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谊已经先回了家,桌子上摆着一份炒饭,看起来他又是点的外卖。
真不让人省心,查槐叹了口气,寻找阮文谊的踪影,最后在卧室发现了他。阮文谊看起来刚洗过澡,背对着门口,只露出个蓬松的头顶。
查槐踮着脚走了两步,阮文谊头也不回道:“早听见你了,鬼鬼祟祟想干嘛?”
查槐笑着说:“想揉你脑袋。”
“不许。”阮文谊回头瞪他一眼,继续翻东西,“我的相机放哪去——查槐!”
查槐从他身后把他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摔在床上。
“我刚洗过澡——”
查槐堵住他的嘴,一个温柔的长吻过后,用鼻尖贴贴他的鼻尖:“没事,等会我给你洗。”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七年,却还没有过腻,他也觉得永远不会过腻。
成年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有意外,没有刺激,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空闲时间与爱人约个会,与父母通个电话……
幸福又平淡的日常生活,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查槐总是睡不好,睡梦中总是听见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最瘆人的是,有时候,那声音听起来居然有点像阮文谊。
他甚至有一天晚上专门没睡觉,一直悄悄盯着阮文谊看,把半夜醒来的阮文谊吓了一跳,知道原因以后又笑他傻。
傻不傻另说,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实在是很熬人啊!
查槐在心里哀嚎,决定再这样持续下去,就要去心理科挂个号。
但在他去心理科挂号前,他先收到了查长青的消息,让他晚上回家一趟。
查槐本以为又是父母无聊,喊他去解闷,没想到去了以后却发现情况不太一样。
客厅只开了一束温暖的黄色台灯,查长青和宋琬依偎在中间的沙发上,侧面的沙发坐着两个人背对着他,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四个人一起扭头。
居然是高中时的保安,秦伯与宋婶。
“我正和宋姐聊天呢,也是真巧,我们两个还是一个姓,上辈子估计是姐妹,才会这么有缘分。你就来了,”宋琬起身拉过他的手,“手已经这么凉了啊……”
明明只在接送阮文谊时见过面,但秦伯与宋婶目光投来的时候,查槐却觉得一股心酸感从身体最深处升起,让他有些难受。
他压着那股难受,礼貌地打招呼:“秦伯好,宋婶好。”
秦伯看着他,眼中有沉重而复杂的情绪,查槐看不懂,却仍感觉心上沉甸甸的。
“爸,妈,这么晚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客厅里四个人安静地望着他。
当查槐都要受不了再次开口的时候,查长青终于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见你了,想与你聊聊天。”
“记得你初中的时候还没抽条呢,”宋琬握着他的手,“那时候我和你爸还担心你以后是个矮冬瓜,找老婆都没人要,没想到能长这么高。”
查长青打趣道:“也没担心错,老婆没找到,找个老公也不错。”
四个人都笑起来,查槐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你爸妈开你玩笑呢,”宋婶擦擦眼睛,不知是不是笑出来的眼泪,“小查,秦伯和宋婶欠你一句对不起,也欠你一句谢谢。”
秦伯对查长青说:“其实他第一次进学校,其他人觉得是刺头,可我就觉得是个好苗子——这孩子眼睛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好像没什么能把他打垮一样,这样的孩子,我喜欢!事实也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他对查槐道:“我一辈子都糊涂,要不也不会被人骗的团团转。可就帮了你这一件事,我做的实在是太成功了,就算到地狱去见阎王爷,秦伯我都能挺直腰杆——我可是带了一个很好的孩子出来!”
宋婶拉拉他:“人家亲爹妈还在这呢!”
秦伯有些尴尬的抹抹脸,查长青和宋琬却并不介意。
他们说的话,查槐听不懂,他不明白什么叫“带”他出来,什么叫“觉得是刺头”,可他的眼睛却疯狂的泛酸,眼泪怎么也停不住。
他安静地掉眼泪,四个长辈也安静地看着他,不知过去多久,宋琬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有些发抖:“查槐,这么多年……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
“你受苦了。”
这么简单的四个字,这么轻的声音,可那里面蕴含了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查槐心上,他的防线他的自尊他的骄傲,都被这简单的四个字打得粉碎,无法控制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冲出,他俯身在宋琬怀里,终于大哭出声。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心中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难过?
查槐不知道,但他的声音与眼泪都无法止住。
就好像……在无数个他如今已经忘却的夜晚,在无数个被压得几乎想一死了之的时候,他都曾那样期盼过,母亲会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一声“你受委屈了”。
泪眼朦胧间,他听到父亲对什么人说“你们也来了”。
宋琬拂去他眼角的泪水,查槐红着眼睛抬头,看见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站在门口。
老的那个似乎腿脚有些不便,表情局促,不敢进门;年轻的那个看上去不过中学年纪,长得挺高,鞋子旧得发白,穿着陌生的校服,正安静地望着查槐。
查槐应该没有见过他们,但他们的名字却自动浮上他的脑海:汪延平,韩啸远。
“我知道你们不想见我,”汪延平低着头,“但我也想查槐能……”
他没有继续说,查长青和宋琬也没有说话。
韩啸远倒是抑制不住自己,主动上前两步:“查先生,谢谢你去找我。”
他眼睛也红红的,看起来哭过:“我想去找爸爸道歉……我知道他很需要那个工作,我知道自己太冲动了。但我没想到那个楼结构会那么乱,半天找不到一个愿意搭理我的人,我闯到了他们做祭拜的地方……”
他说的很着急,查槐茫然地看着他,脑海中好像有什么记忆急切地想冲出来,撞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
宋婶站起来,轻轻拍着韩啸远的后背。韩啸远平静一些,认真对他说:“查先生,我做不成警察了。如果,如果你还记得我,回去以后可不可以帮我对阮老师、对我爸爸、对杜笍,都说一声对不起?我和他们都有过约定,但我要不守信用了,啊,还有我妈妈,她就要生弟弟妹妹了,你千万让她不要太难过……”
秦伯笑道:“小孩,你这也忒能说,他记不住这么多的。”
韩啸远瞬间闭嘴了,只是那双眼睛还是迫切又期待地望着查槐。
耳朵的嗡鸣声越来越大,查槐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跟着疼起来。他无助的蜷缩在沙发上,看到父母、秦伯、宋婶、还有韩啸远都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他听到查长青对汪延平说:“我没办法原谅你,但没有你,查槐不会有来这里的机会。我得谢谢你。”
他听到宋琬对宋婶说:“这么聊得来,说不定下辈子我们能做姐妹。”
他听到韩啸远在念叨很多人的名字,听到他说他舍不得走,而秦伯正在劝他。
整个世界好像在一点点的灰暗下去,冥冥中查槐知道,有些人,他这次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了。
于是他拼尽全力伸出手,想要再触碰一次他们。
他确实拉到了一只手——温暖,干燥,比他的手略小一些。
随着那只手的触碰,昏黄的客厅彻底分崩离析。
在那彻底破碎的客厅里,好像还有人在说话。
“查槐,不论发生了什么,结果如何……能够在人生中与你相遇,都是一件幸运的事。”
查槐猛地睁开眼。
全身都在疼,喉咙痒得要命,有什么东西从喉咙一直捅到胃里。他难受得咳嗽起来,立刻有嘈杂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一切的一切似乎还在朦胧之中,海一样的记忆将他淹没,他难以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唯有刚才抓住的那只手,触感仍然清晰。
他顺着方向艰难望去,看到了阮文谊瘦削憔悴的脸。
“查槐,”阮文谊一开口,眼泪先落下来,“你再不醒……我可真要疯了。”
第105章 104.未来【正文完】
查槐翻出几片药吃下,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习惯性溜到猫眼前往外瞧。
阮文谊一身黑色短袖,戴着遮阳帽,正费劲地把行李箱往屋里搬。
他东西堆得太满,绑带也没束好,在门槛旁边一碰,行李箱上摞着的箱子便摔下来,里面的东西更是全都撒了一地。
正值酷暑,阮文谊脖子上的汗珠全在往下滚,他近乎绝望地抹了把汗,认命地蹲下身,开始捡东西。
刚捡了没两件,对门的门咔哒一声打开,穿着睡衣的查槐走出来,开始帮他捡地上的东西。
阮文谊眼睛亮了亮,有意放慢收拾速度,却被查槐一眼看穿:“外面这么热,你也是真有闲心啊。”
他已经习惯查槐的打趣,擦擦汗:“确实很热。我屋子里的空调还要点时间才能发挥作用,查先生愿不愿意让我去屋里凉快一会?”
查槐已经没脾气了:“请把。”
阮文谊熟练地在门口停下,换上鞋柜第三层最里面的一双黑色小熊拖鞋。查槐已经给他倒了杯冰啤酒,放在桌子上。
开着空调的室内非常舒服,阮文谊把短袖领口往下拉,软倒在查槐的椅子上,舒服得喟叹。
查槐在旁边玩手机:“阮文谊,你说的‘慢慢疏远’指的就是搬到我对面天天找我吗?”
“刚才可不是我要找你的,”阮文谊小口吸了口冰啤酒,“我看你嘴上不乐意,实际上也挺高兴吧?”
查槐十分想要唾弃自己刚才的脑抽行为。
瑞和保健的案子早在三四个月前便彻底结了。
在那场粉尘爆炸里,安富强与汪延平当场死亡。安富强是个脑回路清奇的神经病,但他的那群属下可不是,最后也是交代了个干净。
不过查槐父母的案子却是没希望重新审了——两个主使已经身亡,时间又间隔太久,实在难以找到证据。而另一个有牵扯的人,阮善,则已经确诊肺癌晚期,正在化疗,也实在不能经受长时间的审问取证。
韩啸远也找到了,他的尸体就在瑞和保健的小阁楼里。这个本来想进去找父亲的高中生误入了邪教团伙进行传教活动的地方,慌乱下立刻想跑,与阻拦他的人搏斗起来,混乱间被推到地上,后脑勺正正好撞在了一个箱子的边角处。
阮文谊说杜笍消沉了好一阵子,不过后来就开始加倍努力的学习,按照这个势头,应该能上个不错的大学。
这些都是后来查槐从其他人嘴里听说的——他受伤很严重,昏迷了一周多,后来更是养了两三个月才能下地走动。
查柳的案子就是在他卧床的这段时间里审的,判了无期。查槐恢复精神以后准备去请求二审,现在还在试着和查柳交涉。
查槐在医院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阮文谊在照顾,他有尝试过请护工,但又实在不习惯陌生人接触身体,加上阮文谊表示“让他减轻点负罪感”,最后就还是由他来照顾。
当然,发展成这样,也和查槐自己的私心放不下有关系。
伤基本养好以后,查槐搬到了隔壁的清河市。他存款富足,挑了个不错的房子,直接租下两年,准备休息休息,养养精神,没事干就去拍拍照什么的。
构想甚好,但不到两周,阮文谊就搬到了他隔壁。
他就不该将地址透露给阮文谊……但或许再来一次,他还是忍不住。
查槐难以形容他和阮文谊现在的关系——他会在阮文谊发烧的时候去隔壁照顾,会在阮文谊胃疼的时候熬粥顺便给他送一份,而阮文谊则执着于只要听见他开门就出来打招呼、看见他出门就一定要问一句然后找个由头一起出去。
甚至,在两周前的某一天,阮文谊喝醉酒倒在他门口砸门,他也把阮文谊放了进来,然后没经住诱惑地来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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