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日光从枝叶交错间铺陈下来,倚坐在树下的小姑娘流下来眼泪。
她努力地咬着下唇,无声的落泪,诺大的泪滴坠入草堆中。
无声无息的悲伤像是根植在她的心里。
她觉得很多人都可以当圣女,很多人也都想当圣女。
可是她不想当。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抹白色。
那同她一样小小的人站在她面前,俯下身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
白皙的手指握住她脏兮兮沾着泥土的脚腕。
温热的灵息轻轻缓解着她脚部的痛意。
看着眼前清冷板着脸的人,她有些微微愣住,圆圆的浅瞳里还盛着要掉不掉的水珠,反应过来之后有些呆呆地道谢:“谢……谢谢。”
“无碍。”
“素泠师姐近日闭关,让我教习于你。”
“我叫倾姬,你可以唤我小师叔。”
娇小却又故作老成的小姑娘如是说。
脏兮兮的孩子蜷起身子不再去看面前的姑娘,她有些羞忸地点头。
心中涌现出自卑。
“花颜见过小师叔 。”
海门里最不起眼的一隅,万千青树里的一株下,有人因着一丝柔情开始了执迷不悟。
从那以后,花颜有了小师叔的陪伴,有了小师叔的保护。
那群人意欲围堵殴打她时,小师叔会飞身来保护她。
缺衣少食被人故意苛刻时,小师叔会素手为她缝衣亲手为她造羹餐。
伤病发热缩在榻上强忍时,小师叔会整夜守在她身边。
烧得脸颊的小姑娘假寐着,偷偷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坐在木桌前的人。
花颜烧的嘴角干裂,身体像是被灌入了沉重的铅,脑袋晕晕沉沉的。但这些一点都不妨碍她心中漫涌出的欢欣,以及欢欣过后深深的的自卑与无力……
那些人说的没错,她根本不会用灵息,她是个废物。
这般想着,万千滋味交杂间她又昏睡过去。
不知是否只是在睡梦间而已。
她感觉有个人褪去衣裳,钻进被中将她拥入怀。
那日之后,花颜求见了素泠,言明她想要修蛊毒之术。
蛊毒之术要想修成,以身试蛊是必不可少的。
死于自己炼制蛊毒之术的修者更是大有人在。
花颜没有灵息,要想变强她别无他法。
于是她捏紧双拳克服下自己对死亡的恐惧,珍之重之地点头。
“弟子想修。”
可渐渐地,日子远去。
俩人逐渐疏远。
花颜只能在仙门道会间看那人一眼,不敢上前搭话也不敢过分靠的太近。
却没想到,在回去的途中倾姬走向她。
她依旧是那副出尘像谪仙的模样,让本就内心暗藏不耻之心的花颜越发忐忑紧张。
她刚要起一抹笑,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时,只见身前的女子顿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轻轻地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花颜如遭雷劈一般怔在原地,许久未曾回神。
姑娘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思百转间羞红了脸 。她陡然间捂住额间,精致如人偶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
是小女儿家的娇软和羞涩。
是那样的明艳。
而倾姬已然走远。
在花颜不知道的地方,有股声音在与倾姬交谈。
【宿主大人,任务完成。】
从那之后,倾姬似乎一直在躲着她。
她很想问问那日为何要亲她。
看着倾姬对她的徒弟格外关怀的模样,她只觉得心中酸意与苦涩按耐不住。
越来越多的人都来向那人表白心意。
她意外地暴躁,脑海中除了那人别无他想。
“你那日,为何要亲我?”
“一时糊涂。”
海门里最不起眼的一隅,纵横古道上的一条间,有人因着一句一时糊涂催心化骨。
花颜变得扭曲变得阴鹜,既然她从来都是孑然一身的,从来都是被人厌弃玩弄的,那何必再傻乎乎地求怜别人的喜爱呢?自己抢来不更好吗?
于是,她下情毒,她炼制同命蛊,她囚禁倾姬。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向来还是尊重她的,从不会做的过火。只是想要亲亲要抱抱罢了。
短暂的甜蜜总是能让她在痛苦中沉沦。
可也正是如此,倾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她不敢细看,怕里面有厌恶,有……恨。
也正如她想的那般,原来倾姬真的恨极了她。
在谷雨祭的烟火璀璨里,轰鸣的热闹掩盖了山崖边的刀枪铮鸣交错。
数百仙门子弟围聚在崖边,巍峨的群山隐约潜伏在薄雾之后,铁青的石壁在暗夜之下如被困俯的卧兽。
而衣着圣女祭祀袍的女子孤身立于崖边,她的双手在颤抖,周身不断冒着鲜血,苍白的面容上是强忍出的云淡风轻。
她知道,一旦她表现出任何虚弱,这些人便会争先恐后涌来将她杀掉。
“圣女花颜身心不洁,污毁谷雨祭,当诛。”
一句话引得数百人声声讨伐,大小起伏的声音响彻群山。
“圣女当诛!”
“圣女当诛!”
这让她气极反笑,压下喉间涌上的血,提气都有些艰难。
“我花颜,何时不洁了?倒是你们,而今是真的令人作呕至极。”
又是一阵剧痛,她眼前发黑,只听见那些人好像安静了下来。
在瞧去时,模模糊糊地看见倾姬从其间走来。
衣角染了鲜血,手中提着一把长剑。
长夜下,陡崖边,数百刀戈以备的围军中。
花颜放在心上的女子一步步向她走进,又一寸寸将长剑刺入她的心脏中。
她的鲜血止不住,如同搁岸的游鱼一般无力的张了张嘴。
她想问她。
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过她?
可是来不及了,那人将她猛地推下悬崖……
她在极速下坠着,崖下是魑魅魍魉的鬼窟,无数利爪将她往下拖。
被刺穿的心脏还在诡异地跳动,里面溢现出黑色的魔息初见生机。
眼泪终于决堤,随风流离于天际。
她好恨。
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对她这么好。
还要来亲她?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被安置于石床上花颜惊坐起身,脑海中依旧忆着如潮汐般而来的梦。
缓了半天才发觉自己身处海门里的地牢中。
万千滋味与滔天的悲伤让她恍惚。
原剧情里的反派,和她好像。
她坐在石床上,发呆了许久,终于缓缓低喃:“我觉得,孤寡一生也挺好。”
第12章 谷雨祭(2)
孤家寡人,至少随心随意,也不必被人背叛,不会被人始乱终弃。
越发坚定猜测,孤寡真好。
只听见一声突如其来的叹息。
“不好。”
正呆坐着想出神的花颜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倾姬站在床尾看着她,也不知站了多久。
地牢中昏暗无比,墙壁上挂着的烛灯也只能堪堪照亮一隅。
花颜霎时间见到倾姬更加恍惚了,她干笑几声。
“孤寡有什么不好的。世人不都道:无情则刚强,无爱则洒脱吗?”
倾姬冷着脸,她走过来挨着花颜坐下。
花颜鲤鱼打挺般挪到远了些。
见状,倾姬又起身挨着她坐下。
花颜再一次干笑着挪远。
一来二去,石床上已没了空位了。她索性直接站起身,笑着问道:“小师叔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
“把你抱回来便未曾离去。”
花颜本来还欲尬聊几句,如今听了这话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略微一思考。
“哦。”
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俩人一个不说话一个不想说。
终于有个人忍不住。
倾姬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小食盒,她轻轻地打开端到花颜面前。
“饿了吗?吃点吧。”
花颜抬头看她,这才发现倾姬脸上露出浅淡的笑。
很好看。
视线从她受伤的耳垂处略过,没有多说什么。
她没有接倾姬手上的食盒,而是问道。
“师叔说过要帮我,该怎么帮?”
倾姬垂下眸看不清神情,她将食盒又放好。
“明天谷雨祭,我会想办法把牵制你的骨笛毁掉,之后是去是留都随你。”
花颜没有应,因着那个梦她对倾姬的感觉很复杂。
理性上,她知道有同命蛊的牵制倾姬不会害死她。
但从感性上来讲,她本能地不想再相信她,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或许师叔也可以让我现在就逃走。”
倾姬摇头道:“不可以。”
有骨笛的存在,花颜不可能跑脱。
她不能赌。
花颜看着她的侧脸,心中微讪。
她不再理她,连平素老好人般的假笑都不装了。
知道原剧情反派被万人迷骗心后,她越来越觉得倾姬不是好人。
一屁股坐在石床上,把倾姬挤走之后径自躺了下来。
随后看向倾姬,一副“我都要休息了你还不快离开有事吗”的模样。
被挤走的那人无声笑了笑,吹灭烛灯走出地牢。
甫一走出地牢,倾姬便弯下了腰,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力量的流失让她虚弱无比。
【花颜的封印是半生印,那些人就没想过让她活着。不管是你为她动用了多少灵息,都不会彻底解开。】
【就算解开封印,那邪祟也不会被轻易消灭……】
【闭嘴。】
倾姬倚靠在墙壁前冷言,闭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昏暗的甬道中,烛火闪动,为她的身形延描出了细长朦胧的剪影。
在烛灯忽闪明灭间,日头渐渐升起。
全堰朝最神圣的日子终于来临。
地牢大门打开,花颜走了出来。
步履盈盈,珊珊作响,鬓云欲度香腮雪。
一身金银丝羽缎长裙,额前玉坠珠冠隐约犹见美人海棠面。
未施粉黛的姑娘皎若秋月,瑰姿艳逸。
长长的甬道里回响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大门再一次打开,门前迎接的那人罕见的穿了一身黑衣。
银丝在细锦的料子上勾勒出云雁,精巧的裁衣衬的那人腰身不堪一握,妙曼的身姿格外吸睛。
她的长发被利落的束在身后,发带飘扬。
可是此时,这人眼中似乎便再没了其他的风景,满眼只装得下款款而来一身盛衣的姑娘。
无波无澜深邃的眼眸中也不由得闪过宠溺。
她扶上花颜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将她领到声势浩大的游车旁。
在众人的惊叹下,珍之重之地将花颜扶上马车中。
车内两人相对而坐,花颜依靠在车身上假寐,倾姬一直在看着她,让她多少有些尴尬。
而倾姬不知从哪来拿出了一个小毯子,倾身披在她身上。
许是路途坎坷的原因,马车陡然间晃动一瞬。
身穿黑衣的女子身形不稳直接就扑在身前盛装娇媚的姑娘身上。
花颜身不随心地将她接住,妙曼凹凸的温软就这样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前。
她只要微微一低头便可以看到那人的修长的脖颈和傲人。
“花颜。”
灼热的气息从她的头顶喷洒而来,带着幽幽清香。
“你的衣襟太低了。”
闻言,花颜下意识低头看去,雪白的圆团被紧紧裹在衣裳中,露出了若隐若现的沟壑与诱人的锁骨。
好像是低了些。
随后她双眼瞪圆,抬头看向身上的人。
“非礼勿视。”
长发落在那人的身侧,倾姬低着头,漂亮的眼睛看着花颜胸前,红唇几乎要贴上花颜的额头。神情颇为忍耐,眉头紧皱。
她快速起身,将小毯子往上拽了拽,盖住了那处的美好。随后坐回原处闭眼休憩,不再去看她。
一路相安无事。
马车不知拐进了何处,路途越发颠簸,到最后马车缓缓停下。
车上的人们纷纷走下,花颜环顾四周,只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变得紧绷绷的。
这里的山崖,是她在梦里看到的那个。是反派被仙门围剿的山崖,也是倾姬一剑将她刺死的山崖。
虽然她没有切实体会过,但她知道这一定很痛。
她瞥了眼身侧倾姬,心中古怪的情感越来越浓厚,像是有什么热烈想要冲破心旌。
原先她以为倾姬换了个内里,可是自从在梦中看破反派过往片段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人的小动作与细微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
或许,倾姬重生了。
她缓步拾阶而上。
这个地方怪异的很。高嵩的山上不见任何植被与动物,似乎这里的一切被阻断了生机。白玉似的阶梯直通向山顶的祭庙。
庙宇是白墙红瓦,雄伟的建筑占据了整个山头,像是盘踞于此的巨兽。山风陡然间变得凌冽起来,呜呜地刮着,从阶梯向上望去,惊觉人在此面前是如此渺小,让花颜不由得心慌。
她提着裙摆往上走,山风撩得她的珠冠叮当作响,修长的睫毛掩着她如琉璃般的浅瞳,殷红的唇宛若盛放的玫瑰。
而她的身后跟着的女子清雅出尘,倒是一身黑衣为其更添一份冷肃。
普通仙门弟子不允入内,山腰的一行人皆沉息屏气地望着抬步前行的两位女子。
纵使他们在心里看不上花颜,但在圣洁的谷雨祭面前也不由得隐匿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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