子,把亲亲券往人家病例里塞,生怕人家看不到,还要特意手一抖。
现在的蔺司沉就不会了。
现在的蔺司沉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和“祝长风”的撕裂,已经变得看得很开。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重要,比如梦想、健康、甚至生命,但唯有那种开心和幸福的情绪,才是活着的终极意义。
然而环境和事实摆在眼前,开心和不开心都是个人选择,强求的人徒增烦恼,唯有摆烂者心情舒畅,毕竟去要求别人喜欢自己,是一件全世界最困难的事。
爱只会流向不缺爱的人,爱情的开端是吸引,关系维系更需要快乐作为前提。
许多人为情所困,便是陷在“我喜欢的人,不像我喜欢Ta一样喜欢我”的泥沼,于是去追求爱,强迫爱,最终绝大多数苦练者的结局,便都是成就了一段没有结果的虐恋,曾经最爱的Ta,在记忆中也变得面目可憎,成了今生的功课,成了前世的业力。
《Npc设定集》里的那一版蔺司沉,便是这样痛苦的一个人,他太喜欢他的爱侣,因为得不到妻侣的心,便一步步苦苦挣扎,从爱而不得,走向了执迷不悟,最后得到个“杀妻证道”的结局。
可现在蔺司沉,和《Npc设定集》的蔺司沉是完全相反的。
封徵雪喜欢他,他会开心,封徵雪不喜欢他,他也不强求。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尤其是感情的课题,更是强求不得,他喜欢看封徵雪笑,觉得封徵雪只要是笑着的,开心的,那一切都好办了。
所以系统音一次又一次的教诲,根本无法教会他什么。
蔺司沉无视着脑袋里那分外聒噪的声音,将封徵雪带到一个半封闭的房间里。
金丝银缎的屏风之后,蔺司沉把自己的手腕放在封徵雪的脉枕上,让封徵雪给他听听脉象,其美名曰用中医的方式看看脑子,然而封徵雪凝神细听了好一会儿,给蔺司沉从药包里抓出几副调养身体的药来,还没来得及去煮,就被蔺司沉扑倒在床上了。
粗重气息交织的那一刻,根本无需多言,爱人间的默契就是很奇妙,事实上封徵雪方才在给蔺司沉诊脉时,就知道蔺司沉可能想要了。
更遑论现在,蔺司沉像一只矫健的野兽,硬梆梆的身体附在封徵雪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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