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了弯眼睛,“顺便一提,你知道的,我扳手腕从没有输过。”
乌云缓慢飘动,遮住了月光,树林隐入黑暗,在寂静的空气中,黑牙冷笑着做出战斗的姿势,轻蔑道:“不过是区区一个……”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沉重。
怎么回事?为什么身体突然动不了了?
是因为受伤太重吗?
不,等等。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黑牙的瞳孔颤动,惊悚袭上心头。
不对劲!不对劲!
为什么四面八方都在传来危险的气息,为什么本能在告诉他……此时他根本无法战胜对方!
这个叫“胡伽”的……难道不是只仗着点小聪明、稍微厉害点就敢大肆厥辞的新人吗?
直到现在,黑牙也认定先前扳手腕时之所以会被少年踢飞,是源于他自身的轻敌。
风声一静。
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瞬间来到面前。
“抓到你啦~”
这么说着的黑发少年拽住了黑牙的右手,作势用力。
“扳手腕正式开始!速战速决吧!三、二、一!”
黑牙瞳孔紧缩,手骨响起头皮发麻的断裂声,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像是被一种恐怖的压力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咻!
刺耳的尖啸响起,黑绿的藤蔓化作尖刃袭向瞬间歪头的黑发少年,在其脸侧留下一道伤痕,血液缓缓流下,又凝固成血晶,紧紧贴在脸颊处,像是一张诡异的面具。
“替身?真不错。”
“我也有哦?”
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下一秒,在黑牙惊恐的视线下,一团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灰雾在空中凝聚成型,而后一只巨大的手瞬间从雾中伸出,重重扣住了他的脑袋。
濒死的绝望与恐惧让他奋力挣扎。
藤蔓在其身后扭动意图攻击,却被从灰雾中探出的另一只手死死拽住。
“说起来,从刚才起黑牙大哥你就好冷漠,我都说那么多话了,你为什么不回我一句?好孤单啊……”
黑牙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根本动不了啊!!
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隐约间看到少年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阳光灿烂,脸上却溅着鲜血,强烈的反差感几乎让人头皮发麻。
明明看上去像是异人,但给黑牙的感觉却充满了违和感……像是披着同类皮囊的怪物,无法理解,无法想象。
在这一刻,黑牙终于回想起曾经身为人类时,第一次看到浑身血晶的异人在夜色下吞食人肉的惊悚。
那双猩红的眼,会带来鲜血和死亡。
这个少年……会给这片大地带去数不尽的恐惧与绝望,并且以此为乐。
这是一头学会了伪装,却远比异人更加残暴可怕的嗜血怪物!
意识到这一点的黑牙,终于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喊:
“救命啊——”
楚修宴震惊地扯着黑牙衣领疯狂摇晃:“等等为什么是你求救啊!你这不是显得我像个超级反派吗?快给我道歉!!”
与此同时,在黑牙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时,处于树林另一端的队伍纷纷警觉。
“是营地那边传来的动静!被袭击了吗?”
灰石聚居地的首领一脚踩在异人尸体的背上,把足有两米长的宽剑拔出来,顺手撩起一抹长发,眉头紧锁。
“有黑石那个老头子在,竟然还会出现问题?”
不远处,蹲在地上的张淳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另一具异人尸体,那张脸赫然属于黑牙。
“这只是假的。”张淳站起身,插着口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是声东击西,竟然长了脑子,奇怪。”
“哦对了,老头子好像便秘了。因为蹲坑太久,腿麻摔在了地上,现在还没爬起来。”
灰石首领露出一抹嫌弃的神色,“那个老头子……算了,不提他。我们赶紧回去,到底是哪个蠢货敢离开拥有防护罩的车!”
“啊啊,先让我看看情况。”
张淳说:“别担心,这里也在百里内,是我的攻击范围。”
说着,他的“视线”迅速往远处移去,不过短短一息便来到营地所在处。
营地的地面都是坑洞,周围树木断裂,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显然刚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但是,车队还停在原地,没有伤亡。
也没有血迹残留。
那么,那声尖叫来自何处?
“视线”继续往远处飘去。
很快,他找到了原因。
幽暗的树林中心,明亮的月光洒下淡淡的光辉,黑发少年背对着“视线”,像在拉扯着什么,嘴里还哼着歌。
张淳有些好奇,便换了个方向凑近看去。
然后,当场被震住。
一具极为凄惨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黑发少年单脚踩在尸体背部,手里拽着根连在尸体体内的黑绿藤蔓,笑容灿烂,开开心心地用力拉扯——
“拔萝卜哟拔萝卜,嘿咻嘿咻拔萝卜......”
动作极具节奏感,很有规律,很有朝气!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然而被拔的黑绿藤蔓十分惊恐,疯狂尖叫:“救命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在这片死寂的环境中格外瘆人。
有一只亮着猩红眼珠的老鼠不小心踏入这块氛围诡异的区域,目睹月下拔萝卜的场景,瞬间惊恐地原路狂奔逃跑。
像见了鬼一样。
张淳:“......”
他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灰石首领急道:“营地那到底怎么了?尖叫声怎么一阵一阵的?”
“啊,那个......”
张淳艰难地说:“大家,在玩游戏。”
“?”
“别问了。”
他沉重地说:“再多看几眼,我怕晚上就要做噩梦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山坡上。
“竟然真的出现了。”
几米多高的树上响起漫不经心的声音。
“传说中,同时拥有人类之心和异人之血的少年,会终结这个时代的痛苦与不幸。”
“但是让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的,是人类还是异人呢?”
“血晶的出现,到底是救赎还是灾难?”
“谁都无法证明自己所在的这条路,通往的是正确的终点。”
“你说呢?”
“——不死者,樊夷。”
一个身影慢慢爬上山坡,站在树底下,灰色的发被微风轻轻吹起,露出那一双冷淡的眼睛。
“最后的胜利者是人类还是异人,都与我无关。我所求只有一件事。”
樊夷抬手摸着脖颈处那道鲜红的勒痕,脑海中浮现出几小时前的死亡画面,少年那双猩红的眼,与灿烂的微笑。
“......一个答案。我需要一个答案。”
“只有【怪物】才能给我答案。”
“所以,”
他的话语骤然冷厉,含着杀意的视线往树梢上袭去。
“如果你们【野狗】敢对他出手,我会不择手段地杀光你们。”
许久,上方传来低笑。
“太傲慢了,樊夷。你已经没有追随者了,而我们遍布整片大陆。流浪的野狗无处不在,獠牙已经逼近你们的心脏!”
“既然你想要他,那我们就把他抢过来。既然你想要一个答案,那我们偏要踩碎你的希望!”
“不死者啊,继续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孤独游荡吧!”
“哈!哈!哈!哈!”
狂风瞬起,落叶和枯草被席卷至天上,而后骤然停息。
泥土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有本事,就来抢试试。】
......
天色渐亮。
坐在火堆旁的张淳唉声叹气。
刀疤脸大叔焦急地走动,“首领,那个黑头发的还没回来!都天亮了!”
张淳用手抱住脑袋,浑身丧气满满。
“首领!”
“leader!我回来啦——”
张淳痛苦闭眼。
刀疤脸大叔惊喜转头,很快表情恢复冷酷,说道:“小子,你知道单独在外有多危险吗?就算你很厉害,但意外无处......不在......”
他呆住了。
从树林里钻出来的黑发少年浑身鲜血,高高挥着手,满脸灿烂笑容,然而他手里拽着一根墨绿色的狰狞藤蔓,藤蔓的另一端连着具凄惨的无头尸体,一路拖来,留下蜿蜒的血色痕迹,极为惊悚。
刀疤大叔表情空白,僵着脖子看向张淳。
张淳闭眼:“我不想晚上做噩梦。老王,你去应付一下。”
刀疤大叔回神:“不,这个......我怎么回应?”
“夸夸他,然后哄着他把那俩玩意扔了就行。”
刀疤大叔艰难地面向黑发少年,唇瓣动了动,开口:“那个......”
“嘿,刀疤大叔!拍手拍手,合掌!耶!”
刀疤脸大叔下意识抬手,迎面走来的少年步调都没变,欢快拍上他的手心,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擦肩而过,冲着身后的张淳走去。
“大叔大叔,你看我带什么东西回来啦~是礼物哦!会说话的藤蔓!超级有意思~带回去养起来吧!虽然根部长了颗奇怪的果实,但种在地里就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淳终于忍不住了:“什么果实那明明就是尸体!还没有头颅!把那玩意种在地里我更要做噩梦了啊啊啊啊啊!!扔掉!快扔掉!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家里捡啊——”
楚修宴:“你在说什么啊大叔!什么尸体,这明明就是果实!藤蔓辛辛苦苦收集的营养所供养出来的果实,快给果实道歉啊你这个胆小鬼!”
张淳:“你喊谁胆小鬼呢?!”
......
最后还是扔掉了。
楚修宴把外套盖在头顶,躺在车顶上,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直到车队抵达黄石聚居地,也没有动弹一下。
最后还是张淳把人踹下来的。
“差不多得了,我真的会动手的。”
楚修宴:“你已经动脚了。”
他捂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看向不远处的聚居地。
附近是连绵不绝的高山,聚居地建造在高山之间,像一个小小的村子,清澈的溪流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见到的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现在是秋天,村外的果蔬长势很好,是丰收的季节,有小孩子围着树转圈打闹。
楚修宴看了一会,说:“大叔,你把他们保护的很好。”
张淳抓了抓头发,“也还好吧。”
楚修宴看了看他,突然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高高的山里有座幸福的村,幸福的村里住着小小的人,小小的人里有个——胆子超小无比的怕鬼大叔——”
他拔腿冲向村子,却在几米外被突然出现的土堆绊倒,发出一声痛呼。
张淳从旁边慢悠悠走过,“都说了,我是土系异能者。”
“还有,我才二十八,一直大叔大叔的我已经忍你很久了。给我喊哥啊,混蛋臭小子。”
第8章 玻璃人很脆弱,请轻拿轻放
楚修宴瞪着懒洋洋走远的张淳背影,揉着发红的脑门,干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拖着嗓子喊:“是~二十八岁了连情书都没收到过一封的沧桑脸大哥哥~”
几米开外的张淳脚下踉跄,扭头大喊:“别用这种腔调说话,好恶心!”
楚修宴撇嘴,“这个大叔好难相处啊。”
三辆漆黑色的大车从旁边慢悠悠驶过,最后一辆的司机是个寸头的年轻小哥,右臂搭在车窗,稍稍探头出来对坐在地上的楚修宴说:“你又惹村长生气了啊?”
因为年龄相仿,在这支黄石聚居地的车队里,除了张淳和刀疤脸大叔外,年轻小哥是最先与楚修宴混熟的。
他说:“接下来要进入村子了,别看村长懒懒散散像个废柴大叔,实际上心眼超小,如果不讨好他的话,很可能会被赶出去哦?冬天快来了,看你这样,很可能活不过去。”
语毕,还遗憾地摇了摇头。
楚修宴睁大眼睛,立即爬了起来,小步跟在这辆车旁边,压低声音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这样,你看我们要不要联手暗中干掉大叔?到时候我当村长,你当副村长。”
“嗯?”司机小哥顿时连连咳嗽,像是被口水呛住一样,左右打岔,“啊啊嗯嗯,你看那边有棵树长了个人哎。”
“那是小孩挂在了树上下不来。”楚修宴头也不回地盯住司机小哥,把被岔开的话题扭了回来,“你思考得怎么样?我们今晚就动手吧。”
司机小哥看到走在车队前的张淳把挂在树上的小孩抱下来,然后往这边走来,小声说:“村长来了。”
“又不是年级主任来,你慌啥。”
楚修宴毫不在乎,抬起下巴道,然后被走来的张淳一把按住了脑袋重重往下压。
“嗷嗷,脖子!脖子抽筋了!”
“今晚夜袭吗?能不能改天,我最近晚上一直没睡在警戒,怪辛苦的。”
张淳揉了把少年软乎乎的头发,然后松手,对着讪讪的司机小哥说:“话说,又是你啊。每次逗这小鬼但每次都被反逗回去......完全不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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