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丞和秦小南立即分开,对着彼此深深鞠躬。第一局结束,两人进入休息时间。
座位已经备好,金丞摘掉头盔,动作潇洒得像刚刚从摩托车上下来,飒立得甩了甩头发,皮肤沾了汗变得更通透更干净。别看只有两分钟,可是这两分钟里浓缩着精力的高度集中和体力的快速流失。
秦小南并不好打,这是事实。自己只是占据了一点点的优势。
金丞从不轻视对手,在跆拳道的理念里,每一个对手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同时也是自己的老师。每一次、每一局、每一秒比赛都是全新的,不具有复制粘贴的重复性,哪怕上一秒对手还被自己追击到满地找牙,下一秒也有可能连续两次爆头得分,将脑袋上的护具踹飞。
只要两个人站在一个竞技台上,互相鞠躬,那么这一刻彼此之间只有4个字——实力相当。
金丞对着不远处的秦小南比了个大拇指,秦小南初中时候在正山武校,高中时候去了省队的体校,一直打得很不错。这些年各大学都在扩招武术生,北体大和首体大都不傻,招的人全部都是武状元。
他看向6号竞技场,于夏阳和陈松那一局也打完了,陈松以2分的优势取胜。
再看向别处,金丞再次被阴冷潮湿永远纠缠的目光追上,江言换了个角度,在盯着他。
不是,这人为什么鬼气这么重啊?自己哪句话刺激他了?金丞转了一面,偷偷擦汗,明明说好了两个人不再纠缠,怎么这人出尔反尔呢?他就非逼着自己放弃比赛是不是?
怎么可能,今天的63公斤以下级别的金牌一定要挂在我的脖子上。金丞都想好什么时候把金牌带回疗养院了,妈妈清醒的时候会看,糊涂的时候,看着金牌和自己的比赛视频就很容易冷静下来。
跆拳道何止是自己的热爱,也是她停留在真实世界里的引线。她的世界留在了自己6岁那年,必须要把她带回来。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给自己拍摄……休息时间快结束了,金丞重新站了起来,准备迎接他的第二局。
休息倒计时还剩下10秒。
金丞转了一个面,忽然很有预感地停下了,感觉到自己的脸仿佛被人揪住,直接从标准的小V脸变成了马脸。他顺着“揪脸感”的方位看过去,江言的视线犹如一只手爬上了他的后颈,让他全身木然然地呆住,再条件反射一样收了一下腹部。
江言居然……又换了一个位置,专门到自己能注意到的地方来盯人?
而且他还这么平静?
金丞已经被他的目光“收紧”,好似被人用眼神剥了个精光,皮肤上凉飕飕冷津津,让人想跑都跑不掉。
休息倒计时还剩下3秒钟。
金丞高高挑着眉梢,默默质问,干嘛啊?你怨气这么重干嘛?
江言又是动了动嘴唇,明明没有声音可是清冷的嗓音仿佛响在耳边:“好好比赛啊,去。”
去你大爷的我去!金丞脑袋发蒙,又一下子被他成功得拱了火。
第二局开始了,5号竞技场和6号竞技场同时喧闹起来。流程和第一局一样,双方选手戴头盔,鞠躬,比赛开始。金丞滑步试探,两只手微微上抬进行阻挡,他有天生敏锐的运动预感,秦小南大概率会换路线。
正面刚不过,小南要动脑筋了。我的宝贝小南啊,你可真萌。
跆拳道不止是体能对抗,同时也有很多种技术转换,运动员上场不止是猛打猛干,每分每秒都在动脑筋。可以直接出击,也有诱惑敌人出击再靠反击得分,江言同样预判了秦小南的转变,但他要想赢金丞,今天恐怕不行。
哪怕是疯狂减重,金丞还是没丢掉他的技术强度和比赛风格。江言甚至怀疑他和哪个高手学过,很多小细节都做得很好,不像是体校、武校里大锅饭喂出来的,倒像是有一个人精心地养育过。
要不就是他曾经的主教练在他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单单是一个双手格挡的准备位置,金丞就和别人不一样。他的手每次归位都会快速回到原始位置,一方面是习惯好,被教练或师父日夜纠正过,一方面是他的竞技思维在线。
如果双手位置不到位,放在了自己身上的得分区域里,那么对方照着得分区域进攻,很有可能会误伤自己的双手。
太舒服了,江言看金丞打比赛甚至算得上享受,因为他不会犯那些小毛病,远离了大大小小的低级错误,整体感官异常顺滑。台上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转眼就到了最后10秒,金丞有5分的领先优势,就在江言完全放心的时候,战局有了变化。
金丞用身体卡住秦小南,两个人发生了贴靠。贴靠是跆拳道中非常常见的防守战术,能破坏对方的进攻,距离拉近之后对方无计可施。刚刚他就破坏了秦小南的内旋踢,可是紧接着秦小南轻而易举化解了金丞的贴靠!
他用右手推金丞的左肩膀,左手按住金丞的右肩膀后侧,往回拨了一下。金丞的平衡立即被打破,身体左转,腹部护具的得分区域即刻暴露,像没有防备的猫被人翻了肚子!
一脚上去,金丞被踹出1米远!
等等……虽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腹部得分,然而在江言的眼里却有惊天动地的破绽。金丞他的平衡能力这样弱么?怎么一下子就被人推了?
根据刚刚的总体判断,这是不该发生的失误。总体能力强不可能出现太大的短板,可金丞居然有这样大的一个短板?
在他的震惊中,第二局结束,金丞还是赢了积分。他鞠躬退场,脚步飞快地朝着洗手间而去,都来不及和秦小南说几句话,走着走着他下意识地捂住左耳朵,耳朵里仿佛有一个平衡杆,杆子正在腐坏。
一只耳朵听不见,居然能让他失衡?
这比任何事情的打击都大,金丞想过平衡会受影响,但没想到在场上影响巨大。他跑到洗手间里,在有限的时间里擦擦汗水,在这无人的地方平复心情。热血如热液从面庞滴落,腔子里的心脏因为恐惧而收缩,他真怕自己完全失聪,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洗手间的门就在这时候开了。
江言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直指问题所在:“最后一脚你怎么没站住?”
“你管我呢。”金丞烦透了,一点获胜的喜悦都没有,“你别总是跟踪我监视我,行不行?再不走我一会儿发疯亲你。”
洗手间外,比赛还没停止,全是噼噼啪啪击打护具的声音。
江言却没动,像是想不明白金丞的平衡能力怎么就出问题了,然后说:“好啊,疯给我看看。”
第33章 触摸汗水
两局都赢了, 金丞已经不用打了。现在他就是累,还有正在努力压制的惊恐。
在对打当中,跆拳道选手的平衡感异常重要,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倒地”的罚分。在动作中一旦被对手破坏平衡,倒地或被逼出八角形竞技场, 都算犯规,那么主裁就会给出手势, 将这1分的分值加在对方的累计分数里。
在场上他们的脚踝要立得住,才能打得准, 踝骨要练出刚性来, 恨不得扎进场地的特殊材质里。现在自己有可能站不稳了, 这个认知正在破坏金丞的斗志, 他像一个踩钢丝的人,经历了多重磨难终于将自己的技术练得如火纯情,却在钢丝最摇晃的一刹那失去了视觉。
对他们打跆拳道的人来说, 平衡就是视觉啊!
金丞不甘心,他死死地看着江言,脑海当中却浮现了另外一张脸。
金昭。那个使用谣言和权力在家庭里胡作非为的男人, 那个亲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的父亲。短短几秒钟的功夫, 金丞眼里晃过了悲伤、仇恨、焦虑和茫然, 最后杂糅成单一的恐惧落在江言眼中,绝对藏不住了。他害怕, 怕死亡逼近, 怕人生遗憾, 怕失去引以为傲的平衡能力。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要揪住什么吧。
金丞一只手压住江言的腕子,强势逼人地收住了他的小臂,身体前倾, 完全压在江言的胸口。一场比赛打完,血与汗水都落地生根,不管他们再如何喧嚣都不能更改比分和得分,雷打不动得成为每一场比赛的痕迹。
胜负欲强烈,身体产生的激素还在冲撞金丞的肌肉。他拉着江言的手,邀请他抚摸自己的腹肌,然后轻轻地咬住了江言的上嘴唇。
江言首先摸到的是汗。
秦小南虽然输了,可他不是弱敌,在这个量级区间他拥有一席之位,还赢得过锦标赛分赛站的金牌。金丞虽然高,可他是减重下来的,体能消耗的速度更快,也就更容易累。江言放任手指在金丞腹肌上徘徊,可是又想,自己居然摸了别人的汗?
洁癖如他,江言很不喜欢触摸别人的汗液,因为觉得很脏。不光是别人的,他连自己的汗水都抱以十二万分的嫌弃。每一次训练完毕江言都是最迫不及待去洗澡的那个人,现在却……
他按压到金丞腹部的肌肉,即便打完了一场比赛仍旧柔韧。肌肉不容易僵硬,就不容易累,比普通人的能量消耗要低。运动员就是要挑选这样的人,金丞是能力卓越的天赋拥有者。
舌尖上像是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滑了过去,又一触即退。江言瞪大双眼浑身一震,尝到了另外一种液体。
金丞马上就分开了,慌忙地揉着眼睛,慌忙地擦了擦嘴唇。自己真是疯了,比赛刚打完一场,还有第二场,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解决,可居然沉迷了江言的美色?
“我……我先走了。”于是金丞逃窜了,他不允许理智超过管辖范围,就好比方才几秒钟的不可理喻。他径直跑向了竞技场,6号场已经打完了,于夏阳险胜1分,他和陈松还要打第三局。
金丞再一次摸了摸嘴唇,刚才是不是亲到了江言的舌头?
时间太短了,他也不确定。金丞觉得自己是打比赛打兴奋打迷糊了,竞技带给他们的何止是金牌,更有战胜的眩晕感。但是一名合格的运动员必须拥有调节情绪的能力,短暂的迸发之后他重新回到了平常心,走向了秦小南。
只不过,刚才是不是真的亲上了?
走到秦小南旁边,金丞头晕晕地搭住他肩膀,像按摩一样给他揉揉:“疼不疼?”
秦小南正在脱脚套,抬头一笑:“习惯了。”
是,他们并不论轻重,只论习惯,打得多了踹得多了,人就会习惯。可金丞还是给他揉一揉耳朵:“以后咱俩可能就碰不上了,除非你再多吃几斤,我也吃重几斤。”
“如果咱俩一起去奥运会我就增重。”秦小南笑哈哈,简直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在奥运会上,跆拳道的体重分级可没有那么详细,就4块金牌,58公斤以下、68公斤以下、80公斤以下和80以上。
“好啊。”金丞揉揉手腕。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减这么多,我们队里也就是钟云有这份毅力。”秦小南指了下58公斤以下,钟云身高185,照样在打58,而且他还曾经获得过该级别的全国冠军。
金丞羡慕得看着,一股韧劲儿在手指尖聚集:“我也就是这么几次了,主要是……我想打一下陈松嘛。”
“你还记仇呢?”秦小南很是意外。
“初三那年他可把我鼻子踹流血了,我得踹回来。”金丞又揉揉鼻子,等待陈松和于夏阳的第三局结束。
两分钟很快,跆拳道一直鼓励快节奏打法,从不拖沓赛程。陈松和于夏阳的第三局出现了分数平局,按照他俩之前1:1的局势,这一局是平分决赛局。可最后教练还是将获胜方给了青方,也就是陈松。
原因无他,陈松在第三局的转身技术得分更多,跆拳道从不平局。
接下来场地换人,像翻台子一样进行着其他组别的预赛。金丞看到江言上场了,他走路的时候腰背、腰腹打得很直,虽说是一张仙子脸蛋可身体素质应该不错,不然也不会当队长。
“看,你们学校的队长。”秦小南抻着脖子。
“哈哈,他啊,臭美妞儿似的。”金丞的一条胳膊搭着秦小南,说说笑笑的,眼神总飘向江言那边。
等到江言那边的大屏幕开始倒计时,金丞腾地站了起来,对秦小南说:“宝贝,我出去吹吹风。”
“戒了吧。”秦小南仰头回应,还以为金丞要去抽烟。道馆外面的银杏树开始变得金黄,像是被塞进了烤面包机里烘烤,增添了秋季的颜色,金丞就站在树下,捡起两片金色的叶子,这一次没有拿烟。
他不是想抽,而是不敢看江言比赛。
哈哈,好讽刺,老子打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不敢看别人比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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