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是心魔。
由心而生,于魂扎根。
他好不容易重生一世,得到机会,可以将一切变得更好,偏偏重生的时候,将上一世折磨自己多年的心魔也带回来了。
早不发作不发作,偏偏这个时候开始难以控制了。
不甘地瞥了温知寒一眼,沈纵也竭力收敛气息,用阵法符咒护身后,在一旁端坐调息,开始全心压制心魔。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温知寒缓缓睁开双眼。
瞧见沈纵也在旁边调息静修,他并不意外。这孩子本身就有点伤,如果真是受了许多委屈,恐怕只有师尊在一旁时能安心疗养自己。
更何况,在仙府之内,本就足够安全了,无需什么护法,更何况他刚才并非是真的在疗伤,而是在借问骨之术探寻这八年间的往事。
但是很奇怪,他失败了,这具本就属于他的身躯之上没有残留下任何有用的记忆。
温知寒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思索片刻后,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除非肉身损坏程度过深,否则问骨之法不会失败。
像现在这样,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探寻不到,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
那就是……这段记忆的持有者正在阻止他的窥探。
那个夺舍者的神魂竟然还尚存?
怎么可能?
温知寒眉心微皱,种种可能性浮于心头。
顷刻间,元婴期的威压逸散而出,险些惊到一旁的徒弟。
他连忙收敛心神,从头思绪。
看来是他低估了那家伙的实力。
他本想等弄清这八年的情况,就将一切告诉沈纵的。
这样的话,为了稳妥起见,与沈纵坦诚相待、告知真相的计划……就要再往后推一推了。
在那之前,无论夺舍者的残魂逃到了天涯海角……他都定会将其亲手揪出。
至于这几年发生的事,暂时先用其他方式调查便是。
温知寒略一沉思,心里有了主意,缓缓睁开双眼。
与此同时,沈纵也若有所感,跟着醒来了。
心魔已经暂时压制,但他并未急着睁眼,依然装作入定的模样,气息平稳。
温知寒原本让沈纵留在这里,也不是真的需要他护法,只当徒儿也有些不适,在自行调,并未惊扰。
他放轻了动作,慢手慢脚地从床榻离开,从旁边拿起新的衣袍穿戴齐。
在房间四周布下了只有自己和沈纵能进出的结界后,温知寒端起那一盆血水,缓缓走了出去,想着可以先去找来那几个外门弟子好好审问一番。
只是血水刚泼出去,温知寒一转身,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靠近,最初还在十丈外,转瞬间便站在他的面前。
来者面如冠玉,青衣白袖,一把白骨短笛挂在腰侧,正是戒律堂的堂主苏长老。
苏长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了温知寒一眼,又瞥了一眼他身后刚刚泼出去的血水,嘴角压了压,突兀地提醒了一句,
“你又罚他了?”
他一愣,“什么?”
“我在戒律堂没听到什么风声,还以为你转了性……罢了,我来只是提醒一句,你如果私自责罚徒弟弄出人命了,我可不保你。”
不等温知寒再有反应,苏长老说完这两句,掉头就走了。
竹林幽幽,微风拂过,温知寒独自站在原处,并未追上去解释什么。
很显然,苏长老误会了……错以为他丢出来的这盆血水,是沈纵受伤流的血。
而且还是那么习以为常的语气。
越是深想,越是心惊。
温知寒怒意堵在心口,掌心发冷,久久不能回神。
许多人对苏长老的印象是不苟言笑、冷肃寡言的,又恰好是戒律堂的堂主,极少与人开玩笑,大部分同门弟子都有些怕他。
但在温知寒的印象里,苏长老私下里其实是个外冷内热、心地善良的好人。
宗门内外门弟子加起来有数千余人,唯有苏长老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认出面前的人是不是门内的,又约莫是谁座下弟子。
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记忆模糊、以至于说错话,或是故意说瞎话的。
他的小徒儿沈纵叫人欺负了。
温知寒眉心皱起,稍稍冷静思绪,长袖轻收,脚下轻轻一踏便飞身而起,朝着琼雾峰东侧赶去。
山峰东侧有一院落,是专门供宗门内弟子居住的,温知寒记得沈纵也住在这里。
他想去问问同住的其他弟子们,知不知道沈纵总被责罚欺负的事。
然而他刚推门进来,却瞧见了先前那几个外门弟子。
不久前,就是这几人不分青红皂白,按头沈纵行凶、险些将人绑去戒律堂的。
眼下那几人正好在院内,坐没坐相、好不悠闲惬意地吃着瓜果零食,玩着骰子,满地垃圾,没有一丁点仙门弟子应有的模样。
他皱眉,
“怎么是你们几个?”
“温峰主……”
“啊!峰主怎么来了?”
他们纷纷在脸上挂起讨好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站起身来。
他强压着怒气,直接问道,“你们是住在这儿了?”
“是啊是啊,多亏温峰主您特别准许,不然我们几个哪儿能住上这么好的地方。”
“您问沈纵?”
“他啊,他不是被您打发去柴房……磨炼身心了嘛!”
柴房。
沈纵竟然……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了?
他现在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温峰主……您看,咱们之前也都是按您说的,该做的都做了……”
咻的一声,温知寒单手掐诀,给他们用了禁言术,几个贼眉鼠眼的弟子纷纷睁大了眼,嘴巴紧闭,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温知寒收了他们的令牌,又从灵囊内取出十几根银针,手腕翻动、指尖一弹——将银针纷纷刺入这几人的穴位,
“枉口诳舌、戕害同门、逾规越矩,你们心性卑劣,品行不端,不配为仙门弟子,我已封了你们的周身灵脉,将玄天宗弟子令牌作废,限你们六个时辰内搬离此地,永不再入宗门半步!”
那几人顿时慌了,个个面色灰败、惶恐而畏惧地跪了一地,却因禁言术呜呜说不出话来,连连磕头求饶。
温知寒却直接离去了,脚下生风,仿若依然带着怒气。
他甚至想直接出手处罚了这些人,但一想到这些人欺凌沈纵是在‘自己’的默许甚至诱导下做的,便又觉得拿这些小喽啰撒气实在无能。
……他过去都做了什么,不、那个夺舍的混蛋究竟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
他如果真的不是温知寒就好了。
似是为了靠疾走恢复冷静,温知寒没有动用灵力,也未御剑,只是在心底想着。
被迫流浪在异界的空间时,温知寒亲手杀过不少敌人,大部分甚至称不上是‘人’,为了活命,也为了维持不动摇的道心。
如果他不是温知寒,如果他还在异界的空间夹缝里挣扎求生,他大可以直接挥刀血刃,为一切不公画上句号。
但现在不行,这里是琼雾峰,这里是他的玄天宗。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寝殿门前。
这里曾经种了不少桃花树,如今却都换成了柳树和槐树,春风拂过,泛着丝丝阴寒气息。
这风景也不似从前了……
【温知寒——】
夺舍者的声音忽然响起。
温知寒猛地拔剑而出,刺向一旁枝繁叶茂、树干却扭曲似人形的槐树。
一道黑气散开,剑尖没入树干,竟溢出了一股黑血。
“是你?!”
这声音猖狂大笑着,温知寒立刻双手结印,试图封锁这道残魂,金光猛地朝树干拍去。
【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在救他吗?!不,你害了他!他本是这世界的主角,天道气运加诸他身,你却毁了一切!你毁了一切!】
【只有我,只有我能引导他重回剧情、成为万人之上的仙界至尊!一统三界!】
【明明我才是他的引路人……!!你们都应该跪下来磕头感谢我!】
第4章 解魂
“找死。”
温知寒双指并拢并拢成剑指,往那魂魄上一点,瞬间金色丝线从地底升起,如灵蛇般将将一团灰雾缠绕锁紧。
那癫狂的声音也仿佛被攥住了喉咙,顿时气势大减。
“收!”
一声令下,金丝牢笼便逐渐收拢,挤压着里面的灰雾,直到其缩成绿豆大小。温知寒将其轻易捏在指尖,犹如捏着一只虫蚁。
那正是夺舍者藏匿于此的残魂碎片。
灰雾不断挣扎着,却被金丝牢牢锁住,仿若被燃烧般冒出阵阵青烟。
见其还在本能地挣扎,温知寒指尖发力,将那金丝的牢笼又缩小了一圈。
杀意在刹那间迸发,他几乎想立刻碾碎这个张狂可憎的碎片,但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无论这片残魂碎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陷阱,他都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随着金丝的牢笼收拢到极限,【解魂】之术瞬间展开。
所谓【解魂】,正是以彻底毁灭神魂本源为代价,探知神魂一切秘密的残酷术法。
只不过他手中捉住的,只是一片残魂碎片,应该只能探查到很少的信息……那也聊胜于无。
恼怒的尖叫声在刹那间远去,模糊的画面随之展开。
浓雾弥漫,树冠遮蔽阳光的山野之间,一群长着獠牙的凶兽正凶性大发,正朝着只有五人的修者袭来。
这是凡间常见的凶兽,温知寒认得,但凶兽周深缠绕着紫黑色的瘴气,看起来极为不祥,似乎已经失去了智。
下一刻,一个消瘦的少年身影被推到了前方。
“此刻正是检验你修炼成果的时候,还不快去好好表现表现。”
温知寒感觉视角有点奇怪,仔细一看一听,说话的人就是‘自己’。
然后他看到那被推到凶兽面前的少年转过头来,最后望了一眼众人。
那是……
“快上啊,”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恶意满满的笑声,
“沈纵。”
危险!!
那么多凶兽在前,不但是发了狂的,而且沈纵的修为此时根本不够抵抗。
这哪里是在磨练,分明就是在叫人去送死!!
温知寒看到那些凶兽瞬间靠近到少年面前,顿时紧张不已,急切地想要冲上前去。
可这是解魂而来的记忆,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他无法干预,只能看着。
嗡地一声,灵力充盈长剑,少年提剑而上,被迫以血肉之躯迎战光是体型就大出自己四五倍的凶兽。
沈纵迅速使出一道道法诀,长剑翻飞只余残影,两只凶兽被他挡在身前,可另一只却从后方来袭,一爪拍向他的后背。
凶兽的利爪在他后背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咳……”
沈纵的身体顿时被拍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树干上,重伤吐出一口鲜血。
再这样下去……
温知寒胆战心惊地看着,一种莫名的、仿若有些熟悉的恐慌感浮上心间。
然而,就在凶兽即将夺去他性命之时,树干的震颤让树叶纷纷掉落一片,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同时坠落下来,正好砸在了一个扑过来的凶兽头顶。
那凶兽没有多少灵智,只当做是有人偷袭,凶狠地将那人头大的东西拍飞出去。
下一秒,不祥的嗡嗡声响起,一片活了的‘黑云’从被拍飞的黑团子里冲出,将凶兽包围起来。
“嗷呜——”
凄惨而愤怒的兽吼声惊动了山间野兽飞鸟,一只又一只凶兽因为只知攻击被那嗡嗡作响的‘黑云’包围。
只是几息之间,凶兽们便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竟然是……嗜血魔蜂。
这样的东西,就算是厉害的修士碰到了都会变了脸色,因为哪怕能用阵法术法对付,也免不了一不小心就被咬上一口。
突然的嗜血魔蜂解决了那些凶兽,也阴差阳错救了沈纵的一条命,又因为都吃饱喝足,在凶兽的尸骨上留下了大量的金色【魔蜂刺】,是上好的炼丹原料。
“哈哈哈哈哈……”
见到此状,‘温知寒’却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了一场好戏,“奇迹啊,沈纵,你又大难不死了,哈哈哈哈……不愧是能克死一切的主、角、啊~”
“师尊……”
沈纵还受着伤,似乎很是痛苦,冷汗津津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嘴角扯了一下,看不清是在笑还是什么,
“师尊果然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弟子自愧不如。”
“怎么,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是不服气么?”
没想到,沈纵的‘师尊’却并没有满足于这样的迎合之词,反而喜怒无常地教训了起来,
“沈纵啊,你别忘了,师尊这可是为了你好!吃亏是福,我这么做,可是信任你、看重你的证明啊,你要懂得感恩才是。”
“……”
“说话啊!哑巴了吗?!”
“……是,弟子谨遵教诲。”
画面的最后,一直畏惧着凶兽与嗜血魔蜂的几个陌生弟子走了出来,在‘温知寒’的吩咐下,将那些之前的蜂刺仔细都收集起来,进了他这个‘师尊’的口袋。
一片雾气弥漫开来,记忆的画面在此中断。
等到雾气再次散去后,温知寒发觉自己坐在寝殿之内,沈纵站在他的面前,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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