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淳的手在微微发抖。
响彻云霄的轰隆隆巨响突然从山中爆发,紧接着三辆漆黑的越野车从半山坡直接冲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度,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直接砸落进村里。
急刹车的动静响起,三辆越野车在地面来了一场漂移,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留下深深的黑痕。
楚修宴张大嘴,表情从震惊变为不敢置信,而后转过身,直勾勾地盯住张淳。
“......”张淳隐约察觉到不详的预感,他刚抬手想说点什么,就被少年一把抓住了肩膀疯狂摇晃。
“大叔!大叔啊啊啊他们剽窃我的出场创意!!我要杀了他们啊啊啊啊——”
楚修宴声嘶力竭地大喊。
......
“幸存者小队,编号X零壹,受到基地指令前来支援,很高兴见到你们还活着——”
升起的浓烟里,三辆越野车打开车门,从里面走出八名身穿黑色风衣、身姿笔挺的男女,整齐划一地排成一队,气势很足,非常帅气,看上去非常可靠。
说话的人站在最中间,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袖扣一丝不苟地别整齐,腰侧别着一把长刀,不苟言笑,看样子格外严肃。
站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位女性,手里拎着医疗箱,看着崔止永的方向感觉就要冲过去了。
右手边则是一位用白布缠着眼睛的青年,简简单单穿着白衬衫,帅气的风衣被他随意挎在手臂上,此时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楚修宴望着他们,嘎吱嘎吱咬着指甲,“好帅气,可恶,怎么感觉我好像输了......啊,那个衣服也好帅,好想穿......”
张淳看向他,“啊?”
虽是各种羡慕嫉妒恨,但在其中那个蒙眼的青年走来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戒,站在张淳身前。
相比于无法隐藏体表血晶的大叔,他自己已经完美伪装成普普通通的人类了。
张淳有些不自在地说:“没事,他应该不会动手。”
走来的青年朝楚修宴挥了挥手,笑容温和地打招呼:“你好呀。”
楚修宴努力撑出自己很厉害的气势,冷面道:“你好。”
“你也是张哥捡回来的吗?嗯,按照辈分来讲,你好像得喊我一声二哥。”
越来越近的蒙眼青年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握拳砸手心。
楚修宴的冷脸顿时崩塌,不敢置信地看向张淳:“你还有其他儿子?!”
张淳连连咳嗽,“你在说什么胡话?白言,别开玩笑了,这小鬼真会信的。”
蒙眼青年拖着音道:“好~”
他顿了顿,此时距离楚修宴不过半米之遥,依旧是那副笑脸,“既然是张哥的孩子......”
张淳:“喂。”
“那我就让你干脆利落地死去吧——”
张淳猛然一惊,面前的蒙眼青年微笑着俯身,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极冷的光剑,冲着楚修宴的脖颈刺去。
楚修宴迅速推开张淳,极快闪过那把光剑,脖子里隐约传来一股刺痛,反身一脚踹出去,扬起的灰尘里依稀能看到青年逐渐冰冷的笑容。
“那么明显的异人味,虽然我眼睛瞎了,但我的鼻子可灵敏的很。”
说罢,青年手里的光剑穿过烟尘刺向少年,却扑了空,背后一阵凉风,条件性转身后退,一把尖锐的血剑从胸前划过,刺破衣裳,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手握血剑的黑发少年抬眸,极冷极淡的面庞突然浮现一抹笑容,却毫无感情,冷得仿佛连周遭空气都要结冰,恍惚间竟与青年面上的笑容极为相似。
“二哥,你可是人类,怎么可能有像狗那样灵敏的鼻子,防止以后再出现幻觉,我帮你切了它怎么样?”
说着看似亲切话语的少年手里动作毫不留情,招招充满杀意,然而蒙眼青年就好似能预知到他的攻击,总是提前一步闪避。
越打越憋屈的楚修宴想放大招了,就在这时,腹部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瞬间出现在身前一刀刺出借势靠近的蒙眼青年突然俯下身,凑到少年耳边轻笑:“有趣——”
楚修宴冷冰冰地看他,突然用力扣住他挥剑的那只手,直接咔嚓一声,捏断了对方的手腕。
蒙眼青年面色巨变。
目睹这幕的张淳正要阻止,身后突然有人拿着枪对准了他的后脑。
“虽然基地要求我们抵达每一个聚居地时都得好好交流,但是,真遗憾,你居然还没死。而且看你如今的模样,呵,真是狼狈啊。”
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张淳的情绪瞬间沉了下来。
身后的男人冷声道:“之前让你逃了,这次可不会放过你。”
张淳的呼吸一窒,隐约间视野里又闪现昔日的那副场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和一眼无边的尸山血海。
“喂,那个混蛋,把枪从大叔头上移开。”
男人的目光从张淳背影移开,刚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蒙眼青年正被黑发少年掐住脖子,面色似乎有些痛苦。
“白言!”
“哎呀,不好意思,队长,我轻敌了呢。”蒙眼青年勉强扯出一抹笑,“别管我,赶紧动手吧,队长。这是你最好的复仇机会......咳咳咳。”
裘维努力深呼吸,恢复平静,咬牙切齿道:“张淳,你倒是养了一条好狗。”
张淳闭眼:“多年过去,你还是学不会怎么好好说话。”
不远处的楚修宴侧着耳朵偷听,扯着嗓子说:“我咬死你哦!”
白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乖~”
楚修宴低头看他:“喂,你能不能有点当人质的自觉?”
另一边正被幸存者小队医疗员检查情况的崔止永虚弱地说:“那啥,你们交流感情能不能改天,现在外边的异兽还嚎着呢。”
裘维冷冷注视张淳,放下了枪。
楚修宴也松开白言的脖子,转而小声问他:“你这种衣服,哪里有卖啊?”
白言捂着断掉的手腕,也小声回他:“是废墟都市特制的,有专门的编号和纹路,你喜欢的话可以去偷几条穿。顺便一提,队长有洁癖,所以出任务的时候总会带上两大袋的制服。”
队长裘维:“白言!!!”
张淳也咳嗽,“云焰,别搞事。”
此时的村口依旧弥散着浓郁的灰雾,遮天盖地,隐约可见其中密密麻麻的恐怖生物。
正是这一片陌生未知的灰雾,阻挡了树林里的兽潮袭击。
“这是谁的异能?”虽然是疑问句,但裘维看向了楚修宴。
正如他所想,黑发少年眉眼弯弯地举起了手,“是我~”
“A级之上?”
张淳迅速疯狂咳嗽。
楚修宴表情丝毫未变,“不,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B级。”
白言愣了愣,捂住嘴闷笑。
裘维额头青筋暴起,看向张淳,嘴唇颤了颤,“你、你这是在浪费高端武力!”
张淳语气平静:“我不想他成为下一个我,这个理由够吗?”
裘维瞬间怔住。
白言走过去,搭着裘维的肩膀把人挪走,“嘛嘛,总之矛盾先放放,现在最重要的是启动防护罩吧。”
幸存者小队的其他队员终于从旁观状态中恢复,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看现场打架的那四人。
其中有两人拎着手提箱走到距离灰雾一米左右的位置,然后打开箱子,从里面搬出将近半米长的银白色金属体,并将其插入土壤中,突然像是戳中了什么,有些奇怪地嘀咕:“怎么回事,土里好像有东西......”
张淳闻言,不动声色地把那块地里的尸体挪了个地方。
银白色金属体顺利插入土壤深处,操作员按下顶端开关,输入密码,而后一面透明红色的巨大屏障骤然升起,转眼穿过云霄,并迅速往两侧延伸开来,如同展开的羽翼般将黄石聚居地在内的大片区域覆盖,随着其的扩大,地面所有接触到的异兽全被切割成碎块。
轰隆隆的巨响升起,极远的天空又升起一面巨大的透明红色屏障,同样迅速像两侧延伸扩大,转眼与黄石聚居地的这面屏障融合,形成一座毫无缝隙的巨型防护罩。
“根据任务提示,西边似乎要升起这样的五座碎片屏障,才能彻底组成覆盖整片西部地区的完美防护罩。”
白言仰着头,看似自言自语,实则在给凑到旁边的黑发少年解释。
这种将完整防护罩拆分成多个可重组的碎片屏障技术是由废墟基地的科研室研发而成,造价不低,所耗能源庞大,但使用起来简单,甚至可以搬着碎片屏障的控制中枢器到处跑,只要能源够用,开开关关都可以。
“都可以个鬼!”
裘维一把拍向白言的脑袋,恶狠狠地瞪着他以及用眼角瞥旁边的黑发少年,说:“这东西是第一次实际使用,还不知道碰了下会有什么后果,都不准去动,明白吗?”
白言拖着音道:“是~”
楚修宴注意到裘维正在看自己,瞬间冷下脸,转过身给他一个后脑勺,冲着不远处屋子里的张淳跑去,嘴里喊着:“大叔大叔,我肚子饿了,早饭吃什么?”
裘维:“......草,这个狗脾气,和当初的你简直一模一样。”
白言失笑,但很快笑意淡去,抬手轻轻摸向失明的眼睛,声音淡淡道:“这时候再谈过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兽潮暂时逼退,张淳打开了地下避难所的门,很快村民全都走了出来,惊讶地发现村里房屋竟然保持了完好,基本没有损坏,见到支援的异能者队伍后,更是惊喜,纷纷组织起来准备食物。
崔止永窝在幸存者小队的临时据点内,缩在被子里睡得很沉,连食物的香味都无法唤醒他。
楚修宴去舒秀梅身边转了转,揉了把果狸的头发,面对村民询问张淳的情况时,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他没受伤,和崔止永一样脱力了而已,估计要睡到明天吧。”
他笑容灿烂道:“总之,大家明天再见啦!”
说完,抓起几个肉包子往张淳家走去,走到半路,身旁跟了个人。
是依旧蒙着眼的白言,他嘴里咬着包子,断掉的右手被绷带缠起挂在胸前,含糊不清地说:“之前打斗的时候,我是不是说了你很有趣的那种话?”
楚修宴:“我不喜欢男人。”
白言自顾自道:“自从眼睛瞎了以后,我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血晶能量。”
楚修宴微顿。
“倘若把人类看作水桶,那么没有遭受污染的普通人就像是完好无损的水桶,外界的血晶能量根本无法入侵水桶内部。那么受到污染的人类呢,就好比是破了大洞的水桶,里面的水源源不断地流出,外界的血晶能量源源不断地侵占水桶内的剩余空间,直到平衡——这就是异人。而你......”
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怪异,“你是叫云焰对吧?你的体内没有水,全是血晶能量。这意味着你应该是一座死亡血晶,无法移动,无法思考,更无法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我。”
楚修宴停下脚步,望着他说:“你的左手也想被折断吗?”
白言失笑:“别,我还想自己吃饭......不过说起来,有件事想让你知道一下。”
楚修宴直接捂住耳朵疯狂摇头,嘴里喊道:“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白言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的耳内。
“张淳曾是屠杀了数千人的罪人,他必须死。”
......
楚修宴敲响了张淳的房门,屋里隐隐约约响起咳嗽声。
“抱歉,我有些累,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大叔,我带了早饭。”楚修宴顿了顿,说:“好像也可能是午饭。”
屋内响起微弱的笑声,“谢了,放门口吧。还有,帮我看着点裘维......就是那个看起来很帅气的幸存者小队队长。”
“他是坏人吗?”
“不是,只是可能会发脾气,他生起气来很可怕,我担心会引起村民的恐惧......”
楚修宴:“好吧,那我去盯着点。饭放门口了,大叔记得吃。”
屋内隐隐约约响起沉闷的咳嗽,“好。”
少年直直站在门口,许久没有离开,那扇门也始终紧紧关着,仿佛隔绝了一切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楚修宴放下早已凉透的食物,转身冲了出去,找到幸存者小队的驻扎地,迎面就朝某个正笑眯眯溜达消食的蒙眼青年伸拳揍过去。
“就是因为你我现在才会这么烦躁啊啊啊啊——”
白言:“哎等等?饭后不宜剧烈运动啊!”
......
没有时间了。
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空,张淳缓缓从墙角站起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出现,落在体表的血红色晶体纷纷落下,在地面发出清脆冰凉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音,他的身体微微僵硬,随后地面翻动,将那些血晶吞入地下。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被碎发遮挡,然而此时在昏暗的环境里,却隐隐散发出异样的红芒。
头重脚轻,呼吸刺痛,血液流淌带来数不尽的寒冷。
张淳清楚地明白要如何缓解这种痛苦与寒冷,但他不可能受制于本能。
天亮之前,他要么死,要么离开。
倘若让曾经的同伴再一次将刀尖对准他,不是显得他多么无能吗?
后山深处有一座多年前早已准备好的坟墓。
夜色里,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缓慢往后山走去。
月光落下,狰狞恐怖的血晶早已覆盖体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移动着的巨型血晶体,隐约间好似还能看到人影,像极了渺小的虫子在琥珀中挣扎喘息。
某间房屋背后的暗处,蒙眼青年沉默地站在那里,指尖跃动着金芒,好似在把玩,却骤然间一把攥紧了拳,璀璨的光芒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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