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
上野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谁让有人告诉我,要学会拒绝讨厌事嘛。”
因为好说话的性格,上野家的那堆亲戚时常打着善意的名号,指示他做这做那。
比如谁家的孩子生了病,让他借一点父母的抚恤金。
又比如谁家的孩子犯了事,让他借着父母的人情,去和拘留了对方的警官打打交道。
那时望月秋彦正好被谷口忽悠去接他回校,青年靠在车边,就这么看完了全程。
上野家的亲戚得寸进尺,认出了望月满身的牌子,吵闹着一定要让他见见自己家的孩子,说不定未来还能成为亲家。
拖拽的过程中还把望月的外套扯坏了,他身上的衣服被扯成了半截袈裟,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上野彻的肌肉紧绷,诚恳地和他道了歉,并承诺一定会赔他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可望月秋彦好像并不在乎这个。
他的脸色阴沉,问能不能付钱给上野,让他帮自己把刚才那些人打一顿。
上野彻说他刚刚也可以直接动手,有必要的话,他会做他的认证的。
【“你不懂。”】那时的望月秋彦捏紧方向盘,杀气腾腾,听完更生气了,【“我有打不了人的难言之隐。”】
“你干嘛老记着别人说的话。”望月秋彦头疼地叹了口气,“你不能有点自己的思想吗。”
“……”
“这就是我的思想。”
上野彻的回答简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相信他的话,就是我自己的思想。”
报复亲戚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晚上,从未遭过如此屈辱的望月秋彦那时越想越气,深夜把上野彻叫醒,威胁他和自己出门。
老实说,上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谷口说他恃美行凶,也不是没有道理。
宿舍的床本就是一人睡的,望月秋彦爬过来,难免压到他身上。青年身上的睡衣散开几颗扣子,长发蹭过他的脖颈,耳朵都气红了。
那天晚上他们闯了两个红灯,超速的单子拍了好几张。望月秋彦用小刀抵在他的腰后,把装了橡皮弹的枪塞到他手里,让他对准上野亲戚家的房子,打不回来就别回去了。
这是犯罪。
他是警察,怎么能犯罪呢。
可上野彻就是鬼使神差地动了手,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反抗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道德”与“善意”,上野家的人兵荒马乱,望月秋彦却一把将他拽回车上,在警笛的声音中嚣张地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他的长发被风吹起,侧脸被道路两旁的灯光映得时亮时暗,唇角咧开,带着无法描述的洒脱与肆意。
上野彻嘴上痛心疾首地说着他心眼真坏,心里想的却是,他要是一直这么笑就好了。
他们五个以后下班可以一起去聚餐,一起聊自己办的案子。
有他们在,当警察好像也不是那么痛苦。
真奇怪。
上野彻想,怎么他人生所有狼狈的时候,都要被望月秋彦撞见呢。
别人去见心上人的时候,要么是西装革履,要么是带着鲜花,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这幅狼狈的模样了呢。
“你们这种黑手党是不会理解的。”
上野彻坚定地说。他看着望月秋彦的眼睛,又充满挑衅地重复了一遍。
“我最好的朋友,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确实理解不了。
这家伙是白痴吧。
望月秋彦皱眉,他最好的朋友不是谷口吗,谷口都死得不能再死了,还帮他报仇。
说到底,警校也才六个月的时间吧。假设人能活到六十岁,那也就是一百二十分之一的时间,一百二十分之一算得了什么。
想活命的话,直接说和他的关系不就好了?上野这家伙不是在楼顶都不敢往下看的吗,今天这么能忍。
望月秋彦深吸一口气,本想再说点什么,降谷零却抬手,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这种感觉和刚才不一样,充满了安慰的含义,还带了点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警告。
望月秋彦当然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森鸥外已经怀疑上他了,也就是现在精神系的能力者还没介入,要是把梦野久作派过来,恐怕自己的过去暴露得一清二楚。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隐约察觉到些不对劲,尾崎红叶向望月秋彦问道。
望月秋彦:“我平时话不多吗。”
“哦呀。”尾崎红叶微笑,“既不帮他求情,也不参与审讯,要不是你刚刚说不认识,我都要以为你们是旧识了。”
尾崎红叶听得出来,想必之后听这里录音的人也听得出来。
望月秋彦感到疲惫,心想警校的那群人那么正义干嘛。
谷口去查秋山的案子,尸骨无存。
上野要追查港口黑手党的黑暗,估计也走不出这扇门。
剩下的两个人里,一个去了缉毒组,比他还神秘。一个去了科搜研,作为法医的鉴定技巧高超得令大家头疼,被挂在暗网上悬赏了好久。
“其实你就是嫌我碍事吧。”
望月秋彦沉痛地瞥了尾崎红叶一眼。
“红叶,两年前我们和大佐一起并肩作战的感情呢。”
“尾崎干部。”门口的黑蜥蜴匆匆忙忙地跑下来,“广津先生传来消息,疑似发现了剩下的警察的行踪,芥川大人已经带队去帮忙了。”
剩下的估计就是他们和公安的场合。
看降谷长官的意思,他估计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
【“既没完全把港口黑手党的情报透露给警察,又违背森先生的意思为警察做事。你这样摇摆不定的,迟早被中也把腿打断。”】
又被太宰治说中了。
“看吧。”望月秋彦看着上野说,“你撑到现在一点用也没有,还不如早点说出来痛痛快快地死去。”
“怎么会一点用也没有。”上野彻含笑道。
——万一以后见不到了呢。
“我这不是见到你了嘛。”
望月秋彦抿唇,生气地看向别处。
“这可是……我作为警察的尊严啊……”
【“诶,望月,你决定毕业后去哪个部门了吗?要不然和我一起来警备部吧,你不是喜欢刺激嘛,我看SAT就很适合你。”】
【“谷口,别看望月现在骂你,其实他以后也骂你。”】
【“哈哈哈哈哈——他真的要生气了!喂!望月!你冷静点!枪会走火的!”】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血液从上野的额头落到地上,他解脱地闭上眼睛,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
“现在,好像能理解一点父母的心情了。”
“辅佐官。”
负责处刑的黑西装恭敬地低头,瞥了眼降谷零握住望月秋彦的手。
“请您后退一些。”
望月秋彦面无表情,问了句“为什么”。
黑西装们对视一眼,有些疑惑地抬头——
“您不是向来讨厌别人的血,弄脏您的衣服吗?”
第64章
上野彻的最后一个愿望, 是让望月秋彦亲手杀了他。
他没想过还能出去,虽然嘴上说着挑衅的话,但清醒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那有什么好处呢。
他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了, 还要逼着对方救下自己,然后一起死在围剿中吗。
这是个很残忍的愿望。
就算在降谷零看来,对望月秋彦也很不公平。
换位思考, 如果当初琴酒让他亲手杀了景光, 降谷零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心情。他是会背负着卧底的任务, 继续走下去呢?还是宁愿和景光一起死在那个雨夜?
人总是自私的。
死在心上人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中要好。
黑手党们暴怒地骂他痴心妄想,可望月秋彦那时盯着上野看了很久,还真的拉开了铁门。
望月秋彦问他, 还有什么遗言吗。
上野想了想, 说希望他的朋友平安顺遂, 不要和他一个下场。
望月秋彦叹气,说你的朋友到现在都不来救你, 已经不是朋友了。
上野彻没说话, 安静地注视着他,唇角的弧度若隐若现,可能是想将他的样子烙印在脑海中, 又可能是想让望月秋彦永远记住自己。
那天干完坏事, 一路疾驶的画面历历在目。上野彻对同伴的爱意,始于被警灯照耀的冷风, 终于干脆利落的一声枪响。
最胆小的人, 以最勇敢的方式走了。
望月秋彦的脸上溅了血,衣服又脏了一套。
上野彻到最后,也没有还他被扯坏的衣服。
在那之后, 望月秋彦将倒在怀里的尸体交给了尾崎红叶,又和对方寒暄了一会,借口要洗澡,带着降谷零回了宿舍。
【人物:上野彻(已死亡)】
【心动值:91%】
“总之就是一直在喝酒。”对着电话那头的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说道,降谷零瞥了眼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望月秋彦,“反正嘴比钻石还硬,刚才一头撞在了墙上,问他高数倒是算的出来,还说自己受过专业的训练。”
确认了房间里没有窃听器,和同期商量了一会,降谷零开了扩音。
“喂,大明星。”松田阵平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你哭鼻子了?”
望月秋彦四处看了看,停顿一会才找到声源。
“没有。”望月秋彦默默地挪回目光,“毒舌的人会变成星星,要是松田警官变成星星,我勉为其难滴两滴眼药水。”
“我变成星星也不用你滴眼药水。”松田阵平说,“你想哭的话就哭吧,之前hagi死的时候我也想哭。”
望月秋彦眨眼:“hagi是谁?”
“我的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吗?”
“……嗯。”松田阵平咬着烟,咬字因此有些含糊不清,“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啊。”望月秋彦反应慢了半拍,“记起来了,是那个爆/炸案的警官吧。那你现在怎么不哭?”
“我说的是想哭。”松田阵平眯起眼,发现望月秋彦这家伙喝醉了还挺气人的,“你不是演过华生吗。夏洛克最后不是又死而复生回来了?振作点,你班长看着呢。”
刚刚动手的时候,系统又给他倾情推荐了【起死回生体验卡】,什么999,999积分兑换一张,让他心动不如行动。
望月秋彦不愿意开这种先例。
开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光是旗会那里就有好多个,按这个顺序下来,他这辈子都要被绑在这里了。
那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岂不是又回到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生活?
所以不可能的。
他根本不伤心,优秀的杀手就应该说“让我杀朋友?得加钱”之类的话。
“你好幼稚啊,松田警官。”望月秋彦托着脸,尾音拖长,“虚构的就是虚构的,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松田阵平轻哂:“喝醉了攻击力这么强,到底谁是小孩子。”
望月秋彦冷哼:“你见过喝醉的人条理这么清晰的吗。”
“就算按年龄算,你也比我小吧。”松田阵平说,“望月弟弟,你给我尊重下前辈。”
“……”没想到自己还能输在这里,望月秋彦盯着降谷零手机上的字看了一会,“诸伏君,打他脑袋。”
诸伏景光无奈,从松田阵平那里接过手机。
“望月。”他问,“你还好吗。”
望月秋彦疑惑,问他:“好是什么概念?”
诸伏景光停顿几秒,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卧底的生活怎么可能好呢。
如果让他去杀掉zero,他现在可能已经崩溃了。
沉默了很久,诸伏景光开口:“上野警官是位很好的警察。”
“我知道他很好。”
“也很有勇气。”诸伏景光停顿,“能去横滨租界那种地方救人,应该早就做好死的觉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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