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赫脸上的表情有了更长时间的空白。
紧接着,他脸色由红变白,又变青,然后重新变成了红色。
好像在这短短数秒之内,他脑子里已经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出去!出去!出去——”他突然粗暴地将祝明玺推了出去,然后用力关上了魔法实验室的门!
房门彻底关上之前,祝明玺看见了他涨红的脸庞,震颤的胡须,睁得极大,布满血丝,微微往外凸起来的眼……以及他喉间粗重的,兴奋的,恐惧的,颤栗的,像是野兽一样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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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祝明玺又轻轻敲响了魔法实验室的门。
“若赫大人……我给您准备了午餐,您要吃一点吗?”
没有听到回应后,他间隔了数秒,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开口。
“吃一点吧若赫大人,您早上就没有吃饭,我怕您出什么事……”
可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祝明玺垂头丧气地端着餐盘准备离开时,魔法实验室的门才忽然打开了。
若赫站在门内,他头发三天没洗,衣服三天没换,又脏又乱,一点儿都不像那位盛名在外的天才魔法师若阿的亲孙子,而像是一个在外风餐露宿了不知道多久的流浪汉了。
但是他脸颊很红,眼睛亮得惊人,看起来十分有精神,精神得都有些亢奋了。
“进来吧小伙子,我还真是有点饿了。”他声音有些发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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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那么说,可坐在桌前,若赫并没有急着吃饭,而是先向祝明玺道了歉。
“……我不该用那种粗鲁的态度对待你,”他说,“我今天早上情绪不太好。”
祝明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关系的若赫大人,本来就是我做错了事情嘛!”
他眼睛弯弯地看向魔法师,笑着说:“若赫大人,您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是完成魔王给您下达的任务了吗?太好啦!”
“是的,我……”若赫停顿了一下,他的双手原本放置在桌面上,此刻却放到了桌下,他说,“……我完成了 。”
他接下来说话的声音有一点紧绷,语速却很快,好像这些话在开口之前就已经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
“其实魔王离开之前只吩咐了我做一件事,他想让我给你调制一份全能保护药剂,让你喝下。”
“当然,我们都知道,”他说,“因为若阿魔法的存在,这支药剂实际是为了保护魔王大人本身不受到任何伤害。”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瓶深紫色的药剂。
药剂的玻璃瓶太滑,他的手心里又有太多汗,他险些没有拿住,差点让它掉落在桌子上。
幸好,祝明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这就是全能保护药剂吗?”祝明玺好奇地问,“只要喝下它,就不会再受任何伤了吗?好神奇啊。”
“……没错,你现在就喝了吧。”若赫道。
祝明玺问:“不用等魔王回来再喝吗?”
若赫说:“不用,你现在就喝了吧。”
祝明玺拔开了药剂的瓶塞。
若赫身子僵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一秒,两秒。
祝明玺重新将瓶塞塞了回去。
“可是大人,”祝明玺忽然很困惑地问道,“保护类魔法不是只能以魔法阵的形式呈现,无法以药剂的形式呈现吗?”
若赫:“……你怎么知道?”
“我在书上看到的啊,”祝明玺站起身来,很快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看过的书,他飞快翻了几页,然后惊喜地说,“找到了,‘保护类魔法只能以魔法阵的形式呈现,无法制作成药剂’出自《中级魔法药剂学》第三十四页,第七段,第二行……您看!”
若赫脸色变了又变,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他又开口道。
“……其实这个并非全能保护药剂,而是全能解毒药剂,只不过无论是什么药剂,其目的都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我才口误说错了。”
“原来是这样啊。”祝明玺点点头。
随即,他又说:“可是……全能解毒药剂不是蓝色的吗?这属于高级药剂吧?我记得我也在书里见过……”
可还没等祝明玺找到书,翻到页数,若赫就打断了他:“书上的内容不一定是对的,解毒药剂有很多种,我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配方……”
“您加入了紫羽磷对吗?”
“没错,我加入了紫羽——”
若赫声音戛然而止。
祝明玺却看着他笑了起来:“大人,紫羽磷是剧毒啊。”
若赫脸色瞬间变了。
“你耍我,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纯净人——”
“我当然是纯净人,”祝明玺道,“我只是在这三天里读了许多书,又刚好记住了一些小知识而已。”
而且还多了一面能够实时监测您的镜子。
若赫简直目眦欲裂,他做出了一个朝着祝明玺扑上去的动作——
祝明玺却及时躲开了。
“大人,我身上被魔王画了真正的保护类魔法阵,而且只要我受一点伤,魔王就会立刻发现,到时候您就完了。”
若赫所有的动作都僵在半空中。
“魔王马上就要回来了,您说,如果他看见了这支毒药,发现您试图通过给我下毒来谋害他,您会怎么样呢?”
若赫死死地盯着祝明玺,他简直变成了一座僵硬的石雕,甚至开始逐渐出现裂痕了。
“……他会立刻杀了您,”祝明玺轻声说,“甚至会杀了您的家人。”
若赫脸色变得惨白,眼里闪过浮现出痛苦而绝望的神色,他浑身都难以控制得颤抖了起来,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祝明玺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
一秒,两秒,三秒。
“啪哒。”
那支深紫色的,象征着所有不幸,厄运,灾祸……会给若赫带来无限痛苦和绝望的药剂突然从祝明玺的手中掉落。
它摔在地板上。
……碎了。
若赫愣愣地抬起头来。
“魔法师大人。”
黑发黑眼的年轻人站在若赫面前,他容貌是极为俊秀的,眼神是极为温和的,他身后的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可他轻轻把魔法师从地上扶起来的手却又极为冰凉。
“这是我的投名状。”
“您愿意同我合作,彻底杀死魔王,获得真正的幸福,安康和自由吗?”
第17章
若赫无法解除若阿魔法。
这件事,祝明玺在若赫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祝明玺给若赫收拾了卧房,并提醒他天色已晚,该休息了。
离开实验室前,若赫看向堆在墙角的无数支废弃试剂,脸色变得仓惶而又绝望。
与此同时,魔镜的镜面上出现了一条消息。
【捕捉到若赫的负能量团,要进来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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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玺走进去,看见了若赫扭曲又痛苦的内心。
原来,若赫虽然是天才魔法师若阿的孙子,但他根本不会若阿魔法。
因为若阿魔法属于最复杂的一类魔法,平庸者,愚笨者,懒惰者都无法学习。
若赫不懒惰,但他平庸且愚笨,他没有继承父辈的天赋,一个若阿魔法他学习了三年都没有学成。
他为此痛苦过,绝望过,也怨恨过。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十分厌恶若阿魔法,在醉酒后烧毁了父辈留下来的有关若阿魔法的所有典籍。
往后几十年来,他将“若阿魔法”四个字忘了个干净。
直到,魔王找了过来。
他哪里敢说自己不会,他害怕自己成为魔王的刀下亡魂。
他只能颤颤巍巍地撒谎,说自己需要时间,来调出解除若阿魔法所需要的魔法药水。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张为期三天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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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镜中世界出来后,祝明玺简直如释重负,感觉自己的生命安全暂时有了保障。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若赫突然开了窍,或者是记起了什么,真的研制出能够解除若阿魔法的药水和魔法阵。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祝明玺总是待在魔法实验室,一边疯狂看书汲取知识,一边时时观察若赫,尽力量了解他的实验进程。
可若赫却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他自己也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调制出解除若阿魔法的药剂。
他的脸颊越来越惨白,他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已经濒临绝望了。
祝明玺依然在闲暇时间待在魔法实验室里,一边看书一边静静观察他。
不过这回,他不是为了观察若赫能不能解除若阿魔法。
而是为了观察若赫会不会下毒谋害他。
毕竟人在绝望之时,就会不择手段地寻求生路。
可是没有。
虽然若赫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可他的身体却像是机械一样,一次接着一次地调配着注定会失败的药水。
他的思维进入了绝望而僵持的死胡同,找不到突破口了。
于是,祝明玺推了他一把。
“如果不是因为若阿魔法会将我受到的所有伤害转移给魔王大人……我真想扇自己两耳光来向您赔罪。”
“……如果不是有若阿魔法,我真是想以死谢罪了!”
不出所料,若赫呼吸变得急促,脸颊变得通红,神色变得兴奋,他将目光紧紧投向材料箱里的紫羽磷……祝明玺轻轻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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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让他同您合作,为什么不直接和他商量?而是要做这么大一个局,甚至引诱他毒害您?】
从魔法实验室出来,魔镜问祝明玺。
祝明玺很坦然地说:“因为他看不起我。”
虽然魔王的镜中世界错得一塌糊涂,但其他人镜中世界的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从若赫的镜中世界出来,祝明玺就大致了解了他的性格。
若赫自卑又自负。
他会因为自己平庸的魔法天赋而感到羞惭和难堪,但又会对比自己能力低的魔法师表现出轻蔑和不屑。
至于纯净人祝明玺,在他眼里更是卑微如蝼蚁。
如果祝明玺一开始就推心置腹地和他商量合作,若赫肯定认为祝明玺是在痴心妄想,甚至会向魔王告密,以求取生机。
可如今。
若赫意图毒害魔王被祝明玺发现,并销毁了证据。
他就只能站在祝明玺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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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是在第四天的傍晚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怀里依旧抱着那盆蚩游花,可他脸色阴沉难看,似乎事情操办得并不顺利。
他一回来就直奔魔法实验室。
若赫一看见他就失手砸碎了手中的试剂,他颤颤巍巍地开口:“魔……魔王大人……”
“药水调好了没?”魔王问。
若赫刚准备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祝明玺。
只见祝明玺手里捧着一本书,站在书架旁边,脸色惶恐不安地看向两人。
魔王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去,拎着祝明玺的后领把他拎至窗边。
紧接着,他打开窗,一把将祝明玺从窗口扔了下去!
祝明玺人都傻了——这可是三楼!
可就在他快要摔在地上时,却觉得额间一暖,一个巨大的金光罩忽然浮现出来,将他牢牢包裹其中!
身体与地面的碰撞由金光罩全部承担,祝明玺只觉得身体微微一震,就安全无虞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金光罩又突然消失。
——这是魔王离开前在他额头上画的保护类魔法阵。
祝明玺愣愣地抬起头来,却见窗户已经“砰”地一声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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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剂调好了没?”
魔王再次开口问道,语气中有非常明显的不耐烦。
若赫颤抖着说:“……调……调好了。”
“调好了?”魔王挑了一下眉,脸上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些许,“意思是你现在就能解除若阿魔法了?”
若赫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嘴唇颤动了一下,用一种微弱的,胆怯的,像是鼓足了勇气般的声音问道:“……魔王大人,等……等我解除若阿魔法后,您会放我离开吗?”
魔王皱了皱眉:“等你解除了再说。”
“大人……”
若赫硬着头皮,按照祝明玺说的那样,用惹人厌烦的语气第二次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魔王大人,如果我解除了若阿魔法,您就放我离开吧……我保证……我保证我不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求您……”
魔王眯起眼:“你在威胁我?”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相当危险,可身体却坐在了椅子上,浑身上下都表现出一种难得的放松和愉悦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胜券在握,有什么枷锁即将要被解开了。
“没、没有。”
“那就开始吧。”魔王把怀里的蚩游花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语调懒洋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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