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缜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不禁撇撇嘴,揶揄起错过好戏的卞节来:“带薪看戏都不来,太实在了。”
江起白了他一眼:“今天是周六。”
宿缜:“……卧|槽!”
他捂着头惊呼一声:“天天住在单位,我都失去周末的概念了!”
孟婆呵呵地笑了两声:“下周末让小江带你出去玩。”
宿缜一愣:“啊?”
孟婆解释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我们这帮老头老嬷嬷,实在是不知道跟你们聊些什么。”
“这……”
宿缜瞟了一眼江起,心说其实他俩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江起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踟躇半晌:“我周末有事。你要是想跟同学出去,我开车送你们。”
宿缜嘴角抽了抽:“这那能行……”
江起倒是自顾自地下结论了:“那就说好了。”
宿缜:“……”
他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比较自信的,可眼前这人的心思,有些过于捉摸不透。
最开始的时候,总是费尽心机想要接近自己。
可最近看来,似乎又自作主张地,在两人中间画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不越雷池一步。
宿缜挠挠头,心中划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啊,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多累了,还是这一阵子事件频出,人际关系不知道怎么处理云云。
但最后综合考虑下来,大概还是江起本性内敛,不习惯集体生活。
而这会又突然冒出来个陌生同事,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卧虎山不在稼城市区,三辆车从高架驶入绕城高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出口下来东郊。
一下车,卧虎山公墓几个大字就映入眼帘。
满山的青石墓碑排列得整整齐齐,纵横交错向远处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又是正逢中元,四处皆是袅袅的青烟和祭典的民众,将公墓上方的蓝天都覆上了一层薄灰。
“我再说一遍!把我放开!”
佟茂在一旁挣扎着,压低了声音朝那帮保镖骂道:“我弟弟就在这埋着,要是让他看到了,晚上站你们床头!”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齐齐朝宗大壮望去。
“不行!他跑了咋办?!”
宗大壮哼了一声,却见周道长披上褂子过来,拉着他说了几句悄悄话,这才白了他一眼:“行,看在道长面子上。”
佟茂终于拜托了手铐的束缚,手腕却已经被压出了血痕。
他瞪着眼睛揉了揉手腕,跟身边的保镖一人飞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他先是掏出手机拨了个号,操着一口方言说道:
“喂妈,我刚才有点事情耽搁了,恁去食堂先对活两口,我等一霎再给恁送去。哎呀恁别嫌贵,不差这几个钱……”
他挂了电话,见宿缜在身边看了他一眼,便尴尬地笑笑:“我妈心脏出了点问题,来稼城看病。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见笑了。”
“哎,没有的事!”
宿缜摆摆手,关心问道:“阿姨情况怎么样?有医保吧?”
“都四个多月了,老人嘛,就那样呗。”
佟茂叹口气:“医保有是有,但剩下的还是得我们出。之前是我弟弟做直播帮衬,后来我升职涨了工资,想给他减轻点压力,可谁能想到……”
他苦笑着摇摇头,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转身往公墓深处走去。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一路爬到了半山腰,这才见佟茂神情凝重地停在一通石碑前:“我弟弟。”
宿缜越过几个头,看到那亮黑色的碑上刻着两个金色的大字“佟曜”。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周道长在身后感叹道:“好名字,好名字啊……”
看到这名字,宿缜终于想起来了那段新闻。
大约一个月前,一名男大学生在登山时失足坠崖,抢救无效死亡。
其家属一口咬定是谋杀,甚至还信誓旦旦地列出了嫌疑人。
可经警方周密调查,确认是意外事故,排除了谋杀的可能。
虽然新闻隐去了死者和嫌疑人的名字,但坊间早就有了猜测。
而后来,据说那家属因不满警方调查结果,私下寻仇。
这事虽然没闹到警局,但由于影响恶劣,那位家属虽然刚升了职,但还是被工作单位找借口开除了。
“哎!这里被人刨开了。”
思融对着墓碑作了个揖,这才绕着转了一圈,惊呼道:“看上去像是手抓的,令郎是不是来过这里?”
宗大壮脸色一沉,吼道:“他怎么可能来这!”
王秀也抱紧了儿子,跟着附和:“就是!他脑子坏了吗?来这里干什么?!”
佟茂的手在身边靠着,气得直打哆嗦:“你们……行,咱们找警察,调监控!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宝贝儿子,对我弟弟的墓干了什么好事!”
虽然宗家两口对佟茂的说法很是不满,但他们倒也有调监控的需求。
毕竟儿子吃土这事板上钉钉,现在急需确认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能干出这种怪事。
但说归说,调监控可不是说干就干的。这片的监控都不是民用的,覆盖面积也小。
就算是真能调出来,能不能拍到宗豪本人,也很难说。
众人一筹莫展,只好把期望寄托在周道长身上。
“你们别看我啊!我又不是摄像头!”
周道长苦笑着耸肩:“要说是半天以内的灵气变动,我倒是能看出来一点。可距令郎出事,已经两三周了,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罢,他反倒朝宿缜望了过来:“你们有啥小道具能干这个不?”
宿缜:“……”
江起:“没有。”
周道长叹口气,遗憾道:“唉,那还是报警吧。”
摆摆手,又话锋一转:“话说宗信士,你们既然觉得是这位小兄弟做的不对,怎么一开始就没报警呢?”
宗家夫妇脸色皆是一僵。
虽然没有证据,但单看他们的人品,就算是没违章违|纪,恐怕也没少做不合礼法的事。
“他们倒是敢报警!”
佟茂冷笑道:“之前被我的弟弟的事情拖进去,让警察好一通查,估计已经是怕了吧!自己做了多少亏心事,自己知道……”
他话音未落,就被宗大壮朗声打断,吼道:“你|他|妈才做亏心事!小豪就是你害的,你和你弟弟联手害的!”
佟茂上下牙咬得咯咯直响:“不许你说佟曜!”
他指着宗豪的鼻子骂道:“欺男霸女的是他!我弟弟根本就是被他PUA得承受不了,才失足坠崖!”
王秀哼了一声:“你也说了,他根本就是失足!小年轻谈恋爱,不都是拉拉扯扯的,凭什么他心情不好,就要怪到我家小豪头上?!”
佟茂气得浑身发抖:“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个屁!”
他沉声骂道:“我告诉你们,他俩的聊天记录我已经交给律师了,现在警方没给他定罪,等到时候上了法庭,你们看法官怎么说!”
“各位消消气,消消气……”
思融连忙当和事佬,毕竟墓地是公共场所,这样骂来骂去的,实在是不大文明。
宿缜听他们这一通对吼,倒是也了解了来龙去脉。
虽然事情他也管不着,但对宗豪的印象却是又掉了一截。
“谁呀谁呀,吵吵什么呢?”
“就是就是,还让不让人好好玩耍了?!”
就在这时,两个孩童稚嫩的声音,一左一右从宿缜背后传来。
他猛地一转头,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一人拿着一根小棍,蹲在身后的墓碑旁。
地上还爬着两只黑色的虫子,被小棍一拨就肚皮朝天,挣扎着想要翻过身来。
宿缜定睛一瞧,发现那虫子正是宗豪吐出来的那种。
于是他凑上前打了个招呼,指着宗豪问答:“你们好。你们有见过那个哥哥吗?”
“见过呀。”
小女孩见到宿缜,一点也没害怕,咯咯笑道:“他前一阵子经常来嘛。我们几个都见过。”
第十七章
宿缜一听,登时背后一凉:“他都是什么时候来?都来干什么?”
“就是夜里嘛。”
小男孩接话道:“那个叔叔怪怪的,比住我们隔壁的僵尸爷爷还恐怖,我们好怕怕的。”
宿缜:“……”
“喂,你干什么呢?!”
宗大壮见宿缜蹲在地上,有板有眼地对着空气说话:“你别、别在这装神弄鬼!”
宿缜无辜地苦笑:“这边有两个孩子,他们说看到过宗豪。”
王秀尖声道:“瞎编什么?小豪怎么可能会来这里?你们是跟佟茂一伙的吧?!”
宿缜还没来得及发话,就见周道长蹿了过来,挡在他身前:“二位别急,我来看一下。”
他转过身去半蹲下来,眉头一挑,问道:“你们看到什么了?”
小女孩呵呵笑了两声:“那个叔叔可奇怪了!一来就抱着墓碑哇哇哭,眼泪把小花都浇开了。”
周道长:“……”
王秀见周道长一本正经的,膝盖一软:“真,真有人在那啊……”
佟茂看不见小鬼,但见几位能见鬼的全都盯着一处,便知道这里确实有东西。
他此时也没精力质疑了,急忙凑上前去问道:“他们说什么?”
周道长复述了一遍,佟茂顿时一脸懵,看向宗豪的眼神都变了:“他?他在这哭?”
宗大壮跟王秀也面面相觑。
小鬼那里再套不出别的信息,宗大壮便联系了个律师,想问问事情怎么办。
他正打着电话的时候,宗豪身体一抽,又醒了过来。
大概是脏东西被逼了出来,他这回清醒得比较彻底,完全没有刚才那种神魂颠倒,一看就是在梦游的样子。
他捂着脑袋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我,这、这是在哪?……”
王秀和宗大壮喜极而泣,撂电话就凑了过去,又是擦脸又是喂水,伺候得比侍奉皇帝都精细。
“哎呦,你们别弄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宗豪不耐烦地把父母推开,接过十多块一瓶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小半瓶:“我靠,渴死我了!”
喝饱了水,他又一口气炫了几包小饼干,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昏迷了将近两周,有这么大的胃口,已经很不错了。
“小豪,你跟妈妈说,”
王秀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叫了保镖,把跃跃欲试想上来揍人的佟茂拦住,问道:
“你两周前的时候,好几个晚上没回家,都去哪了?”
宗豪一听,脸色突然一变。
他环视四周,好似这才发现自己所在何处,随即便瞳孔发红,猛地跳了起来:“佟曜!”
王秀吓了一跳,被儿子粗暴地一推,摔在一个保镖怀里:“小豪!小豪你去哪?!”
宗豪却谁都不理,全然不顾保镖们的阻拦,魔魔怔怔地冲向佟曜的墓。
只听“扑通”一声,他便在墓前跪了下来,抱着石碑失声大哭:
“曜曜!曜曜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跟谁一起喝酒啊!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一边哭,还一边抓了地上的一抔土,伸手就要往嘴里塞。
众:“……”
虽然这情景十分诡异,还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硬要人憋住不笑,还是很有难度的。
“我儿子,他……”
王秀一把打掉宗豪手里的土,哆哆嗦嗦地拽住周道长的衣袖,脸色白得像纸:“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佟茂也被他搞得一脸懵,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有这么喜欢佟曜?”
据佟茂讲,这个宗豪就是个小混混。
自从家里发达了,他就横行乡里作恶多端,欺侮少男少女的事情作了不知多少。
五个月前,他看上了自家弟弟,就死乞白赖地追。
佟曜一开始答应了他,但一个月前两人关系恶化,宗豪试图PUA佟曜,使得后者爬山时心不在焉,坠崖而死。
“我们父母是隔壁县的农民,来不了稼城。我弟弟学习又好,考上了稼城的重点高中,我就辞了之前的工作,过来这边照顾他。”
佟茂絮絮叨叨地说着,叹了口气:“我这个弟弟哪里都好,就是太喜欢搞对象。自从他高中毕业,我就没见他单身超过一周……可能是我之前管他太严,生出逆反心理了。”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我的思想比较保守,看不太惯这种事,他也就一直瞒着我。宗豪这样对他,我还是在他去世后,从警察那里了解到的……”
宿缜大概听明白了,但也对宗豪的行为越发不明白了:“他既然干出那种事,现在怎么会这么深情?”
江起仔细看了看,眉头一皱:“不太对。”
他指了指宗豪的头顶:“他脑子坏了。”
宿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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