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讲台上看,老师正坐在讲台前方的凳子上端着茶杯休息,嘈杂的聊天声越来越大,颇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看来,你醒的真是时候,刚好课间休息。
吸管插入塑料盖发出滋嘎滋嘎的声响,你喝了一口豆浆,已经凉了,豆渣很多没打干净,不好喝。
你只咬了一口吸管,把它放回去,含糊道:“下课了叫我。”
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又把脑袋窝进胳膊中。
从始至终,你没往声源处看一眼。
本来就不用看。
认识十几年你听着它从变声期到稚嫩的少年音最后演化为男人的声线。
是苏楚琛。
你从五岁渐渐开始记事的年纪起,就知道和其他小孩不同,你的家里,没有玩具,没有动画片,没有热乎乎的饭菜,没有一开门就能听见回来了的温柔对待,只有一个从血缘关系讲是充当母亲角色的疯癫颠的女人。
她很美,很瘦,听别人说,她年轻时候是个很出名的舞蹈家,是能到处开巡演的优秀舞者。
家里有一间很大的卧室,被改造成了跳舞室,四面墙都粘上镜子,数不清的白炽灯连接在天花板处。
那些灯明晃晃的,明亮的,惨白的,照得人眼睛睁不开,你总是看着那些灯出神。
啪嗒——
灯按时的灭了。
你知道她要开始打你了。
果不其然,她很快地掐住你的脖子,没有营养看起来像干枯稻草的长发尽数扎进你眼睛里,脸上,脖子上,很疼。
你被掐得喘不上来气,眼前一阵阵的泛黑,出于求生的本能,你也不知道拿来的力气甩开了她,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跑。
这是你懂得的第一个道理。
——成天不吃饭的人,力气还不如一个孩子。
同月,你再也没有见过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穿着黑色服装。
他们忙里忙外,没人管你,这次你终于看见了常年不回家的父亲。
同年,父亲领回来一个女人,长发飘飘,说话声音嗲里嗲气,举止之间只见娇憨与温柔。
这也是你第一次看见苏楚琛,彼时,他刚念初中。
初中时,他的很多朋友都来家里做客,使唤你小东西,让你帮忙跑腿,边嘲弄边笑。
苏楚琛往往在事后出现,好了好了,我们去玩别的。
后来他朋友们来的次数不减反增,常常把唯一一间容纳你的房间弄得一团糟。
高中,大学,苏楚琛去了国外深造,金融学,是父亲一手挑选的,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公司股东基本纷纷表态,表明立场。
苏楚琛回来那年,你被叫到了书房,父亲也给你规划好了路线,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叫不上来名号,远远低于你的高考分数。
他道:“听你哥说,国外现在发展不好,没必要去国外念书。”
“家里不需要你做太多贡献,等毕业,给你安排适龄的人结婚。”
你无声地望了父亲一会儿,你有一半的长相源于他,另一半源于母亲,一双相似的眉眼留在你身上。
你感受到了父亲有一时的恍惚,顶着那张被许多人夸赞过的脸,轻轻道:“好。”
没过多久,穿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是你懂得的第二个道理。
在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要示弱,要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甚至要把最脆弱最无助的致命地方主动彰显给敌人。
为了一份苟延残喘的机会。
你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顺杆爬,你从来不会浪费任何一个机会。
父亲这几年越来越无力,苏楚琛这种人才到了这种内虚外繁的公司也觉棘手,后妈的位置快是要保不住。
不止这些人,还没完,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这都是你的功劳。
*
9点40下课,一片寂静的课堂忽然爆发开了声响,学生们成群结队往外走,你和那几个同学打过招呼,起身往外走。
只有一节课,一天就都没有事了。
于是你在思考是窝进被窝里暖和,还是窝进沙发里舒服。
现在的时间还早,还可以睡个回笼觉。
那果然,还是钻到你亲亲爱爱的大床上吧。
上早八的学生并不多,大多两两三三,还未到中午,空气漾着初雾的冷意。
门口停了一辆宝马,黑色款,车窗膜的颜色很深,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你的手掌贴着额头,轻哈一口气,飘出来的白雾仿佛把周围都吹热了些。
“停一下,小洱。”
苏楚琛和你不一样,他是典型在南方长大的孩子,永远含着温和的笑意,什么话从他嘴里滚一遍,那就沾上了清爽的果茶味,微甜,不腻。
他两步并三步地走上前来,低头,弯腰,半蹲下来,手指挑起了两根散开的鞋带。
“要绊倒了。”
骨节分明的手与黑色鞋带形成相当大的反差感,苏楚琛的手,长,瘦削,稍稍用力便能撑起浅浅的筋骨。
他在给你弯腰系鞋带。
你的余光里有奔驰的影子,不远,几步路而已,这算是个拐角,不时有学生路过,频频回看,边笑边聊。
你还没睡醒,有点困倦地打了第很多个哈欠,道:“不是说过别来学校找我吗?”
苏楚琛做一件事的时候非常认真,把鞋带认真的系了有系,最后用力地打上了结,这才站起来,颇为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但是这次……”
他又开始长篇大论,前言后语没一个重点,感觉你要是不拦他,他能从前几个月太阳为什么升起开始说。
你好悬没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他。
你踢了踢地面,运动鞋连连踢到黑色皮鞋底上。
试试别人系的鞋带结不结实。
“想问我贺南以的事吧。”你说,“上周和他打了几把麻将,又去马场溜了一圈。”
苏楚琛的笑意渐渐变淡,逐渐表现出一种不认可的姿态。
“小洱,做事要考虑周全,你还没有打听过贺家的家底,那并不是你能够招惹的人。”
你反问:“我不能招惹?那谁能?”
嗤笑一声:“你吗?”
你静静地看着眼前整体五官很好的男人,他总是笑的,总是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里面搭配衬衫,但又不那么规矩,就像他很少打领带,扣子也并不系全,散漫地敞着领口,通常都是一副君子模样。
看着他,你想起你刚到大学报道的那天,当时相处的人是一个职业滑雪运动员,身材好到爆炸——
说要送你回家,你拒绝了。
你当时在干什么呢?
在发一条朋友圈。
没图片,不是视频,只有一句话。
顶在上一条其他人发的朋友圈后。
所有的共同好友都能看见,包括本人。
屏幕刚好能容纳两个人的头像。
下面那一条源于苏楚琛。
那句话便顶在他发的照片上。
你写着
——苏洱的玩物。
第23章 现实。
你就知道和苏楚琛单独出来没什么好事。
随便进一家餐厅吃饭遇见熟人的概率大约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
那么, 在同一家餐厅的邻桌位置和熟人面对面坐着的概率又是多少呢?
大约是百分之零点几。
以上都是你胡扯的。
但这都不足以描述眼前的场景。
为什么出来吃个饭也能遇见曾经或者大曾经,反正不知道多少个之前的前糊弄对象?
你坐着11号桌子的墙角旁,他坐在邻桌的外侧,巧妙地形成一个对角线, 那几乎就是面对面。
男人用一种快要把你吃了的神色看着你, 别多想,并不是其他含义, 是实质意义上的, 活像个没打狂犬疫苗的疯狗,要给你咬死的表情。
你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把视线挪到桌子上。
桌子空空如也, 连杯子都没有。
你表现出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心里怒骂。
天杀的, 这是正经餐厅吗, 不给筷子,给个纸巾盒也行啊!
再说了他年纪也不小了, 火怎么还是这么大,心肝脾肺哪个伤了都不少钱,多保重保重身体才是真。
滋嘎——
在听见男人扯开凳子起身的一刻, 你比他还快,苏楚琛被你猝不及防的动作搞得一愣:“怎么了。”
你微微笑笑:“没事,去趟卫生间。”
你淡定又从容地走了每一步,在快到分叉口口的时候, 拔腿就跑。
可惜。
没来得及, 还是被人叫停在了原地。
切记, 一个真正想挽留的人,不会仅仅凭借几句话甚至几个字,只有在行动上的拦住, 才叫真正的拦住。
男人只问了两个字:“去哪?”
他离你还有好几步远,连衣袖都够不着,可你还是慢慢停了下来。
当然是因为良心发现。
发现真是靠了,走反了,前面是个死胡同。
你:“……”
真是天要亡你苏洱。
说白了还是赖苏楚琛,没事非要吃什么早茶,吃早茶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挑餐厅中间的桌子。
四面八方的哪哪都是人。
几步的距离,他很快走上前来,眉头快拧成十字花一样紧巴。
人在达到一定年龄后,除非外界因素,脸部轮廓基本定型,男人的模样和你们刚认识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头发向来净短,腰背高挺,身材健硕,但又没那么夸张,恰到好处,淡下来的脸色最为直白,像是抽离开了人情味,冷峻无比。
大多数人见到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看起好猛,感觉一拳揍死自己。
还有人猜测,他会不会是飞行员出身,因为体质指标看起来的确优于常人。
并无道理,常年坚持运动的人体型总不会赖,又占了个十足的身高优势。
所以,也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铁血直男,不仅喜欢男生,还是做下面那个。
胸肌结结实实,从腰腹开始一块一块地罗列在一起,像是成熟许久的切好码齐的豆腐,因为它放松下来的确很软。
熟透了的时候又润滑得有光泽感,丰富饱满。
他人很轴,在某些上面不是一般的犟,你觉得你还算随性,尤其面对情人,你总是格外宽容有耐心,迄今为止,你没有在任何一个情人面前发过脾气。
但不代表一而再再而三的扫兴不会让你兴趣阑珊,在这种时候,他是害羞的,可他更想哄你,于是常常半跪在地上,托住你的脚腕,让你的鞋尖挑在他的下巴上,接着闷到不能再闷地:“要**我吗?”
韩夏,但你更喜欢称他为霸总哥。
因为这位就是你唯一和数几位个w打过交道的霸道总裁。
更多的细节你可记不清楚,而你现在也不是心虚,是因为……真的很麻烦。
在他走过来仅剩两步就能够到你的时候,你忽而变换方向。
鞋尖碰鞋尖,非常短暂急促的吸气声,在那之后,映在墙壁的两个阴影拉开了距离。
你一步没动,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却骤然没了气焰。
韩夏没想到你会忽然回头,因为你想要离开的意思太明显,极短时间的呼吸接触,哪怕是路过的人或是今天上菜的服务生都可以做到。
当然也包括今天陪你来吃饭的那个男人。
又瘦又干瘪,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能看,和他没差几岁。
苏洱才多大,男人那么大年龄,要不要点脸。
想到这,韩夏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此时,被你不满地踢碰了两下脚踝。
你今天其实已经很不高兴了,你不喜欢早起,买了一杯不好喝的豆浆,想迷迷糊糊睡会又做噩梦,醒来就是苏楚琛的脸。
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非要带你来吃早茶,正好赶上人家全店消毒,连个空气你还没吃到呢,前不知道第几任情人非要堵你路。
“不去哪。”你注视着他:“有什么事吗?”
韩夏没想到会在今天碰见你,这只是意外,他本来有一个临近的航班,现在肯定迟到了,他并不在意,比起那些,你此时的冷漠表情更是像是冰刃一样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是个很不会说话的人,不会虚情假意,不会巧言令色,但经历过许多事,在这么长时间后,他才发觉,原来是因为人。
只有一个人。
只是在苏洱面前而已。
因为非常在乎,所以才想对他好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在感知到男孩子熟悉的气息时,他又一次怯懦。
可男孩子并未为他的话做反应,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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