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以这副满载而归的架势回到白水澳,一路往家里船上走时,看愣了一众人。
当晚白水澳老少饭后的闲话,即成了四处打听钟洺前几日是往何处去了,又是在哪里发了大财。
第57章 【加更】
“让你早回来,怎又去买这么些东西?”
为了给钟洺接风,两家人一起忙活晚食,钟春霞洗完菜,正站在船尾往海里泼水,见了钟洺立刻放下盆。
钟洺抬了抬抱着绸子布的胳膊,“不是我买的,也是人家给的,我赶着回来尚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往街上逛去。”
因站在岸边,左右都能听见,他说得含糊,钟春霞却听得懂,当即便觉得虽人回来晚了,好歹没白累一趟,总归拿到了酬劳。
苏乙早在舱里支开桌子,用筷子搅和馄饨馅,钟涵也趴在桌子上认真看,突然,两个哥儿听见外面钟洺说话的声音,前者一把搁下筷子往外走。
刚两步走到舱门处,就见钟洺大包小包地弯腰进了来,同他俩笑道:“快来接一把,我都不知先松哪只手了。”
苏乙赶忙接过那匹布,钟涵接走茶叶罐,一罐茶叶不过两斤沉,即使是他也抱得动。
随后钟洺揭开背后的绳结,拆下两匹棉布来,此外尚有一个他离家时带走的包袱,以及怀里揣的一包银子与银票。
“怎么带回来这好些东西?”
苏乙暂不知布包里有银子,他单帮着钟洺把三匹布摞好,接过钟涵手里的陶瓷罐子搁在地下,就已惊得不行。
尤其是其中一匹布,外头裹的粗布掀开,居然露出独属于绸布的光泽。
“都是黄府赏的,另外两匹是好棉布,比我给你下聘时那两匹还细软。”
无论是不是水上人,这年头的穷人家多穿麻布,水上人有些会织蕉布卖去布坊换家用,实际自己也穿不起,倒是不少村户人会种苎麻,闲时织麻布自家穿的。
棉布也分粗棉、细棉,细棉里又能分出几等来,在这之上,还有绫罗绸缎,皆非他们敢于肖想。
“我不懂裁衣,到时你比划着用,想做什么新衣裳都好。”
钟涵年岁小,对穿在身上的衣裳好坏无甚概念,他更好奇自己刚刚抱着的罐子里装了什么。
钟洺蹲下来为他启开,一股茶香蔓延开来,“这一罐是茶叶,咱们也不懂,留着日后待客时喝。”
钟涵好像还挺喜欢闻茶叶味的,他凑近罐子口像小狗似的嗅了嗅,舔舔嘴巴道:“大哥,我能喝茶么?”
钟洺揉他脑袋,“现在太晚了,不能喝,喝了你晚上要睡不着觉,你要是想喝,明天白日里给你泡一碗。”
布和茶叶都说完,只剩一包银子,苏乙早先接过放到一旁时就猜到当中是什么,夫夫两个对视一眼,默契地先将其放进箱子里,这个时辰家家都在船板上做晚食,人多眼杂,待晚上夜深人静时再看不迟。
晚食说了包馄饨,面和馅都备好了,主场在钟洺家船上,唐莺和唐雀姐弟俩过来凑热闹,苏乙这几日里早学会了擀面皮,擀得又快又好,钟涵洗干净手,拿一张面皮放在掌心里,煞有介事地开始折。
唐大强早在知道钟洺晚上回来时,就趁退小潮去海边捉鱼了,赶上运气好,岸边水洼里就能找到搁浅的鱼,只要不图拿出去卖,不挑拣大小和品相,想给自家凑出一顿饭着实简单得很。
回来时他果然拎了三条鱼,一条大多宝,两条六七寸长的小鲅鱼,桶里装了半桶白蛤蜊,几个拳头大的肚脐螺,还有一把填缝的裙带菜,两三个蛏子和小杂鱼也在里面,准备拿来喂猫。
多宝鱼清蒸,鲅鱼红烧,白蛤蜊和肚脐螺直接煮熟,海菜凉拌一碟,家里还有之前腌的咸肉,切一块下来配在乡里豆腐摊买的千张,做个咸肉蒸千张,算得上极像样的菜了。
鸡鸭排骨等都没买,炖起来只怕来不及,家里有鸡蛋,这也是荤菜,单独和野葱炒一盘同样香得很。
馄饨包起来快,包够两家人吃的数量,苏乙架上火帮忙做菜,馄饨熟得快,不急着下锅,不然等吃时就不好了。
钟洺想插手分担,无论是唐大强还是钟春霞,亦或是苏乙都不肯,只让他歇着。
两艘船转一圈,没得到半点活干,哪怕择葱剥蒜都轮不到他,钟洺怎歇得住。
钟涵和雀哥儿一道,说要出去找多多,还想喊上钟洺一起,钟洺却不想离夫郎太远,他盘腿在船板上坐下,非要帮苏乙烧火打下手。
苏乙没办法,只得任他去,至于期间被捏了几次手,揉了几次小指头,反正没个消停时候,俱都按下不表。
钟洺这几日在海上没缺了吃喝,回了家却还是胃口大开,一碗馄饨二十几个,他连吃了两碗才罢休,里面能轻易看得出哪些是钟涵包的,幸好没有下锅后散开变片汤,余下都是苏乙做的,皮薄馅大,虾仁饱满弹牙,汤里飘着紫菜和蛋花,越吃越香。
吃饭时难免被问到回来晚了的缘故,钟洺提及遇见海龙卷一事,听得一桌人直喊后怕,苏乙直接放下了碗,眉头锁紧,连吃饭都忘了。
“亏得黄府派去的海船结实,这要是个寻常小船,但凡晚一步早就被吸进去了,跑都跑不及。”
钟春霞略白了脸,心中惴惴道。
唐大强也说,近海讨生活足够养家糊口,以后还是少往远了走。
“你成了家,有夫郎有小弟,以后还有孩子,银钱挣多少是够?现在日子过得也不差,也该为家里人多想。”
钟洺挑出一只肚脐螺的肉,拽去苦胆放到苏乙的碗中,安抚似的在桌下拍了拍夫郎的手背,颔首道:“这回也是机缘巧合,往后再有此等事,我也不会轻易答应了。”
馄饨一碗多是汤汤水水,不比别的顶饱,桌上一共七张嘴,围着七个菜下筷,吃到最后不剩什么,饭后将锅碗瓢盆洗涮一番,唐家人拍着肚皮回了船。
苏乙撤下吃饭时就烧上的热水,混着缸里新打的淡水进浴桶,好让钟洺痛痛快快洗个澡。
因和钟涵说好,大哥洗澡,他是小哥儿不能看,加上钟涵吃多了怕他积食,教唐雀领他去外面木板桥上和别家孩子耍去。
多多这个猫爱凑热闹,吃饱肚子也跟着跑去外面溜达,伺机观察有没有路过的水耗子。
原本它是瘦得皮包骨的,后来到了钟家顿顿好吃好喝,给喂到精瘦,现在则有慢慢圆起来的趋势,一天到晚在外面打野食,吃鱼吃虾不说,到了家还有饭,拍肚子都能听见响。
人和猫都走了,船上仅余钟洺和苏乙,后者关上舱门,拿着布巾给坐在桶里的汉子擦背。
因船上地方窄,他们买的浴桶也矮小些,苏乙用着刚好,钟洺用起来就略局促。
实则这浴桶本就是成亲时添置,为了给新夫郎用的,钟洺从来洗澡都是用盆子直接往身上泼,平日就罢了,今日苏乙坚持说泡澡解乏,非把他按了进去。
“我身上不脏吧?在船上这几日我也成日里洗澡。”
他双手搭在浴桶边上,朝前浅浅躬身,以露出后背来让苏乙帮着擦洗,有些忐忑道。
虽然夫郎给擦背舒服得很,但要当真擦出来脏污,岂不煞风景。
小哥儿擦得认真,拿着布巾擦几下后再蘸蘸水,离近了时,轻柔的呼吸扑到皮肤上,带着温温的热意。
“不脏,你成日在海水里泡着,脏不了,我给你擦一遍就罢。”
苏乙道:“不过你这背上晒得有些发红了,摸着疼不疼?一会儿擦干了我给你抹点芦荟汁子。”
海上日头最烈,常有汉子出海一趟回来就晒脱皮的,碰下就火辣辣地疼,水上人的船上多备着野芦荟捣的汁子,赶上这等情形了就拿出来涂抹,多涂几次即能见好。
钟洺本想说他不爱往身上涂东西,上次的药油就罢了,芦荟汁子是可有可无的,此时忽而一个念头闪过,他想到什么,把心里话咽回去,改口说好。
见钟洺听劝,苏乙莞尔,仔细给汉子擦了后背,把布巾涮干净搭在一旁,“那你自己洗着,我去把芦荟汁子找出来。”
这等不是天天用的东西不会摆在明面上,船舱就这么巴掌大地方,要找什么时难免翻箱倒柜地折腾一通。
水汽氤氲,苏乙听着后面阵阵撩水声,从一靠角落放着的矮柜里寻出芦荟汁来。
这柜子据说是钟洺爹娘成亲时打的,用了好木头,这些年搁在船中水上未见朽坏,放些零碎物件好用得很。
他抱着罐子在耳边晃了晃,听着里面的声响回首道:“本以为不多了,害怕不够用,实则还剩半罐子,够你这次……”
说到这里,苏乙不经意间抬起头,却见本坐在浴桶里的汉子换成了低头站在桶里的姿势,宽阔的后背、紧实的长腿尽数一览无余,皮肉间的线条随着动作起伏清晰可见。
再一想到假若钟洺此时转过身,自己会看到什么,苏乙脸颊顿如火烧,猛地背过身去,简直怀疑身后的人是故意的。
事实上钟洺真没想那么多,他嫌弃浴桶洗起来挤得慌,索性站起来擦洗,哪怕在舱内他这个身高站不直,也好过在桶里束手束脚。
擦到一半时他反应过来,回头看去,发觉自家夫郎正对着舱外的方向跪坐着,不知低头在忙活什么,小小一只,像朵蘑菇。
钟洺轻咳一嗓,故意唤道:“阿乙。”
苏乙摩挲着掌下的罐子,浅浅侧首,却没回头,顶着绯粉的耳朵道:“怎么?”
“我洗完了,你帮我递块干布巾,我好擦两把头发穿衣裳。”
苏乙哪怕猜到钟洺有“图谋不轨”的可能,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把罐子放在原处,挪着小碎步去拿干布,期间眼睛一直避着浴桶的方向。
钟洺看在眼里,只觉可爱。
待干布终于拿到手,苏乙朝前递时,他偏不好好接过,而是一把紧握住拿布巾的那只手,小哥儿惊惶之际忘了视线该往哪里放,一眼扫过时,终究还是瞧见了不敢看的地方,诚如想象中那般“骇人”。
瞬间好些个深夜里熄了灯后的情形在眼前浮现,他不单脸颊烫,掌心也开始发烧。
更何况他还答应过钟洺另一件事。
把手里的干布往钟洺手里一塞,苏乙偏过头去,鼓起勇气道:“你先把衣服穿上。”
第58章 秋雨
钟洺套上衣服后不久,钟涵也回来了,有他在,船内没了半点风月旖旎,令钟洺越发觉得水栏屋不建不行。
一家人挤一艘船的日子他们过不惯,索性不去过,横竖有赚钱的本事和足够的银钱,饶是不能去岸上盖屋,也总有别的出路。
到了睡觉的时候,席子铺好,钟洺讲起出门几日在海中的见闻:铺天盖地的鱼群、翻飞舞动的水母、路过的海龟与海蛇、多彩的珊瑚、柔软的海葵、碗大的绿色鲍鱼、石头缝里安家的赤红色龙虾……
说着说着,钟涵就没了声音,一看早已阖眼睡着。
苏乙给手中的布鞋缝过最后一针,使牙齿咬断了棉线,多多本趴在他腿上睡觉,见他动了,也起身伸了个懒腰,抖抖毛离开。
“你回来得巧,正赶上鞋子做好,套上试试合不合脚。”
苏乙凑起一双布鞋递给钟洺,后者接过穿上,往外面船板上踩了一圈回来,“合适,再穿穿就更跟脚了。”
“是这个理,合适就好。”
这还是苏乙第一次给钟洺做鞋子,见着对方喜欢,他自也开心。
家里船板睡前都用水冲过一遍,皆是干净的,鞋底踩过也不脏,等会儿放回箱子里,天冷时再拿出来穿。
钟洺帮苏乙收拾着针线筐子,不由道:“我记着走前那两日刚糊好袼褙没多久,不过几日你就把鞋子全做好了,定是夜里又点灯熬蜡的,多费眼睛。”
苏乙总不能说他是一闲下来就想钟洺想得厉害,手里没个寄托,只得一针一线地做鞋子排解。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我有日子没做鞋,之前做小仔那双时还有些打磕绊,做完练熟了,再做你这双怎能不快。”
针线筐是个藤编的小篮子,上面还有个大小一致的盖子,盖上后放到高处,免得钟涵不小心碰到扎了手,也能防着多多这只调皮猫去翻着玩。
安顿好针线,苏乙转了转脖子,做针线活总要低着头,时间久了难免有些酸胀不适。
一双大手挨上后颈,撩开头发后帮他用力捏了几下,钟洺手劲大,掌心干燥而温暖,经他揉按,苏乙舒服地眯起眼睛。
小哥儿的脖颈修长而细瘦,钟洺将那片皮肤揉热,忍不住凑近亲了一下。
因他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苏乙周身打了个激灵,回头时望来的目光则无多少嗔怪羞恼,钟洺意动,背对着钟涵睡觉的方向,把夫郎拽进怀里轻声问:“这些日子,想没想我?”
苏乙因这个动作而紧贴钟洺的胸膛,耳畔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遂知晓钟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并不平静。
“想的。”
他小声开口,下一刻脸颊被向上捧起,有几分粗暴的动作直压而下,碾过他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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