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凛说的没错,确实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费士兰转身对着自己的下属说:“去写一份紧急申请。”
“……他说他奶奶已经不在了,他被骗到了口口组织……深夜有时候会莫名大笑……你们抓捕的前一天晚上,就是那碗蘑菇汤……他说是毒蘑菇,晚上还胃疼,但我要叫医生被拒绝了。”
“所以,你认为他是一个具有心理疾病的杀人犯?”
阮洲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复述原话,以及陈述事实。”
审讯官闻言,翻了翻笔录。
正如阮洲所言,通篇没有出现一个我觉得、我认为,全部基于事实陈述。好像是一个第三者,站在上帝视角,用非常客观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和细节一样。
更重要的是,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多说。
结束之前,阮洲补充:“对了,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和尸体吃饭。”
他记性还不错,因而反应过来时,也能察觉到自己躲过了什么危险。
如果他没有去开门,那么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倒下的治安官或许能够被救回来,可自己能活下去吗?
他的运气不太好,从这次事件中就可见一斑。
随便合租都能够被变态杀人犯找上门来。
阮洲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半小时后,林雪竹再次被“邀请”进了房间。
关到这里数个小时,他不被允许喝水。
看到桌上的那瓶水的时候,林雪竹喉结动了动。
“你的同伙已经交代了,你要是坦白说实话,会为你争取减刑的。”审讯人员诈他,这是他的常用方法。
林雪竹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那瓶水。
林雪竹笑了笑:“他知道什么?”
对面敲了敲桌子,“现在是我在问你话,如果你老实交代,这瓶水就给你喝。”
林雪竹眼球骨碌碌转了几圈:“你先给我水。”
调查官拍了下桌子。
费士兰推门而入:“给他。”
见到费士兰,林雪竹的情绪突然狂躁起来:“要不是你,我这会已经度假了!”
费士兰一拍桌子,头发晃到了身前:“要不是你,我也放假了。”
审讯官把水打开,喂给林雪竹喝。
林雪竹的眼神恨不得喝下去的不是水,而是费士兰的血。
他衣襟上面沾满了透明的液体,很快洇开一片。
费士兰拉开椅子坐下,“那么,我看看,先从哪里入手……”
他拿起笔记本,带着手套的手在纸上滑动。
“那就从东林市收容的异常【D3278-欺骗薄纱】的失踪开始吧。”
林雪竹发现自己控制不住的开口:“三年前我收到了口口的包裹……”
费士兰问:“什么是口口?”
“就是口口啊!”林雪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他的大脑进行了模因植入,一旦涉及机密,就算是吐真剂也无法套出关键词。
费士兰:“继续。”
林雪竹的审讯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收获有,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因为过多的屏蔽词,费士兰整理口供的时候非常费力,而那人背后的组织过于谨慎。
只是有一些地方不太对劲。
比如阮洲认为,林雪竹自始至终都是一名男性,而林雪竹却说,自己一开始就使用了“欺骗薄纱”,自己的性别应该是女性。
又比如,现在知道阮洲确实是无辜躺枪,甚至还是受害者,可为何要杀了他,林雪竹说出的也满是口口,能知道的只是上面的安排。
费士兰揉了揉眼角。
而对面的林雪竹也很疲惫——或许用狼狈形容更合适。
他的眼眶已经有了裂痕,双目充血,头发凌乱,且费士兰注意到,他手腕上,检测SAN值的仪器数值忽上忽下。
从一开始抓捕的时候,这人的精神就十分不稳定,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你们查我!不如去查查阮洲!”林雪竹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十年间从未有过败绩!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他能活下来吗?”
“你知道?”费士兰问。
林雪竹哈哈一笑,手腕上带着的仪器数值开始剧烈狂跳:“因为他根本不是人啊!”
是的,被抓的时候,林雪竹发现对方并不是异调官后,就开始疯狂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仔细思考了之后,他发现,阮洲身上发生的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无法用简单的不正常解释。
阮洲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眼神很奇怪,那绝对不是看一个正常女性该有的眼神。
后来自己一次次勾引失败,原因正是在此!
然后呢?连自己都要被那屋子的“诡”纠缠好久,阮洲却没有任何反应,更别说自己下的毒。
林雪竹无法理解,而人一旦无法研究出什么东西,就会把事情往不可思议的方向上靠。
正常人看超凡者如此,超凡者林雪竹看阮洲也是如此。
“一个普通人?!哈!他怎么可能是人!”林雪竹头发散乱,眼球充血,汗水大滴大滴滚落,神色癫狂。
费士兰:“你现在情况不太对。”
林雪竹死死盯着费士兰,又好像通过他在看其他人:“呵呵呵呵……我没疯!不是我的幻觉!”
“我下了十几次毒!是个大象都该死了,可他呢?就只是长痘,长痘!哈哈哈哈哈!甚至B等级的异常都拿他没办法!”
费士兰皱眉打断:“你说的B级异常,现在在哪?”
他们搜索所有屋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存在。
林雪竹尖叫一声,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被吃了!”
费士兰坐直了腰:“吃了?谁吃了?”
“当然是他!阮洲!他一个人喝掉了半盆蘑菇汤!那可是拟态蘑菇啊!”似乎是找到了倾泻途径,林雪竹声音更加癫狂了,他捶打着椅子把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即便是B等级的异调官,接触也会死掉,他毫发无伤,难道还不诡异、不能说明情况吗?!”
“快去查他!你们有测谎仪吧,我说的句句属实!”林雪竹头发被汗水打湿,在俊俏的脸上爬行,露出了苍白的、黏腻的、古怪的笑容,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你们和他接触就知道了,那家伙比异常还可怕!呵呵呵呵呵——”
费士兰:“还有个问题。”
他关掉了拟态蘑菇的查询页面,手肘搁在桌上,双手交叉:“为什么你喝了那盆汤也没事?那盆汤我在……见到过,是奶油蘑菇汤吧,你也喝了很多,难道你也不是人?”
林雪竹脸上的恐怖笑容停滞一瞬。
费士兰:“我说的没问题吧?”
话是没问题,但该怎么解释呢?
林雪竹神经质的咬了咬嘴唇。
此刻,吐真剂刺激了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林雪竹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你他妈为什么要得罪那位大人?!”西装男骑在他身上咆哮:“如果不是你,我就能跟随“祂”了!”
“任务失败了,你竟然暴露了组织,我对你很失望。”枭冷漠的声音响起。
“啪啪!”有什么水声在自己的头上响起,一股鱼腥味传了过来。
林雪竹昏昏沉沉,无数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起。
“穿女装的死变态!”
“你是我林超雄儿子,竟然做这种下流的事!你怎么不去死啊!”
冰冷的、腐烂的味道在他的鼻尖蔓延,那似乎是他灵魂崩溃的声音,一种几欲作呕的感觉席卷了他。
有什么东西想要将他的灵魂拉下深渊,让他直面最深层的大恐怖。
林雪竹死死咬住下唇。
恍惚间,他的意识又回到了那晚。
他抱着阮洲的腰,直面真正的恐怖。
他想起来了……
他控制不住的牙冠颤抖。
阮洲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那团黑雾早在那晚就已经同化了他。
不过是因为“祂”的善良,让林雪竹苟延残喘了这么久。
而他不知感恩,竟然妄想拉着“祂”迎接死亡。
可“祂”是比死亡还要亘古的存在,他的沉眠之地,连死亡亦会消逝。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早已被那里吞噬,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时机到了,现在,此时,当下,这个世界留不住他了。
意识恍惚间,林雪竹觉得自己要回到永恒的怀抱中去了,回到人类真正该回去的地方。
他牙关不再颤抖,佝偻的身影变直。
他对着自己的父亲说:“我喜欢的是人,其次才是个男人。”
他对着西装男说:“现在,我要回归“祂”的沉眠之地中去了,你也可以跟上。”
他上下牙一嗑,下嘴唇就这么被咬了下来,血流如注,而掉到地上的下唇,慢慢蠕动起来,像只黑色的毛毛虫。
林雪竹手腕上的仪器发出尖叫,但他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了安详的笑容,仿佛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归宿。
那从伤口中留下的血液变成了黑色,挣扎着拉伸出漆黑色腕足,腕足上又伸出了无数只眼睛,咕噜乱转,随后死死盯住门口,暴露了想要逃离的欲望。
旁边的审讯者看到了那些眼睛,一股原始的欲望冲了出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窘态。
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的、深层次的渴望。
他呆在了原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钻进了虫子,在四肢百骸爬行,麻痒异常。
“啵~”
一根小小的毛毛虫从皮肤里面钻了出来,掉在地上,蠕动前进,粘液流下痕迹,而毛毛虫身上长满了和旁边怪物一模一样的眼睛。
眼看腕足和虫子伸进了细小的锁孔里,就要打开锁,费士兰冲到墙边,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天花板上,喷洒头瞬间喷出了透明的液体。
巨大的冰块将林雪竹包裹的严严实实,腕足被牢牢捆缚。他身上的人类特征已经很少了,那些眼睛转而盯上费士兰,一眨不眨。
费士兰闷哼一声,对着单面镜说道:“他失控了,立刻叫收容处的过来!”
他的心里浮现出浓浓的疑惑,吐真剂的副作用最多只是让人头晕眼花,站不住,到底林雪竹接触了什么,才会在层层监控之下失控?
费士兰靠近他,看着已经变成怪物,却依旧能从脸上看到安详的林雪竹,陷入沉思。
看不清的黑雾从林雪竹身体上飘了出来,被费士兰伸手打散。
他想到了阮洲,那个看起平静的青年。
无数次谋害都没办法,是林雪竹精神濒临崩溃时的呓语,还是真实存在的呢?
会不会像是林雪竹说的那样,阮洲其实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是有什么隐藏身份?
阮洲他……真的是人吗?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随着思考渐渐包裹上了他的意识,虚幻的呢喃在他的耳边渐渐浮现。
那是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声音。
费士兰的眼神发空。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被黑雾层层包裹的存在。
无尽的黑暗朝着费士兰张开了怀抱,那是不可闻的箴言、是亘古的沉眠、是群星的召唤。
费士兰的身上开始浮现出冰晶,黑雾渐渐从他身体里逸散到空气中,他的眼眶里,无数细小的粉色肉芽钻了出来,舒展着身躯,勾勒攀爬上他的眼球,在表面舞动颤抖,舔舐着玻璃体。
那是超凡失控的征兆。
“费士兰!”
呼唤声刺破虚空,迷茫的意识空间,一道刺目的光唤回了费士兰的意识。
眼眶里细小的肉芽骤然收回,他身上的冰晶凝聚成了颗颗水珠滚落,猛烈的喘息起来。
林凛发光的身影逐渐清晰。
“不要慌,情况可控。”费士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看到林凛,笑了笑,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林凛第一时间采取行动,收容部紧急入场。
林雪竹已经被捆成了粽子。
无数白色的布条缠着一团巨大的看不清模样的怪物,像一个巨型史莱姆,肥厚的黑肉从白色布条的缝隙里争先恐后的挤了出来,其上的眼球破裂,宛如爆珠被牙齿咬开,褐色的粘液滴滴答答,溅满了地板。
头顶上,应急喷洒头喷出了抑制信息素,也洒在了审讯室的每个人的脸上。
林雪竹整个身体几乎将审讯室填满,细小的触手试图挣脱白色的布条,但被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伸手塞了回去。
他拿出一个注射器,里面盛满了猩红的液体,沿着绷带的缝隙,扎进了林雪竹的体内。
许久,它挣扎的身体停了下来,身形似乎也小了一点。
费士兰狼狈不堪,原本一丝不苟的衣服此刻已经湿透了,头发一绺一绺的耷拉下来。
被送去医疗室之前,他被滋醒了。
“把他关起来,我先去汇报工作。”费士兰一字一句说道:“有关秘密结社和这次失控……”
林凛:“先等等,有个文件需要你签字。”
费士兰睁大眼:“我差点失控了,你不能让我歇会吗?”
林凛:“你刚还说自己没事,快点。”
费士兰的心冰凉一片,下意识拿起笔写下了名字。
原来林凛刚才出去,是拿文件找他签字来了……
“什么文件?”费士兰虚弱。
“释放证明。”林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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