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一深思熟虑后断言说:“应该不是因为余裳。”
“怎么讲?”祈玉靠坐回椅子上。
“如果是想威胁余裳,他不会要江小鱼的命,毕竟活着的人更有利用价值,一个死人只会激怒余裳,让他和你祈家鱼死网破,但是……”
他看了眼江小鱼,迟疑一瞬继续道:“但是,如果余裳把江小鱼弃了,为了家族利益没有与祈家对抗,那么你四叔的计划将全盘皆输,还要背负杀人的罪名,这样铤而走险不值得,也没有价值。”
祈玉点点头,“或许是想阻止我找弟弟,拖延我担任族长。”
“这也不可能。”霍一分析道:“你找弟弟这么久,不差这一时,江小鱼死了,你完全可以放弃寻找回到族里,正常参加族长胜任大典,如果你四叔真的要阻止你当族长,杀了你岂不是更好,一了百了,没必要夺江小鱼的命,这一步棋显然多此一举。”
祈玉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他身边的哪些利益关系能和江小鱼牵扯在一起。
霍一手指搓着下巴,他们分析半天,将能想到的都提了出来,最后又一一推翻否决。
一番梳理过后,他们二人再次将目光投放到了江小鱼身上。
祈玉身子探向前,胳膊撑着膝盖,研究着江小鱼:“没有威胁,不是把柄,只要你的命,你这条小鱼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霍一同样审视着江小鱼,突然他灵光一闪,“会不会和江小鱼的身世有关?”
“身世?”祈玉心中有一股异样的情愫划来,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小鱼,你还得记你小时候的事吗?”霍一面色凝重,“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渔村的吗?”
江小鱼摇摇头,目光闪躲,“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忘记了,但是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他经常做些奇怪的梦。
有时梦里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在花园里跑,有时是一个红色的拨浪鼓不停地在眼前摇晃,发出咚咚的响声。
断断续续杂乱无章,很多模糊的碎片在梦中穿梭,醒来后却又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霍一将江小鱼的闪躲收入眸中,他和祈玉互换了个眼神,同时露出凝重的表情。
晚上,江小鱼入睡后,霍一来找祈玉。
“你弟弟几岁时丢的?”
“五岁。”祈玉吸了口烟,他极少抽烟,除非遇到让他特别烦恼的事,他不喜欢口腔里有烟昧。
“你怀疑江小鱼?”他吐出一缕稀薄的烟雾,否定说:“我以前查过他,而且年龄也对不上,他比我弟弟大一岁,村里捡到他时是六岁,在渔村收容所待了半年就被余裳选走了。”
霍一思忖数秒:“我们明天再去问问村里人吧,万一中间出了纰漏……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我实在想不通你四叔为什么要杀江小鱼。”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弟弟!”
祈玉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第一次在霍一面前失态。
“我四叔最喜欢我弟弟,我弟弟失踪时他痛不欲生,如果江小鱼真是我弟弟,他为什么要杀他?”
他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他盯着霍一的眼睛,“我来过西贝村两次,两次!这里的孤儿我全都筛选过,包括江小鱼。”
说完他猛地转身面向窗外,犀利的目光蒙上一层昏暗,腮边的咬肌反复凸起。
如果,如果……
他双手捂住了脸。
如果江小鱼是他的弟弟,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他的亲人一手策划的。
可是,可是他好像有点相信这就是真相了。
他的心情纷杂万千,内心的争扯纠葛像一条铁链将他牢牢捆住。
想到这么多年,他四叔对他的安慰鼓励,对他找寻弟弟的关心以及对他母亲的照拂,如果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为了监视他……仅一念就让他遍体生寒。
他告诉自己,也许江小鱼不是,他四叔是因为其他原因,管他是他妈什么,反正就是其他原因。
可是,他心里又有一个万幸的想法跃跃欲试,万一呢,万一他的弟弟就近在咫尺,万一江小鱼真的是,可是……他查过两遍,他怎么可能错过。
霍一轻叹口气,同族相残,亲人戕害,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需要足够的勇气来消化。
他伸手搭上祈玉的肩,用力地捏了两下,“早点睡吧,也许一切都是误会,别想太多了。”
房门响了又被关上,祈玉站在窗前没有回头,他静立许久许久,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祈玉和霍一还有江小鱼一同去了收容所。
江小鱼落后两步,一路上都非常沉默,祈玉回头看了他两次,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在收容所,他们找到了当时接收江小鱼的陈老师。
这里的孩子以前管她们叫妈妈,后来怕孩子有情感依赖,就都统称为老师了,即照顾他们生活又教他们基础的读书写字。
陈老师回忆说:“我对江小鱼的印象很深刻,他一点也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当初被送来时就不爱说话,他非常警惕,对所有人都防备,问他几岁他也不说,问他属什么,哄了半天才说属狗狗,我这一算不正好是六岁嘛。”
祈玉在脑袋里转了一下,脸色突变,他瞠目道 :“属狗?今年十九,那他被捡到时不是五岁吗?”
陈老师连忙说:“哎哟,那是周岁啊,周岁是五岁,那虚岁可不就是六岁么。”
祈玉心脏猛地提了起来,身体不自主地晃了下,所以江小鱼来普兰岛时不是十九岁,他的真实年龄其实是十八岁,只不过渔村习惯于说虚岁,人为的给他长了一年。
十八岁,在族里是要举办隆重的成人礼的,可是江小鱼呢,如果真是他的弟弟,他在十月份就满十九周岁了,那错过的成年礼又该如何弥补。
在收容所了解到的情况有限,他们又去了村长那里并巡街问了一些村民,所了解到的情况和以前说的大同小异,除了年龄出入外大差不差。
祈玉不想再查问下去了,他决定直接带江小鱼去做DNA检测。
但在这关键时刻,江小鱼却拒绝了。
“为什么?”祈玉满脸震惊,“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江小鱼笃定道:“我不是你弟弟,我们长得不像。”
祈玉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狭长,但江小鱼不是,他是杏眼,有一双明显的双眼皮。
祈玉鼻梁高挺,容貌俊魅,江小鱼鼻头小巧,纯净可爱。
祈玉宽肩窄腰,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魅力,江小鱼却身材纤细,看上去弱不禁风。
他们站在一起,任谁都不会联想到他们是对亲兄弟。
“也不尽然。”霍一开口说:“至少你和祈玉都是冷白皮,手指纤细修长,而且你们的眼睛都很漂亮,身材比例也很完美。”
霍一走到江小鱼面前,劝道:“小鱼,只是检测而已,并不影响什么不是吗?”
江小鱼却一反常态地态度坚决,“我不是,我拒绝。”
他边说边往后退,最后逃避似的跑开了。
第 45 章
江小鱼从来没想过探寻自己的身世。
小时候上学,看到同学有父母接送,给他们送吃的送雨伞,听他们下课时一起吐槽父母管得多,让他们多烦,他表面无波,心里却羡慕得不得了。
因此,他把自己渴望的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投注在了余裳身上,写在了那一封封明信片和信件里。
他对余裳无比依赖,在那段成长的岁月中,余裳不仅供养他衣食无忧,还是他重要的精神寄托。
有时别人问他,他也会虚伪的说余裳是他在普兰岛里大户人家的远房哥哥。
他体会过这样的感情一旦触发对他来讲是多么痛苦,作为孤儿,他不敢奢求父母亲情,他需要的是戒断。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如今突然告诉他,他有可能是祈玉的弟弟,是普兰岛里五大家族之一祈家遗失的孩子,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这件事太突然,他心里害怕,不敢去碰触这个可能。
他不去想,就永远不会奢求找寻他的亲生父母,一旦这个口子开了,他的心也就活了,他不想在亲情上折磨自己,他有余裳就够了。
江小鱼坐在酒店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他将脖子缩进被子里,眼睫垂下,心乱如麻。
只是一个检测而已,为什么让他如此害怕?
他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鼻尖搭在被子边缘,懊恼地低喃:“缩头乌龟。”
他清楚自己害怕的原因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他从来没有和祈玉做过NDA检测,从来没有。
那次的孩子是谁?他胆寒到心脏颤抖,双手在被子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那晚雨夜的残忍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抓紧胳膊,白皙的手臂被他抓出数条红色的指痕,是那个……被杀掉的孩子。
入夜,房门被人敲响,几声过后,门外有人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祈玉手里托着个餐盘走了进来,温声说:“晚饭都不下楼吃,不饿吗?”
他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坐在了床边。
江小鱼依旧裹在被子里,保持着埋头的姿势没有理他。
祈玉看了他一会儿,诱惑说:“我们做笔交易好不好?”
江小鱼依旧没有动静。
“稳赚不赔的哦。”
江小鱼闷了几秒,这才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他。
目光对视,祈玉露出他惯有的狐狸笑容,眼睛半眯着:“你跟我重新去做DNA检测,如果真是我弟弟,我带你回家,如果不是,我认你做干弟弟怎么样?”
“那不还是你弟弟,有什么区别。”江小鱼嘟哝说,“我不想做你弟弟,我不喜欢你。”
祈玉心脏处传来钝痛,江小鱼这句话的杀伤力让他有一秒地呼吸不畅。
他很快压下这难受的情绪,继续诱导:“去检测的好处很多,你不是想和余裳在一起吗?过年后,他就要当大族长了,族里是不会允许你进门的,说不定还会安排他和别人商业联姻。”
这句话果然奏效,江小鱼被他牵引了视线。
祈玉继续说:“如果你想和余裳在一起,就需要一个强大的身份和家族背景,而我祈家正好能够和他势均力敌。”
江小鱼有些动心了。
“如果你真是我弟弟,那你不再是渔村收容所的江小鱼,而是我祈家尊贵无比的小少爷。如果你不是,那我认你当弟弟,你也算有所依仗不是吗?怎么算,你都不亏。”
江小鱼犹豫了。
祈玉再接再厉:“江小鱼,你不想和你的余裳哥哥在一起了吗?你想让他为了你背负全族的压力吗?你想看到余裳与别人洞房花烛相伴一生吗?”
江小鱼痛苦地捂住了脸,他不敢想象那画面。
祈玉紧追不舍地劝道:“去和我做DNA检测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你和余裳的机会。”
江小鱼沉默良久,然后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看着祈玉想分辨他的用意,祈玉坦荡地和他对视,片晌后,他点了点头。
祈玉需要带江小鱼回普兰岛,那里有最顶尖的医疗机构,这一次他一定要万无一失。
筹划一番后,他们决定今日下午就起程,江小鱼回房去收拾行李,他心里高兴,出来这么多天,他很想余裳。
虽然他们每天都会视频发微信,但他还是会想他。
他没有告诉余裳他今天回岛,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祈玉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把重要物品装进手提箱,这时,他派出的人突然传来消息,说他们在山上找到了一具尸骨。
山林被拉上了一圈警戒线,警察法医们在里面拍照取证,祈玉在山下焦急不安地等候结果。
大约一个多小时,有两个警察先从山上下来了,客气地和祈玉寒喧两句后,和他沟通起案情。
他们在泥土中发现了一个吊坠,将拍摄的照片拿给祈玉辨认。
那是一块水头很足的祖母绿玉佩,四周镶了一圈金线嵌在里面。
祈玉双目猛地睁大,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弟弟的吊坠,因为他名中带玉,便以玉为礼物,在他弟弟三岁生日时送给他的。
突发事件改变了祈玉的行程和决定,他通知霍一和江小鱼先走,他要留下来处理这事。
江小鱼只是他们的凭空猜测,其实他心里一直也不太相信这个可能,只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理想再试一次。
他太自负,太高傲,他坐惯了上位者的位置,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这块玉佩截然不同,它的分量足以证明他弟弟的身份,如果证实这具尸骨是他弟弟,那江小鱼就不必再测了。
交待完毕,祈玉和几个手下随警察一同去了警局协助调查。
江小鱼拎着行李站在码头,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一想到几个小时后就能看到余裳了,眼中的喜悦就藏都藏不住地溢了出来。
他仰起头,阳光照在他的脸和头发上,他享受地闭上眼睛,因营养不良变浅的发丝反而为他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
祈玉安排的是一艘千万级的小型游艇,霍一到了以后,二人先后上了船。
余裳正在参加一个大型拍卖会,有一块土地资产他势在必得,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对他来讲非常重要。
唐灼李正也来了,他们这段时间早已剑拔弩张,尤其是李正,处处和余裳对着干,今天又在这块地上争了起来。
茶歇时间,余裳和他二叔在休息室叙话,苏离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余裳耳边低语了几句。
余裳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江小鱼乘坐的游艇爆炸了?”
苏离面色沉重:“是,刚接到的消息,其他人已经救上来了,但是江小鱼失踪了。”
余裳抬步就往外走,他二叔一把拽住他,“拍卖会还没结束你去哪?”
余裳回头,“江小鱼今天本来要回普兰岛,但是乘坐的游艇出事了,我必须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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