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歇会儿吧,忙了好久吧?”金丞看了看他的手指,就是这双不算宽厚的手在短时间内打出了那么多个方块儿字。
“还成,我都习惯了。”唐基德比他们还愤愤不平,“我跟你们说哦,这回蔡俊宴可亏大发,咱们学校不少人都在转发,声讨,还有人传到外网上去。外网不少跆拳道爱好者都在分析他和江言的动作,民间看法就是他们误判。”
“别提了,比赛都结束了,以后江言有的是机会呢。”金丞这样安慰,民间看法只是舆论的一大部分,可江言的冠军再也捞不回来。
唐基德点了点头,他接触的运动员可太多了,对这些人来说再高的荣耀都只代表过去,更期待的应该是未来。随着队伍的前进,唐基德在队前、队后跑来跑去,拍下了不少国家队的精彩镜头,他手心发热,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正面、直接和国家队碰头呢。
顾梦瑶、陶晴绿、金丞和江言,他们4个可真是给首体大争气!
大巴车就在停车场,一行人并没有立即解散,而是先回了国训基地。在国训基地的礼堂里,国训队的上级领导进行本次周期的最后讲话,许明和邢飞宏上前进行总结,最后宣布了本次国训队的解散。
一旦解散,各人回各队,大有各找各妈的既视感。每个人都有不舍,但是他们不止是国家的人,也是市级、省级的人啊,现在他们是一队,等到明年昆明锦标赛,他们也是对手。
在校门口,付青云和金丞握了握手:“咱们再见面就是明年了吧?”
“应该是吧……”金丞揉了揉鼻子,从讨厌付青云到今天,心情已经很不一样了,其实人家也没干什么事。
“那咱们昆明再见,到时候咱俩还有一场比拼呢,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量级的全国第一是你还是我。”付青云已经重新拉了对手表,两个月前根本没上名单的金丞现在就是第一个。
“好,到时候见。”金丞违心地说,他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见面。
江言和教练、队友们告别,还特意去谢了曹鸿队医,大家伙在北体大的北门分开,每个人都向前走。现在首体大的4人组要回去了,江言叫了一辆商务车,因为他们还有行李。
首体大的校门口已经挂上了红色的横幅——欢迎体育健儿回校。
不止是横幅,道馆的门口还有两排大花篮,乍一眼看去活像餐厅开业大酬宾。4个人哪里见过这种待遇,在道馆里被同学们高高捧起来往天上扔,周英华“哎呦哎呦”地喊着,阻止他们:“可不敢啊,快放下来!”
结果男孩子这帮放下来了,女孩子那边又扔起来了!
“好了好了,先让人家回宿舍休息,要庆祝有的是时间。”周英华好久没见这4个孩子,心里头高兴,“明天集体休息一天,早上不早训了!”
“真的啊?教练您可太好了!”祝白白刚抱完大师兄,又冲过来抱他。女孩子那边把顾梦瑶和陶晴绿放下了,加上男生,又开始把周英华托起来往天上扔。
总之道馆里热热闹闹,好久都没有这样吵闹了。金丞兴奋之余出了不少汗水,桃花眼像泡在桃花酒里,看谁都雾气蒙蒙,一片痴情。下眼睑红起来别提多好看。
这一晚上,金丞和江言睡得都特别好,毕竟是自己宿舍里的床。祝白白有心了,提前给他俩的被子晒过太阳,闻上去就是一股子……螨虫晒太阳的味道,先不管了,反正很好闻。
第二天又不用早训,大家伙起床时已经临近7点,原本是想要多睡一会儿,可是多年养成的生物钟不管这套,到了时间就醒。祝白白先去打饭了,江言和金丞洗漱完毕才出来,在操场上溜溜达达。
刚刚下过一场雪,有新雪的清新。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江言揉了揉鼻子,嗅觉终于恢复了。
“随便买吧,我在这儿坐着等你。”金丞找了个横椅。江言一听随便就头大,随便可不是好买的,想着就朝东食堂走去。他的白色羽绒服和雪景融为一体,金丞看着他拐弯消失,就仿佛看着他的生命出现危机,命悬一线。
不行,得让他赶紧出国把针打了。
可还是自己的钱够吗?金丞随身带着银行卡,这会儿从手机壳里抠出来,拿在掌心里衡量轻重。实在不成……和兄弟们借点儿?就算借不多,三万、五万也是有的吧,再不济……再问大哥和三妈借点儿?
等到将来自己有本事赚了奖金,还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么决定了吧,金丞认为事不宜迟,所以准备拿手机给兄弟打电话。巧了,周木兰刚好路过,看到他坐在横椅上便走过来:“冷不冷啊?一个人坐着。”
金丞一见是她,连忙站起来掸屁股:“不冷不冷,这羽绒服特保暖。您去打饭?”
“我吃完了,正准备去找江言呢。”周木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东西让他自己收着。”
“什么东西?”没什么边界感的金丞打开就看,映入眼帘的是……冰块儿一般的镯子。
“江言的那个镯子,上回他放在我这里,一直没拿回去。队医楼人来人往的,我又没有保险箱。”周木兰当年是陪着江夜灵给江言买的,虽然那时候冰种料还没开始升值,可也花了不少钱。
金丞的小脑瓜有点转不动了。“他放您那儿?他不是放在档口了吗?”
周木兰微妙地皱了下眉头,糟糕,江言可没告诉自己这事,他是不是骗金丞什么事了?
但这个轻微的微表情还是被金丞看出端倪。
江言把自己给骗了。
第112章 真的要失去了
金丞真像拿着一块儿冰, 抬头看着周木兰,仿佛能从她的嘴里挖出些什么来。
雪好像又下起来了。
周木兰也不敢这时候再问,再说, 脑海里翻滚着当年陪着夜灵去挑镯子的情景。江言小时候身体很差,仿佛只知道长个子, 就是不往横了长。夜灵不打算再婚了,她也没有结婚的需求, 她们就这么一个宝贝,两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为了孩子, 心甘情愿地信了玄学。
算命的道士说, 孩子长这样好, 又是遗腹子, 阴气太重是女孩儿命,买个女孩儿用的镯子养着他,不然就走了。
夜灵开着车走高速, 眼泪像开了天窗,让风吹着往下掉。当时镯子买大了,长大戴也勉强合适, 江言除了比赛和特训很少摘下, 也就是这两个月没问自己要。怎么就这两个月里出问题了?
金丞也不再说话, 对着周队医点了点头,扭身就朝着东食堂那边走。身后没有脚步声, 周木兰没有跟着他, 金丞就越走越快, 拐了弯就看见江言正朝这边走。
金丞说“随便”,江言可不能真随便买了,到时候他什么都不好好吃。所以小包子油条也买了, 牛奶酸奶也买了,煮鸡蛋、茶叶蛋和荷包蛋都来了点,反正是两个人吃。再不济,吃不完还可以投喂祝白白,绝对不会浪费。
听到前头有脚步声,江言的视线滑过去,认出是金丞。他快走几步,越走越近,然而越近就越看得清楚,认出金丞手里拿着什么。
不是别的,就是自己存在干妈那里的镯子。
最后靠近那几步,江言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的。金丞的脸色明显都变了,比头顶预备再下一场暴雪的天气还要阴,透着被冷汗冲刷过的白颜色。江言先是动了动嘴唇:“我,可以解释。”
接连的训练早让他把这个东西抛之脑后了,从滇池到北体再到韩国,江言就没想起还有这个。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就是这个谎言误会,自己可以好好解释一下,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原则上的问题。毕竟自己没有欺骗感情。
只是金丞久久不回答,只看着他,江言心头越来越沉。眼前像是看到了一片浮冰般的情绪,而后这片浮冰就莫名其妙地沉下去,他再也没法预测金丞是什么心情。
金丞全身表面像滚了冰水,体温短暂消失一瞬。他感觉不到手了,更感觉不到手里的盒子。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是……”江言往前一步。
“所以你没病,对吧?”金丞终于找到了嘴唇的存在感。
江言一顿。
“你是健康的,对吧?”金丞又问。
江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没病,骗我有病,这不就是故意骗我?这不是故意的吗?”金丞理着思路往下问。
江言抿了下嘴唇,许久不曾经历头脑一团乱麻的迷糊感,很是进退两难。
“你骗我,你为什么要拿这种事骗我?你知不知道这种事多严重?”金丞把盒子打开了,完好无损的手镯,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后怕、忧心忡忡衬托得像个傻逼笑话,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笑,“你说你把镯子放在档口,准备低价卖掉,然后攒笔钱,出国打针。”
是么?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么?江言脑子里更乱了,居然想不起来。也就更答不上来。
“你还给我找了个……”金丞哽咽了,但他强逼着自己不能哭,这时候绝对不可以被气哭,委屈死也不能掉眼泪,“找了个全是英文的网站,骗我,知道我看不懂……看不懂那么多外语,是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江言苦皱着眉头,“我……”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江言!”金丞一把将盒子扔在他身上,盒子盖上了,从江言的胸口反弹到地上,没有目标地翻滚了两下。同时落地的也有江言买的早餐,他连忙快走两步去追金丞,盒子和早点全留在小路上。
而掉头就走的金丞还是被气出了几滴眼泪,用袖口一擦。
“金丞!你听我解释……”江言想要抓住他的羽绒服,然而那布料就像是涂了什么特殊的防抓层,根本抓不住。江言跑起来,堵在金丞往前走的路径上,金丞低着头猛冲,一头冲到了江言的怀里。
江言想要顺势抓住金丞的手腕,可是却没有抓到。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升起无端的恐惧来,这个谎言可能骗大了。
他可能要失去金丞。
金丞甩掉他的手,一脚就踩到了雪地里。他愤恨地看着江言,满腔子的话恨不得变成一张张雪白的病历,不要命地拍在他那张脸的正中间!对于一个健康的身体,自己有多么的渴望,就有多么的恨他。
“对不起。”江言真怕他跑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骗我什么不好,你居然骗我这个?”金丞倒是没再跑,反而走近了两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用手机翻译才查明白的!你知不知道那个网站的单词有多少个?”
江言快速地点着头,他随意找的那个外国网站,居然真的让金丞深信不疑。可是那网站里写了什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金丞都清楚的。
“你说你要去外国打针,凑不够钱就把镯子卖掉,我跟傻逼一样相信你!我连,我连自己的银行卡都给你准备好了,结果你骗我!”金丞骂着骂着,噎住了。
江言瞪大了眼睛,他从来都不知道金丞在给自己凑钱。
“我攒了那么久的钱,连5块钱的饮料都不舍得买,我打算给你治病,我都打算给你治病了!我害怕,怕钱不够,想着和兄弟们借点儿,回家再借一点儿……我都想好了,等明年就让你把针打上,以后就……健健康康的,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爆发。”金丞一边说,一边顿住,冷空气和他器官里的热空气在身体里打架,谁也不可能挪地方,堵住他喉咙和鼻腔。他连自己的病都往后放了,到头来人家就是一句“不是故意骗你的”。
江言真的害怕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靠近他们马上就要碎裂的关系。“我知道我错了,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但他也知道自己解释没有用,因为错事确实是自己办的。没人逼着自己撒谎,没人逼着自己找网站。可是这个谎言却逼着金丞不断内耗情绪,还把积蓄都逼出来了。
“你知道错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啊!我做梦都是这些事!我看你打比赛都担心你撑不起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病人家属的情绪啊!你知不知道生病是多可怕的事!是能死人的啊!”金丞继续甩脱他的抓握,“你现在立刻去医院门口看看,看那些来看病的人,他们什么样我这些天就是什么样!你看看他们的脸,就是我的脸!”
只有真正有病的人才能透彻理解那份绝望,金丞真的后退了。其实,江言的这个谎话不算太圆满,要是别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上当,哪怕相信了也根本不上心。偏偏是自己,有病的人才会更容易相信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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