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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乐扬看向窗外。
这里是典型的藏区地貌，高山低谷错落，褐黄的岩身布满岁月蚀刻的纹路，石棱在日光下切割出冷峻的阴影，仿若天然的警戒线。褶皱群山顶端覆着皑皑白雪，衬着蔚蓝清爽的天空，但鲜少见到绿意，因而又显得荒凉、空旷又萧瑟。
不过如果忽略掉满地污血和残肢，也算别有一番意境，能称得上人间美景。
“啪——！！！”
一条黏腻的触手突然甩上车窗，直愣愣砸到展乐扬眼前，上头利齿一样密密匝匝，不断蠕动的东西看得人头皮发麻，阵阵作呕。
展乐扬呼吸一窒，心脏漏跳半拍，发出短暂急促的抽气声，接着双眼被陆钦温热的手掌捂住。
展乐扬这才回神，手脚无力发软，胃里一阵翻涌。
宋安阳张牙舞爪大叫，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什么东西！？”
周炜道：“都是突变体变异长出来的。”
宋安阳一阵恶寒，仿佛隔着车窗都能听到触手蠕动的咕唧声。
“还好吗？”陆钦眸中流露出关切和担忧。
展乐扬如实道：“有点想吐。”
陆钦问：“头晕胸闷吗？”
展乐扬：“有点。”
宋安阳道：“可能是高原反应。”
陆钦眉心紧蹙。
展乐扬捧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啪啪——”
又是两声巨响，贴在车窗上的触手嚣张又充满恶意地拍打着，窗外瞬间黏上大片混着灰尘的黑红黏液。
宋安阳凑过去看，一只突变体卡在车底，嘴巴大张几乎裂开，五根长满脓包遍布滑腻黏液的触手从其中伸出，拼命的往车门缝隙挤。又因为太过用力脓包破裂，溅射出无数粘稠的黑红液体。
车窗上，那根触手见打不碎玻璃，突然开始狂躁地猛砸车窗，本就脏污不堪的玻璃更是雪上加霜，直到触手彻底断裂。
碎肉跟着脓液血迹缓慢滑下去。
“别担心，车子很结实，他们进不来。”周炜安慰众人，“这几天总有突变体来骚扰，但都没突破进来过。”
展乐扬青着脸，差点吐出来：“我感觉我在演生化危机。”
宋安阳麻木道：“可不是么。”
车里除了陆钦和周炜，所有士兵反应都差不多，恶心震惊，同时心里又对此次行动多了几分沉重。
周炜带他们饶了将近半小时的路，才抵达距离研究所五十公里远的营地：“研究所十公里以内的突变体太多，驻地不能靠太近。”
宋安阳问：“有多少？”
周玮回忆起看到过的场景，仍然忍不住打寒颤：“几乎每一只丧尸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了变异。”
潜龙小队只看过送来的影像和数据，因此自认为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们在看到成百上千拥挤在研究所周围的突变体后，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驻地背靠山坡，前方视野开阔，红外热像仪在驻地周围兢兢业业工作着，但仍有士兵警戒站岗。三顶军绿色帐篷紧挨着扎在空地上，一辆军用卡车和两辆相同的装甲车首尾相连，如果再加上他们开来的这辆，刚好能形成一道屏障，将帐篷圈在其中。
其中一辆装甲车车门大敞，能看到车厢上整齐挂着四四方方的屏幕，各种数据在上面闪烁跳跃。
有士兵从车上下来走到陆钦面前敬礼：“陆少校。”
陆钦同样敬礼：“安排得如何了？”
“炸弹已经提前埋好，武器尚且充裕，明天……”
两人迅速开始交接工作。
陆钦突然停住掀帐篷的手，转身对展乐扬道：“你先去休息。”
展乐扬身形明显没有士兵们强壮，跟在陆钦身后的军人王超顿时明白他是这次行动的另一位主角，于是指着其中一辆车说：“可以去这里。”
陆钦问：“有葡萄糖吗？”
王超点头：“有。”
周玮道：“我去拿。”
“麻烦了，你们先进去，我稍后就到。”陆钦带着展乐扬上车，拿出新的睡袋铺开，“晚饭的时候叫你。”
展乐扬任由对方脱下身上的外套：“我不参加吗？”
陆钦：“不急，晚点我会单独告诉你。”
展乐扬此时太阳穴突突的疼，便也不再推脱，恰好周玮拿来葡萄糖口服液，喝完后他直接钻进睡袋。
陆钦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
展乐扬醒时，天已擦黑。
潘远浩打开车门，趁机钻进车里的寒气冻得展乐扬一阵哆嗦。
“你醒了呀。”潘远浩露出憨厚的笑，“正好吃晚饭。”
“钦哥他们呢？”展乐扬接过潘远浩手里的两个碗。
潘远浩顺势上车，竖起一旁的折迭桌：“陆少校他们去附近排查了，估计很快就回来。”
他拿过少的那碗面：“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吃你那碗。”
潘远浩道：“吃不下吗？”
“有点没食欲。”
潘远浩将碗对调，但还是强调：“那也得吃饱肚子。”
他的性格出乎展乐扬意料，不似当初木头似的站在门口那般冷淡，反而热心老实，相处起来让人觉得放松又自然。
这支队伍里大概没有擅长厨艺的士兵，高压锅把面条压的无比软烂，牛肉罐头也无法拯救回它的口感。
展乐扬囫囵喝了半碗，实在是吃不下，便放下碗筷。
潘远浩收拾好东西，又折回车厢，解释道：“陆少校让我帮忙照顾你。”
展乐扬无奈道：“不用，我没什么事了。”
病毒让展乐扬在短时间内快速克服了高原反应。
潘远浩笑了笑，突然说：“你好厉害。”
展乐扬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潘远浩：“普通人遇到这些，肯定怕的不行，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恐惧。”
“那倒真不是。”展乐扬苦笑，“该怕的还是得怕，只是……我没得选择。”
潘远浩表示理解：“其实我很感激你的这个选择，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心甘情愿。”
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丝因为剖析内心而产生的赧然：“多亏了你，这场灾难才能结束。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研究院的人对你冷眼相对，甚至将你当成异类，我也听说你从小就接受实验，吃尽苦头，但你仍然来到这里——”
展乐扬笑了两声，打断他：“也不是从小吃尽苦头吧。”
潘远浩好脾气道：“但不管怎么说，普通人很少有勇气迈出这一步，也很少有人在遭遇这么多不公后，仍然保持心态，顾全大局。”
他盘腿坐在一边，昏暗的车灯给他年轻的面孔罩上一层朦胧的柔和：“研究院那些人始终是少数，尽管很多人不知道疫苗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你为此到底面对付出了什么，但他们都由衷地感激你。”
“这两天安全区在组织疫苗注射，我去帮忙维持秩序，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潘远浩真诚道，“小展哥，你很勇敢。”
展乐扬摇头笑道：“我可没有那么伟大。”
他转移话题：“你呢，为什么选择参加这次行动？”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我应该参加。”潘远浩挠了挠寸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这场灾难已经带走太多人的生命，需要有人站出来将它终止，既然我能力，那么我就不该缩在身后。”
他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对展乐扬道：“我不是用道德绑架你，我说这些只是单纯想感谢你，也、也替我们班长感谢你。”
展乐扬：“你的班长？”
“嗯。”潘远浩眼底染上些许哀伤，“丧尸爆发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好带着孩子来探望，我们把幸存者带回军营，却带来更严重感染，班长为了救人，错过了救妻儿的最好时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他面前变成丧尸。所以他恨这群怪物，也希望有人能了解这一切。”
潘远浩吸了吸鼻子：“班长对我有恩，为了他的遗愿，我也应该站出来。”
展乐扬问：“你不怕吗？”
“怕，但我不能退缩。”潘远浩目光坚定，“如果每个人都退缩，那这个世界岂不是要彻底被丧尸占领。”
展乐扬垂眸。
潘远浩说的没错，总要有人站出来，总会有人负重前行，安全区一开始不也是战士们用生命和血肉一点点填出来的吗？他就像现在，消融病毒的数据也需要他们这一群人深入虎穴去寻找，否则，人类依然要在水深火热的地狱中挣扎求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外面车灯闪烁，是陆钦他们回来了。
潘远浩拍拍展乐扬肩膀：“明天不要担心，我们都会保护你。”
陆钦带着满身寒气上车，潘远浩隐约知道他们的关系，识趣地离开。
陆钦：“好点没？”
“好多了。”展乐扬问，“顺利吗？吃过晚饭了吗？”
“顺利。”陆钦摸了摸展乐扬柔软的头发，“吃过了。”
车外，其余士兵都在忙活各自的事情。
陆钦目光温柔又安静地落在展乐扬身上，两人对视片刻，陆钦伸手按在展乐扬后脑，低头同他接了个缠绵濡湿的吻。
他们隐匿在昏暗的阴影中，旁若无人地亲昵，以交缠的唇舌诉说爱意。
*
夜晚，营地突然躁动起来，展乐扬从浅眠中惊醒，眼皮突突直跳：“发生什么事了？”
“待在车上。”陆钦按住展乐扬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并塞给他一把冲锋枪，随后下车。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把东西收上卡车和装甲车，一分钟后，车辆依次发动。
行驶到开阔地带，展乐扬才发现一辆浑身□□的轿车正在他们身后疾驰追赶。
几乎包裹整个车尾的火焰因为飞速前进而被带的向后，在墨蓝色苍穹和群山映衬下，张扬飘逸，充斥着莫名的震撼感
一只突变体尖利的五指扣进车顶，火焰将它的四肢烧得焦黑，它却无动于衷，凶狠又贪婪地死死盯着车里的鲜活的猎物。
更恐怖的是，在轿车不远处，十来只突变体用怪异扭曲的姿势奔跑跳跃，穷追不舍。
最后方的装甲车放缓速度，密集的枪声骤然划破寂静的夜空。
轿车在一顿猛冲后彻底报废，车上的五人在爆炸之前连滚带爬地跳车，其中一人被突变体利爪勾住小腿，瞬间陷入丧尸的包围，惨叫声让人心理一阵毛骨悚然。
剩余四人得到喘息，拼了命往前跑。
装甲车保持着普通人能追上的速度，两名士兵站在车厢尾部伸手接应：“快！”
四名幸存者很快上车，在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只突变体猛地撞进车厢，瞬间挠破一名士兵的脸。
士兵忍痛抱住突变体的腰，就地翻滚滚出装甲车。
“走！别管我！”士兵落地瞬间爬起来将一只背部生翼滑翔掠过的突变体扑倒在地，二者立刻扭打起来，突变体尖利的捂住狠狠插进他的腹部，热血浸湿地面，更多突变体将他包围，一条手臂被甩上半空。
可装甲车没有丝毫停顿，全速前进。
接着爆炸声响，大地震颤，耀眼的火光照亮整片夜空。
展乐扬几乎贴上车窗，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视死如归的场面。
宋安阳死死抱住怀中的枪，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其余人亦是沉默，气氛沉重悲伤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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