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尾用力一甩,符苓连带着缠在一起的尼德那伽后仰撞在身后的世界树上。
“等、等等——”符苓用力挣扎,他不断往外伸长脖子,眼前的天空却被疯狂生长而出的新芽取缔。
新芽自断口重生,疯长而出的枝桠将两龙裹藏,就连最后一丝呼救也彻底埋进了枝条深处。
地球。
一卷长长的封神榜在空中绕了一圈又一圈,被它照耀的东方土地下。
雅典娜刚刚对准东方拉开了弓箭,风伯正举起了他的招风幡。
坏脾气的河伯搅弄着黄河水源,与奔腾而来的洪水撞了个泄洪千里。
妈祖在海岸与海神波塞冬对峙,二郎真君提着长枪镇守四方,冥王哈迪斯骑着地狱三头犬与手握生死簿的判官迎风对立。
与此同时,美索不达神殿旧址。
一只鹰身狮头的怪鸟尖啸着,突然焕发光彩的天机表刺痛了它的双眼,它在空中不停扇动翅膀,天机表亮起无边光彩,热烈刺眼的圣光像是第二个太阳,高高的悬挂天空。
时针滴滴答答的转动,高悬于天的天机表颤抖着。
滴答——
地球上裂开的大地突然愈合,汹涌奔腾的洪水在淹没城市的前一秒被迫逆流回海岸,即将喷出的火山抖了抖,憋出一股长长的黑烟彻底歇了动静。
滴答——
太阳神阿波罗在被芬里尔咬断脖子的前一秒,化作一片金色的流影逆流回神殿的雕刻中。
即将苏醒的埃及主神拉安静的闭上眼睛。
滴答——
被宙斯戳瞎眼睛的奥丁不甘嘶吼:“宙斯!”
断臂宙斯仰头看向天空,扎入世界的树根决绝断裂,如光点般随风消散在空中。
他舒了一口浊气,不甘的笑了起来:“只差一点!”
他们化作无数光点,一点一点消散而去,沿着来路消失在神殿残存的壁画中,再次陷入沉静。
……
“人越长越大,树越长越高
伟大的世界树啊,伟大的世界树啊
您的生长与众生不同
您的新生由巨龙开启
断木中生出嫩芽,新的孢子悬挂树尖
世界是您的造物,恶龙是您的细胞
一个为您提供养份,一个为您助力成长
新芽长出枝桠,世界就此重生
……”
阿卡迪亚的一个原始森林里,流浪汉般装扮的男人笨拙的弹动着尤克里里,他语句稍顿,停了很久,才沙哑的露出些许笑声。
“真有本事啊,我们的呆呆小龙,他有喜欢的龙了。”
“Hey diddle diddle~(稀奇,稀奇,真稀奇)”
男人沙哑轻快的再度弹起尤克里里,欢快的欧洲童谣合着阵阵风声。
空无一人的森林似乎无人与他同奏,可窸窸窣窣的风声又似乎有无数听众聆听。
男人兀自哼着歌:“Hey diddle diddle,
稀奇,稀奇,真稀奇,
The cat and the fiddle,
小猫拉着小提琴,
The cow jumped over the moon,
母牛跳到了月亮上,
The little dog laughed to see such fun,
小狗看到了哈哈笑,
And the dish ran away with the spoon,
碟子带着汤勺跑了~”
第102章 一百零二条龙龙!
“小苓……”
“小苓。”
“小苓!”
……
陌生的、熟悉的、男的、女的……
无数种呼唤的声音叠加在耳边,充斥在耳边喋喋不休,絮絮碎语执着往复,像是水中窥物,朦朦胧胧露出一角,吵得人不得安生。
周吾第一次如此狼狈,她漂亮的小皮鞋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光着脚披散着头发慌乱无措的不断刨弄着世界树的根系。
她近乎奔溃,无边无际的世界树亭亭而盖,一眼甚至望不到尽头。
她跌坐在世界树繁杂混乱的根系处,简直像是陷入了无法走出的迷宫,只能遥望着世界树高高挂起的繁茂。
绿色的嫩叶在枝头摇曳,细碎的光影从枝叶中筛下砸碎,一如周吾此刻的心情。
符先生也满是狼狈,他搀扶着脱力的妻子,仰起头,一贯不可一世的高傲表情化作一种绝望的迷茫与空白,苍白的看着眼前一望无际、无边无垠的巨木。
安静的世界树连风声都不愿眷顾,一时间,整个世界只剩下刺眼的白和一对父母崩溃的呼唤。
“小苓……”
他绝望呢喃,声音早已嘶哑。
周吾简直受够了,她崩溃了:“符听寒,你都做了什么啊!”
“我的小苓宝,我的宝贝!他还那么小,他懂什么?你为什么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周吾仰起头,绝望的哭天抢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尾滚落。
她情绪崩溃,任哪个做妈妈的,好不容易顶着巨大的压力拯救世界回来,得知儿子遇到危险生死未卜,都不能有她此刻更崩溃。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找寻呼唤,令周女士本就紧绷的情绪岌岌可危。
久镇南海水系,麾下海兵无数的海龙王符听寒面色苍白,被妻子一推,他踉跄着的倒在地上,一贯整齐的头发狼狈散落额前。
他抹了把脸,努力撑着情绪:“我们再找找,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喃喃自语,将妻子所有的责问都担了下来。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当时他把孩子拦下来,如果他第一时间就去找孩子……
但符听寒犹豫了。
当时世事多变,只是一个瞬间,异族的神明踏入境内,符听寒作为四海龙主有守卫海域的责任。
他当时匆匆把找孩子的任务托付给了下属,自己奔赴战场。
正如他这些年一直在孩子与工作间犹豫,把孩子放给保姆,自己独自频繁的外出工作。
人类社会养孩子要花钱,养老人要花钱,哪哪都要钱,他得努力工作让孩子过的更好。
现在大局当前,他得去往前线保卫家园,将那些异族的神明赶出这片土地,这样才能给孩子更安稳的生活。
——他总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不得已。
……
符听寒能忍,他惯常隐忍,从未不如意的周女士却受不了了。
她这辈子只在孩子身上吃过瘪,此刻心慌意乱,她厌烦的甩开丈夫的手,崩溃到恍恍惚惚。
“都怪你!如果你当时追上去……你当时为什么不追上去?!你说过会照顾好他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符听寒扶不起她,他冷下脸,一把拽紧周吾的手臂:“你当时在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
“小吾,我不想指责你,你已经够苦了,现在,作为一个母亲你冷静一点!”
他一把按住周吾的肩膀,直白的强迫她看向自己。
“我怎么可能冷静!”
周吾此刻像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崩溃到不成样子,撕心裂肺的模样,像是为了孩子回来什么都能做。
她已经六神无主,几天几夜的搜寻无果,令她的理智直线掉落。
被誉为最有天赋的周教授再也不能维持那副体面稳定的漂亮模样,可怜得双眼红肿,早已偷偷哭过很多次了。
唯有这个时候,她才痛苦的像是一个母亲。
“……好吵。”
两人在世界树下争吵,细微的厌烦声在空中震动。
世界树的枝桠缓缓散开,移动间露出被包裹在枝干内部的神明。
神明垂目,那双碧绿色的眼如潭水般流漾生辉。
“好吵。”祂说。
周吾和符听寒呆呆的望着祂,突然周吾一个激灵,手脚并用的攀着树根往上爬:“小苓!”
她又哭又笑,心疼的直到眼泪:“是妈妈,妈妈来救你了,小苓。”
“你没事吧小苓,跟妈妈回家好吗?妈妈真的好担心你。”
符听寒也跟在身后连连保证:“跟爸爸回家好吗?爸爸真的错了,爸爸跟你道歉,你和爸爸好好聊聊,爸爸什么都听你的。”
他们一阵甜言蜜语,好似要把心都掏给眼前的存在,用期颐哀求的眼神遥望着高高在上的“祂”。
祂绿眸璀璨,浮云般修漂亮长的龙角缠绕着藤花,那张熟悉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转动着冰冷如宝石般的眼睛高高在上的打量着他们。
祂被绿意包裹,世界树如一位温柔的母亲,用自己的“手臂”将祂环绕。
“爸爸?妈妈?”
“是是,小苓,跟爸爸妈妈回家吧。”周吾与符听寒点头,迫切的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他们一个赛一个热切,眼神期颐,周女士更是满脸破碎,仿佛迎自己的孩子回家就是唯一的追求。
而被他们注视的存在却轻描淡写的掠过了他们,将目光投向世界树的枝桠,祂轻轻拂过世界树上的绿叶,寡淡的声音透着玩笑般的轻巧。
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我不是你们的孩子。”
祂无情开口,手指一一指向自己的身躯:“我的皮肤、骨骼、乃至血液……皆得世界树所赐,我是世界树的眷属。”
“世界树是我的父、我的母,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周吾崩溃了:“你是从我双腿里爬出来的,你是妈妈的孩子!小苓宝!宝宝,你还怪妈妈吗?妈妈再也不出国了,你以后想干什么都行,你不是想去北欧吗?妈妈帮你好不好?妈妈什么都可以做!”
她在树下大喊,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符苓做了一场梦。
他梦到自己与尼德那伽变成了两棵生长在一起的树,树把根系扎进泥土里,他们在泥土下纠缠,在阳光下互相交叠着枝桠。
他的身体变成了树的枝干,头发变成树冠,长得枝繁叶茂。他的双腿变成了根系与尼德纠缠在一起,他的手臂变成了枝条,他们拥抱着彼此,亲密无间的纠缠在一起。
虫子啃食着他们的根系,阳光化作他们的养分,小鸟落在手臂上叽叽喳喳的欢歌。
他们从世界伊始生长到世界结束的那一刻,任由时光安静流淌,任由无数战争与文明在眼前发生,任由人类的一生如浮游般轻盈。
在有序而无尽的岁月里,他们一起淋着雨露,一起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他们亲密无间。
他所有的不甘的、愤怨的,那些皮肉骨血,全都生长成了树木,在一年一年的生长中不断更替换代。
再遇见那些曾经怨过恨过的人时,他说:“世界树是我的父、我的母,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我不会是你们的孩子。”
自以为是的父亲终于弯下高高在上的脊梁,他痛哭流涕:“回来吧,回来吧小苓,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你。”
以孩子为寄托的男人终于自食恶果,他绝望高呼,像是无知的孩童无力的挥舞着手臂,追寻着父母的疼爱。
而最终,他也将如曾经的小符苓一般,什么都得不到。
他将一无所有。
“叮——”
一声清脆空灵的琴声响起,符苓终于从飘渺的恍惚中清醒过来,他眼底的碧绿还未褪去,入眼是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尼德那伽目光灼灼,专注的凝望着他,热切的目光持久而深邃,极致又缱绻。
符苓一下子烧红了脸,他扭过头,入眼是一片繁茂的碧绿,细碎的阳光被枝叶隔成一块一块的光斑,明媚的流漾在脸上,显得格外温暖闪亮。
“……这是、怎么了?”符苓眨了眨眼,困惑的左右扭头。
他和尼德那伽似乎躺在树冠里,密密麻麻的枝条在眼前横遮,身下是碧绿的软床,挤在狭小又安宁的小空间里,任由阳光照在脸上。
青年白皙的脸上落着细碎的光斑,茫然无措的模样显得格外灵动可爱。
尼德那伽憋不住,凑过去结结实实“叭”了一口,不等符苓凶他,他拉着符苓坐起身,头顶的枝条适时挪开,让渡出更加舒适的空间。
“变成世界树眷属的感觉怎么样?小龙。”轻快嘶哑的烟嗓在斜里响起。
符苓回头,把自己收拾好的吟游诗人不再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而是穿着绑带花边衬衫、紧身束腿骑兵裤,帅气笔直的骑马靴在空中晃荡。
他看起来有三四十岁,面上沧桑,嗓音也是一副抽坏的烟嗓,留着中世纪画家那般的微卷及肩发,偏气质粗犷阴沉,像是反派大佬。
此刻看着符苓低哑的笑着,没系紧的领口几乎遮不住健壮的蜜色胸肌。
符苓之前就觉得他眼熟,现在把自己倒腾好更眼熟了。
他沉默不语,显然还记得就是这家伙把他和尼德一尾巴甩到世界树的断口,导致他们被世界树卷了进去,面上更是警惕。
直到尼德那伽垂着眼,怂眉搭眼的叫了一句:“老爸。”
“哈?”符苓不可置信扭头,瞪着尼德那伽的同时,视线落在男人的眉眼,终于想明白这个怪人像谁了。
自称吟游诗人的黑龙站在枝头,手掌优雅的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如中世纪的绅士般放置胸口躬身行礼:“日安,亲爱的,我是尼德霍格·路德维希。”
他轻快俏皮的朝符苓眨了眨眼:“我刚取的姓,希望不会叫你觉得突兀。”
“我可爱的新儿子。”
第103章 一百零三条龙龙!
“天天逼着他啃树根?”
“不啃树根就打他?”
“打不过他,被他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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