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脑海里又变成漫天烟花下的玻璃墙内亲密谈笑的檀郎谢女。
她曾给余堇定下有期刑罚,心里到底留了两人和好如初的期望,可犯人是个骗子,一次又一次骗过法庭。
她手握法律的天平,忽然失去理智,只想将天平砸向那人头顶,用最尖锐的刺捅进心口。她想看她流血,想看她痛哭,想看她跪在地上乞求无门。
不要公平了,以暴制暴可以吗?犯人毫无悔改之心,期望不过妄念,这个人,可恶得让她气极无声。
呵,余堇,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在玩弄人心这件事上,你还是那么得心应手。
好险,差一点就又被你骗到。
谢君瑜什么都没说,她转身就走。余堇连忙去抓谢君瑜手腕,可谢君瑜实在走得太快,她只抓到一团空气。
叶天没看明白眼前这一幕,也没看清谢君瑜的脸,只看到余堇急匆匆追出去的背影。
“小堇!怎么了!”
谢君瑜刚走到走廊,叶天这一声她听到了。
小堇……三年前在毕业晚会那一晚,这个男人也是在视频通话里叫小堇。
小堇,真亲密啊。
谢君瑜走的速度更快,连外面的泥巴路也不再避让,直接踩上泥团,任凭踩溅的泥点飞上自己的鞋面裤管。
快走出这条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路时,余堇终于追上谢君瑜。
余堇抓紧谢君瑜的手腕,死活不肯放开。她要开口说话,谢君瑜愤恨地盯着她,抢先一步。
“余堇,你是不是觉得玩弄我真的很有成就感?这就是你口中的朋友吗?”她讽笑,“是,确实是朋友,前任男朋友,可不就是朋友嘛。”
余堇把掌心的那截手腕抓得更紧,急切解释:“我和叶天不是——”
“上个月月底,你和他在帕科吃饭,你笑得好开心啊。”谢君瑜打断,眼里的恨意更浓,“你要见谁,要跟谁暧昧,要跟谁上床,通通跟我没关系,我一丁点都不想知道!但你别再假惺惺说在意我,我真的好恶心!”
帕科……林西说谢君瑜心情不好就是在那天,所以,所以谢君瑜是因为见到她和叶天……余堇终于弄明白那一晚谢君瑜对她的抗拒,以及第二天在金钏,谢君瑜为什么要说玩弄两个字。
有个戴着工帽的人过来检查设备,看见有两个人站在泥巴地里,友善地提醒:“这儿全是泥巴,而且等会儿就要下暴雨,你们快别站这儿了!”
余堇看那人一眼,把要对谢君瑜说的话忍下,冲他点点头,强行把谢君瑜拉到心理咨询室那栋楼后面的小林子。
谢君瑜不想过去,一路都在挣扎,但余堇不放她走,卡在她手腕处的力道大得吓人。
这片小林子是学校专门规划的,各个咨询室打开窗都能看到这片绿景,有助于平复咨询者的心情。
余堇一直把谢君瑜拉到林子深处,这里很安静,咨询室也看不到。
谢君瑜终于甩开手腕上的束缚,她连看面前人一眼也不愿意,直接越过余堇,想走出这片林子。然而余堇力气太大了,腰上被人一拽,谢君瑜撞进余堇怀里。
先是疼痛,然后她才感受到余堇的体温。
“余堇,你欺人太甚!”
“我和叶天没有在一起过。”
几乎同时响起。
余堇抱得很紧,甚至称得上是束缚,她把头压在谢君瑜耳旁,不断强调:“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过。”
察觉到怀里人稍稍安分下来,余堇继续解释:“我说过的,我没有爱过男人,更没有和男人在一起过,叶天只是我的朋友,一直都是朋友。”
良久。
谢君瑜深吸一口气,声音极其平静,她问:“林宥嘉演唱会上你给我看你和他的合照,你说他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是假的?”
“嗯,假的。”
“三年前我叫你来看我弹琴的那一晚,我给你打视频,他接了。”
“那天……那天我和他见过面,手机落下了。”
“那在帕科呢?”
“那顿饭还有其他人在,只是她中途打了个电话,所以——”
“余堇,”谢君瑜笑起来,笑声小,说话声小,胸口的震动起伏也小,“你说了好多话啊,我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说你没有谈过男朋友,可过去几年你明知道我在意这点在意得要命,你却一句都没有解释过。”
“你说你曾经对我动心过,可你不让我说爱你,很少主动抱我,一直都把我当工具人。”
“你说现在你想挽回,想和我重新在一起,可你从来不解释为什么这三年一次都没有找过我。”
“你以前总爱说我们之间差的是八年不是八天,所以余堇,你的反复无常自相矛盾也是因为我们相差的那八年吗?如果是这样,我想我永远也无法明白你。”
“你说得对,那八年,我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谢君瑜的胸口好疼,余堇一直将她死死按在怀里,她只听到疯狂无序的心跳声,可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余堇的。
默了半晌,余堇终于轻颤着声音开口:“我有病……”
才说三个字,余堇的话就被谢君瑜的笑声打断。
“对,你的确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有病就去看病啊,疯子跑出来,是想祸害世界吗?能不能靠点谱负点责啊,打扰到别人了怎么办?”
“余堇,你打扰到我了,怎么办?”
这一句完全是在恨意驱使下说出口的,说完谢君瑜就不再开口,可余堇也没有再开口,谢君瑜只听到疯狂无序的心跳声凝滞了。
余堇喘了几下气,气息就打在谢君瑜耳廓。她松开谢君瑜后退一小步,眼神疲软,脸色灰败得像是在关乎性命的大战中输得一败涂地。
她淡淡看向谢君瑜,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问:“你来心理咨询室干什么?”
谢君瑜刻意忽略掉余堇眼中的凄楚和语气里的脱力,她盯着余堇几乎被泥水溅满的裤子,恍惚看见心软的法官正弯腰捡起血迹斑斑的天平。
说好要以暴制暴的,怎么这一刻就心软了呢?
她咬咬牙,狠心说道:“余堇,跟你这样的人待久了,是会疯的。”
“而我,不想疯。”
第42章 究竟要怎么做啊谢君瑜
谢君瑜离开得很干脆。
余堇一个人站在林子深处, 周遭全是死寂,她动弹不得,连迈一步的力气也没有。
头顶的叶片渐渐下压, 滴答——
一滴水珠擦着余堇鼻尖落下。
天越发沉了,乌云像是要吞噬过来,眼前只剩灰暗。那个工头说得对,暴雨快来了。
余堇不知道谢君瑜去了哪里,她没有力气去找,呼吸已经花光了浑身气力。
一切都是错的吗?开头一步错了, 之后的每一步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回到车上, 余堇撑在方向盘上没动。今天她穿的是浅色裤子,整个小腿都没逃过泥点的攻占, 甚至还有好些泥水溅到了大腿。腿上又湿又脏,难受得很, 但余堇没心情在意,她的手机震个不停。
是叶天。
“小堇,发生什么了?”
余堇无意多说,本想糊弄过去, 却听到叶天那边有人在说话。
“叶医生,预约这个时段的同学又回来了, 您看还能不能继续……”
余堇立刻正色:“这是小君瑜。”
她把刚刚的事情简单说了,掐头去尾,只说谢君瑜以为他们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
“叶天,我知道你作为心理医生不能透露患者病情, 但小君瑜她……我不知道她怎么了, 如果她很难受,你一定跟我说一声行吗?”
余堇脑子很混乱, 谢君瑜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她从来没有预想过,她已经病了,她不想谢君瑜也生病。
她已经不太理智,不然也不会想不到,谢君瑜才撞见“旧情人”碰面,现在去而复返,怎么可能说自己的情况?
谢君瑜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了解余堇的过去。
混乱中的余堇想不到这些,可叶天知道,他也察觉到余堇此刻的情绪波动,急忙安抚:“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开导她,小堇你不要急好吗?心理咨询是我的工作,我有分寸,但她要是问别的……”
“不要说……不要说……”
在林子里谢君瑜那样的反应,说了又有什么用,谢君瑜不会接受的,只会觉得她又在假惺惺骗同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又把谢君瑜推远了?
如果你想看我痛苦……心如死灰,可以让你满意吗?
余堇挂了电话,彻底脱力,头一下磕在方向盘上,砸出一道持久尖锐的喇叭声。
像她无望的呐喊。
叶天和余堇通完话没多久,不久前那个怒而离场的高个女生重新推门进来。
他对谢君瑜的长相印象并不深,出国前,余堇从没有给他看过谢君瑜的照片,也就在帕科吃饭的那天看了眼谢君瑜的样子。
当谢君瑜坐在他面前时,他有些怀疑。
眼前的女生五官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甚至是偏柔和的类型,但此刻看上去却比所谓的厌世脸还要冷淡,眉眼处压着化不开的愁,看过来的眼神很淡,但那冷淡下又时不时地飘过几丝恨意与挣扎。
从刚刚和余堇的通话中叶天猜测得到,两人应该大吵了一架,现在谢君瑜眼中的复杂情绪绝不是因他而生,那就只能是……
可这样带着恨的眼睛,真的还能装满爱吗?
……她真的能成为余堇的药吗?
“谢同学有什么想倾诉或是困惑的吗?什么都可以说,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谢君瑜窝在沙发里,肩头前扣,双手交叉握紧,身体有些紧绷,非常明显的抗拒姿势。
叶天以为谢君瑜不会说,或是直接问他和余堇的关系,所以也没多问,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放她面前。刚坐回去,没想到她竟然开口了。
“我有时候会很不安,情绪不稳定,情绪上来的时候,会想得到刺激感,比如开快车。如果再严重一点,我还会出汗,出很多汗,能直接汗湿衣服的汗量。”
“叶医生,我是不是生病了?”
叶天怔愣,谢君瑜说的是余堇的病症。
他再去看她的脸,眼角略微下垂,嘴唇也在重复微张轻抿的动作,似乎是在不安,连ⱲꝆ方才的尖锐气势也软下来,看上去终于符合五官的柔和之色。
说完这些,谢君瑜把相握的双手分开,转而扶在膝盖上。
既然叶天在几年前就认识余堇,又是心理医生,对余堇的情绪一定十分敏感,如果余堇真的生病了,叶天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心理医生。
法官最终还是捡起了天平,以暴制暴,她还是做不到。
叶天没正面回答,而是用心理医生惯用的迂回话术:“是不是生病不能妄下结论,不如你和我聊聊最近都发生了什么?这样我也能更好地帮助你。”
谢君瑜盯着自己的裤管,那里的泥点已经干了,让她看上去像只斑点狗。她现在没什么耐心兜圈子,都叫小堇了,关系这么亲近,叶天不可能不清楚余堇的情绪。
“叶医生,我不知道余堇有没有向你提到过我,但刚刚那一幕你也见到了,我确实和余堇认识。我只想向你咨询一件事,余堇她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叶天没说话,扶了扶眼镜,身体往后靠。
“我目睹过余堇情绪上来差点失控的样子,她很难受,你是专家,又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你一定清楚她的情况。叶医生,如果她怎么了,不要瞒我。”
叶天打量谢君瑜,眼神不再冷淡,她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很在意余堇,可那双眼睛始终压着烦躁和恨意。
如同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中,墨水很少,一滴而已,清水很多,足足一大杯,可那滴墨总会漫开,哪怕漫开后的墨色极为浅淡,那杯清水也无法再回到完全澄澈的样子。
“作为心理医生,我无法在患者未到场的情况下妄下结论。作为小堇的朋友,我也不会将她的健康状况轻言出口,但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君瑜,你对小堇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谢君瑜因叶天这一声“君瑜”而有些别扭,眉头都下意识蹙了蹙,叶天察觉到,立刻补充:“小堇常常提起你,每次都叫你小君瑜,所以我也跟着这样叫了。但我们初次见面,我这样称呼你,的确冒昧,我向你道歉。”
常常提起?心软的法官在这一刻双手微颤,开始用法袍擦拭天平上的血痕。
“我只是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你们现在并没有在一起,即便小堇如何,其实你都不用在意,你们已经是泾渭分明再不相交的两条线。但如果你还是放不下小堇,也不排斥重新在一起,你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问她。”
“背着她关心在意,见面了却忍不住伤害,这对你对她都是劫难。”
清瘦的小法官抬起头,眼睛里的烦闷渐褪,有错乱开始蔓延。
天色终于彻底沉下来,轰隆雷声在天际暴鸣,雨水从叶片滴落,砸在车前挡风玻璃。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越来越密切的雨落声唤醒了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人,余堇缓缓抬起头,盯着挡风玻璃上滚动雨幕的眼神有些呆滞。
额头一片红,还有衣袖留下的两条长痕,有点痒,她挠了两下,把呆滞挠散。
好大的雨,谢君瑜没带伞,会淋湿的。
余堇给叶天发消息,要叶天别太快让谢君瑜离开,她去接她,可叶天却回——
『她已经走了。』
这么大的雨,谢君瑜能走去哪里?余堇当下就要开车去找。
副驾车窗忽然被人敲两下,谢君瑜隔着水幕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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