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很多吵吵嚷嚷的动静,是江老与几个有人脉的同学在各自打着电话寻求支援,赶回山上的向导用谁也听不懂的方言骂了大伙一顿,又风风火火下山去联系村里,几个年轻队员蹲在工作间门口改进救援设备,所有人都很焦躁,却又那么无能为力。
八点整,工作间门口忽然爆出了一阵欢呼。
“快!快!遥控车!”小师弟在一堆电子零件中站起来,估计是脚麻了,踉踉跄跄地捧着什么东西朝洞口这边跑。
身后是刚才与他一起蹲在零件里的师妹,扯着嗓子大喊:“来个相机——相机在谁手里!!”
许多人都围了上来,才知他们俩熬了一个大夜,拆掉工作间的风扇与抽湿器,拼拼凑凑组装了一台简陋的遥控车来。小师弟把相机卡进车上凹槽,乱七八糟地捆上几圈胶带固定,一边的师妹用遥控器一操控,车子果真颤颤巍巍地跑了起来。虽然外貌抽象了点,但已足够代替活人下洞去探查。
有人抹着眼泪朝江老跑去,江老还通着话,急步过来看了好久,郑重地点点头。
转头,接着对电话那边大骂:“不用你废话!我的学生我负责到底!你救援的费用我一力承担,三天内必须有救援队到达支援,否则这个责任你担不起!!!”
……
凌启在水面上无力漂浮。
五分钟前,为了挣脱猥亵似的拥抱,他拼力把威利推到了一边,自己却也顺势掉进了水中。
彼时水位已经不再上升,水面距洞道不过半米高,他本是完全可以自己爬上岸的。可当威利反应过来后,站在岸边投来一瞥,他就莫名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水流挟裹着离远了岸边,无依无靠地泡在刺骨潭水中。
——岩顶好高。这里不知道这是地底多深的地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搜刮最后一丝力气让脸仰出水面,他盯着黑漆漆的岩顶想。
——也许这个“威利”真的会杀了他。
对方不在视线范围中,也没有发出声音,但凌启就是知道他在生气,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依然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股凉飕飕的低气压。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即使是真正的威利,凌启在与对方亲密无间的那段日子里,都未曾能够如此敏锐地地感知他人的情绪。
只是奇怪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早就无力再去细想。
啪嗒,身后响起很轻的水声。
于是像是打开了某种机关,平静着的水都活了过来,开始蹭着身体缓缓流动。
一双手臂从水底下探出,猛地圈住凌启的腰,把他整个人拖入水中。惊呼甚至未来得及出口,仅仅只是两三秒的时间,再浮出水面的时候,身影已经从一个变为俩,凌启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水,面色异常地红。
“活该。”威利把他面对面抱稳,语气冷漠地哼哧了一声,“你可以试试再推开我。”
凌启皱巴着脸,把额头抵靠在他的肩上,没有回答。
他很想骂一句什么,可口鼻里火辣辣地难受,还是没什么力气,只能很艰难地小声咳嗽。唯一庆幸的是大脑在慢慢恢复清晰,缓上几分钟,在终于有力气开口时放弃了顺着话题往下辩驳,而是执着的选择又问了一次早先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
威利伸手顺了顺他的背。
“你以前会叫我——”他挪开视线,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十分缓慢地吐出一串晦涩难读的音节。
但随即回过神来,忽地一顿,语气就又变回了刚才的刻薄,冷笑出声,“不过现在你没资格这么叫了。你们这种低等生物不配。”
意料之中,不是什么好回答。凌启脑子闪过无数猜想,但最终只是抬头看他,蔫蔫的,没表露出太多情绪。
从昨天在C3区第一次与这个“威利”接触开始,对方就没有一个不让他觉得迷惑。分明顶着的是威利那张阳光的脸,行为却总是格外肆意乖张,凌启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对他时而暧昧、时而尖锐,像是身体里有多个人格在切换,每一秒都是新的思维。
他不是不想知道谜底,但更没把握能让“威利”保持稳定。。
“我们以前认识吗?”斟酌许久,才试探性地问。
凌启撑着威利的手臂借力拉开一点距离,抬头与对方对视,那双淡金色的眼睛有种妖异的美丽,但不是人类该有的模样。
威利也看他,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抛来一句淡淡的“憋气”。
凌启本能地屏住呼吸。
下一秒,水声轰隆着灌进耳朵里,他又被拖入到水底。
嘴边溢出的气泡飞速后退,威利正在带着他朝什么方向高速靠近,透过模糊的视野,凌启看到前方一片灰白,在暗色中格外突兀。
近距离看,白骨比设想中的还要巨大,成年人类甚至只有它的一根獠牙大小。
那甚至不是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种动物。巨大的体型自带了一份神性,而根根狰狞白骨却又传达着浓厚的死亡气息,两种极端的压迫感扑面袭来,只是摆在这,也足够让凌启四肢发软。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可每当要去捕捉,却又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与白骨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了一截颈骨前。“威利”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也听不清了,耳朵里只有水流嗡嗡的轰鸣。
像是深潭底下的水流低沉奏乐,时空中还残留着白骨死亡前的悲鸣。
人类的基因里天然刻着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与崇拜,而凌启反应格外强烈,浑身抗拒地僵硬,拼命缩起肩膀,好几次差点挣脱威利的禁锢,却又别对方蛮力镇压了下去。
威利拉起他的手,把那掌心强行按在某一根肋骨上。
“我是谁?嗯?你说我是谁?”
穿过水流,威利的声音不太真切。
凌启恍惚觉得手心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他能清晰地感知骨面冰凉光滑,唯独拇指触碰到的地方有一道突兀的缺口,细细长长的,很深,许是被什么利器重重擦过。就像是同一秒内被输入大量乱码数据,大量不连贯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时而闪过银色长剑、破碎的鳞片,时而又是乌压压的军队,以及很多很多的血。
大脑炸裂似的疼,凌启痛苦地闭上眼睛。威利毫不在意,只是用手指扣紧他的指缝。
“凌启,你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敢想起来?”
第9章
地底下的冷,是一种无关季节、从未被阳光眷顾过的阴寒,它不足以凝水成冰,却总活物似的往人的皮肤底下钻,叫人有种血液凝结的错觉。
“我……好冷……”
凌启侧躺在潭底的平整石板上,蜷缩着身体喃喃。满潭的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退的,只剩下薄薄一层清水,托起他几缕发丝轻缓荡漾。
——在触摸过白骨之后,他的记忆就不是很连贯了。
只记得好长一段时间里,眼前晃过的画面混乱而模糊,水流声在耳边持续轰响,时选时近,还伴有刺耳的长鸣。
不知道威利做了什么,更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等虚虚实实的幻觉尽数消失时,唯剩温度流失的感觉是清晰的。身上衣服泡了水,正湿哒哒地贴着皮肤,加速吞噬仅有的体温。
“不冷。”威利蹲在凌启身边,摸了摸那截冰凉的后颈,“你会重新习惯的。”
他单手握住凌启的手臂,十分轻松就把人从水中拎起,软绵绵的人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倒,他也不躲,直接用胸膛接着,双手两三下就扒掉对方的上衣。
随手一丢,吸饱了水的衣服落在身后石面上,发出“啪”的脆响。
“这是你杀我的方式吗?”凌启抖着声音问。
寒冷让他不得不把自己缩进威利的怀里,汲取那点可怜的温度。明明是一样的队服,也是一起泡的水,此刻威利身上的衣服却干燥整洁,完全没有他的落魄,似乎比寻常人高些的体热透过衣物传来,把几近失去感觉的皮肤捂得微微发麻。
但还不够,他还是冷,脸色已经被冻得逐渐灰白。
“我不像你。”威利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顺势擦了擦那发上的水珠,神色淡然:“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也不需要靠杀人为自己谋求什么。”
隔着衣物,他的两只胳膊环住凌启腰背收紧,把人结结实实按在自己胸前,力度并不轻柔,但是作用足够明显,温度在大面积贴近的皮肤间迅速传递开来。
很暖。
凌启发出舒服的长叹,费力地呼出胸腔里的寒气,老老实实贴着这个怀抱,骨头都化作了棉花。
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忘记了什么承诺?”
威利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声冷笑,带得胸膛微震。
凌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那上面肌肉微微隆起,皮肤有着同样怪异的纹理。
盯着看了片刻,他忽然抬手搭上去,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威利呢?”他摸到了隐约的粗糙感,“这是他的身体,他……还活着吗?”
威利把他的手拉回衣服里:“我说了,他就是我。”
“可我不信。”凌启轻声反驳。
体力耗尽让他说话有气无力,听起来像多情的唏嘘:“他只是个普通的正常人。他会受伤、会生病,需要在空气中才能呼吸,眼睛是浅褐色的,身上没有任何纹身,性格很好,从来没对谁发过脾气。”
除了外貌,记忆里的威利和眼前这个威利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嗯,还有呢?”
“还有……”
还有,真正的威利再不可能对他做出这么多亲密举动。
凌启走了半秒钟的神,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只是摇头:“他和你很不一样,我不信你们是同一个人。”
威利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你就这么喜欢他?”
有一瞬间,凌启脸上生出了明显的慌张。
“我——不、不是!”脱口而出的解释显得格外没有说服力:“这与喜欢没有关系,只是我与他认识很久,比较、比较了解他而已。”
“只是认识而已吗?”
“……嗯。”
“撒谎成性。”
威利啧了一声。
他伸手抬起凌启的脸,表情露出十足的嘲讽,“我和他不太一样,是因为他仅仅只是我的一部分,我才是完全体。但他有的记忆我都有,你们谈过的恋爱,接过的吻,做过的爱,我都一清二楚——所以,只是认识?还是说,这就是你认识人的方式?”
目光在空中相遇,前者冷漠,后者惊恐。
“什么叫,威利只是你的一部分?”
“字面意思。”
“我和他……”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们’。”威利忽然有些强势地打断凌启。
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眉眼间终于显露出了几分不耐,他双手伸到衣物里头,重重地触摸底下凌启赤裸的身体,“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和我说话?和你谈恋爱的始终是我,每次让你哭着高潮的也是我,如果你还不信的话……”
“啊唔——!你……放手!”
惊呼在井洞下被无限放大,让那变了调的尾音越发好品。凌启在威利怀中猛地一颤,腰身挣扎地想要逃开,随即却被另一只大手无情按下。
很难形容对方究竟在外套的遮挡下做了什么,他的眼周很快染上了绯红,呼吸逐渐急促,必须咬着牙,才能忍住说话的颤抖:“你做什么,疯了吗!”
“别动。”威利不为所动。
见凌启不再挣扎,手掌转而覆上他的小腹,揉了揉绷紧的肌肉,语气低沉得像是命令:“这里,放松点。”
很熟悉的感觉。
动作也好,语气也好。
凌启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两颊染上粉色,血液正在加速沸腾。
大脑还是无法将这个男人与从前的威利联系起来,可生理反应最是诚实,对方无论是安抚的动作,还是挑逗敏感带的手法,都带着阔别已久的熟悉。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对他的身体这般了如指掌。
“威利……”
威利没有应声,只是把湿漉漉的裤子扯得更开,往里摸向更深的地方。
潭底太安静了,每一道黏糊的水声都变得清晰炸耳,让人动情,也引人羞耻。
凌启埋头靠在威利肩上,浑身上下都烧得发软发红,呜咽着强忍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双手搭在对方肌肉鼓起的大臂上,姿态分不清是默许还是想阻拦。
“不要摸了……唔……不要了……”
不知道被摸到什么地方,他的大腿忽地夹住了男人的腕,从鼻腔中发出软声呜咽。动作有些大,抖落半边外套,露出不住震颤的肩头。
威利的动作暂缓。
纹路的遮盖下,他的脸也微微发着红,眼中原本的暗金色变亮了许多,流转着格外压抑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由上而下直勾勾地盯着凌启情动的脸看,而后忽然低头,在那圆滑肩头落下好几个吻。
伸手摸摸凌启的额,已是一层细细密密的热汗,便把热乎乎软绵绵的人放倒在潭底石板。外套成了垫背,躯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白中泛着漂亮的红。
“冷吗?”威利问他。
凌启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看向威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借着水草幽暗的光,他看到了威利身后几抹刺眼的白。两人竟是在骨架的胸腹之中,周围白骨纵横规律,大半隐匿在黑暗里,最近的一根骨杆就在头边,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像极了牢笼。
莫名的,这个认知让凌启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像是恐惧,又可能是兴奋,他瞪大眼睛,走神地看着白骨组成的穹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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