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把一个通讯器递给江橫舟。他打开页面,一条平直的代表魔息波动的电波线缓缓跳动,幅度倒是很小。
女人觑着江橫舟的面色,缓缓说道:“在岛期间,虽然我们卫队会时时巡逻,但这里异种集聚,魔物也多,这手环也是对您魔奴的一种保护,而且,它对魔物真的是没有害处的,只是在皮肤表层插入一根探测管而已。”
江橫舟看着三秒钟,想了想,只道声“好”便带着伊利亚离开,走向位于岛中央的楼栋群落。
待他们二人走远,矮个男人“呵”了声,“这小子太心疼那只魔了,老子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愚蠢的异种了,芭芭拉,你说,要是他的魔被人玩死的话,这小子还会这么横吗?”
名为芭芭拉的女性异种一双凤眼凝视前方的背影,随便呵斥道:“行了,灰狗,认真做事,不要节外生枝,我们的职责是护卫安全,小心你再接受处罚。”
灰狗不屑地一翻眼睛,眼白翻出大片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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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前走,雾气越重,厚重的云层下是完全苍白的颜色,就像是百年前的人类世界的无声默片,深深浅浅的灰色、白色、黑色构成了世界的全部,再加之以不明雾气的笼罩,伊利亚感觉身体越发难受,似乎寒气直直侵入了心脏,这种由内而外的冷令他头脑迟钝,连每一步的动作都比以往迟滞很多。
江橫舟一把揽过伊利亚的肩膀,带着他向前走,“暗鳞有一位鳞主叫哈里特,他的异能名为‘禁制’,这座岛的上空应该被他下了全面禁制。”
暗鳞组织内部成员分为三个层级,最高等级为“鳞主”,目前有三名,权力极大,可以说整个暗鳞就是三个鳞主的一言堂。中间管理层是“鳞徒”,继承鳞主意志,组织人员执行任务;最底层是“鳞卒”,是人数最多的马前卒。
伊利亚惊异:“他把全岛都下了禁制吗?那他的异能得有多强啊!”
“暗鳞的每一位鳞主实力都深不可测。”
“那你……能打得过他们吗?”伊利亚忧心忡忡。
江橫舟橫了他一眼:“打不过。”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回答,伊利亚的心更冷了。
“如果你的妈妈真的被囚禁在这里,就趁着这次机会让她交代一下遗言。”
伊利亚:“!”
“不能偷偷把她救走吗……诶,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做什么……”
江橫舟撇过头去,跟这愚蠢的魔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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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走到路的尽头,二人眼前浮现出一具巨大的白色雕塑,似是头颅的形状,最上面有两根笔直向天的角,伊利亚一怔,那是——
用魔物骨骼拼凑起来的巨大魔物头颅!
森森白骨在灰暗的天际散发着不详的气息,那头颅上眼睛的位置空空如也,两个直径似有十几米的空洞远远隔着稀薄的空气与晦暗的天光与伊利亚对视,直叫他脊背发寒,尾巴几乎要直立起来。
即便是再冷心冷情的动物,也有一种名为“物伤其类”的情感,这是写在DNA里的危机性本能。
伊利亚怔怔地盯着那座用同胞白骨积聚起来的雕塑,冰凉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汩汩流下,这累累骨骼似乎在对他说:这是你无可逃离的宿命……
可是……我明明没有任何过错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种宿命?
伊利亚喃喃出声。
江橫舟也凝视着那个巨大的白骨头颅,他知道,这是一种无形的炫耀与示威。
这玩意儿伫立在建筑群正前方的平地上,任何上岛的人都要经过它。
对异种来说,这是暗鳞组织成立五十年的功勋荣耀。
而对于被押上岛的魔物来说,这凛凛白骨就是他们走向灭亡的昭示。
江橫舟抿起嘴唇,不由产生一个问题:将来的某一天,魔物会不会真的灭亡呢?
——不,只要异种还存在一天,魔物就永不会灭亡。
这也是暗鳞现在所做之事的原因——饲养魔物。
将魔当作奴隶,当作动物,当作食物。
就像是千万年前人类祖先第一次驯养野外动物那样,异种们也开始有意识地储蓄备用粮——用魔物的血肉。
第 14 章 伊利亚的主动邀请
这是一座巨大的扁圆形建筑,外观是灰白色的,没有一丝装饰,看上去只是用了最简单的水泥抹平了建筑的全部表面——缺乏人情味,没有丝毫审美可言。
门厅大敞四开,在昏暗的天色中宛如幽深的黑洞,江橫舟远远望着前面的异种走进去,似被吞噬一般消失了异能波动。
——这座建筑也被某种奇异的异能覆盖,遮掩了所有能量波动。
迈进大厅,金碧辉煌,巨大的吊顶灯在大厅中央散发着白日般的光芒,将所有人的神态映照得清清楚楚。
江橫舟又感受到了强力的异能波动,似一片片潜藏着巨大势能,表面却风平浪静的海。
位于大厅四周三三两两正在交谈的异种们向二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骤然被这么多异种盯视,伊利亚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他敏锐地看到,其中有跟他一样戴着绿光手环的魔物奴隶,他们的面目无一例外都是苍白而灰败的,伊利亚感觉手腕上的那阵刺痛隐隐又出现了。
“哦!江,欢迎来到塔斯尔岛!”
林思明端着一杯白兰地优雅地向二人走来,那张脸还是那样苍白如鬼,活像是被吸血了一样,“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是不是想通了,愿意加入我们了?”
江橫舟语气平淡:“如果你们能带给我更实际的好处,我会这么做的。”
“诶……”林思明微笑,自信地说,“明天鳞主将会带领各位参观塔斯尔岛,相信到时候你会改变你的想法的。”
江橫舟无所谓地道,“是吗。”
林思明打了个响指,叫来一位年轻的男人:“小宋,来,带江先生去选一个喜欢的房间。”
江橫舟上下扫视着眼前的男人:“你是个人类?”
男人大约二十多岁,长相普通,身躯微弯,恭敬答道:“是的,先生。”
“暗鳞的每一个成员都很珍贵,岛上这么多琐碎的事情总不能让异种去做吧,我们就挑选了一些听话的人类为来做这些事情,小林可是做得最久的服务生哦。”林思明晃悠着酒杯陶醉地说。
小林笑容满面,腰又弯下去一点:“为尊贵的异种大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伊利亚有些好奇地看着小林,能够在异种与魔物环绕中面不改色地的人类可是很少见的。
小林悄悄扫过伊利亚一眼,恭敬地询问江橫舟对房间的要求,江橫舟并无什么特殊的要求,随便地选了一间房。
小林引二人到房间,便礼貌地道声“晚安”,并补充:“江先生,明天上午八点半,将会有人带各位异种大人去参观岛内各处,早餐会在八点前送进房间,您对早餐有什么要求吗?”
江橫舟摇摇头示意“没有”,小林便要离开,伊利亚却忽然拦住他,问道:“小林先生,你们岛内的魔物都关在哪里啊?”
小林微笑:“银魔先生,明天您就会参观到的。”
伊利亚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银魔?”
“卫队成员会实时将入岛人员的信息同步到服务员小组,我们每个小组成员都会谨记异种大人们的信息,包括他们带来的魔物。”
“哦……那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个女性银魔吗?你有没有见过跟我长得很像的银魔?”
“银魔先生,这里关押的魔物塞满了后面的十几栋大楼,那么银色魔物应该很多,母魔就更多了,至于说跟您长得像的,抱歉,我没有见过。”
“哦哦,好吧。”
小林极有礼貌地一躬身,脚步轻巧地离开了,离开的一刹那他的眼神在江橫舟身上隐秘地瞟了一下。
如果伊利亚感官敏锐,就会发现,即使他们二人说了这么多的话,他也根本没有记住小林面庞的细节,因为他的全身心已经被淡淡的失落覆盖了。
“你妈妈叫什么?是高级魔物还是中级魔物?长什么样子?”江橫舟忽然出声。
伊利亚本能回答:“我妈妈叫萨琳娜,是中级魔物……”
江橫舟抬头:“……森塔纳?”
“不,是萨—琳—娜,发音不一样的,怎么了吗?”
江橫舟摆摆手让伊利亚过来,指着电脑屏幕说:“这是这座岛中的魔物信息,但凡被暗鳞记录在电子系统的魔物都在这里了,看看你妈妈在不在里面?”
伊利亚惊喜异常:“啊!你怎么弄到的?”
“这是他们内部面对‘鳞徒’开放的魔物名单,让‘鳞徒’们挑选用的,不难弄到手。”
“可是我……”伊利亚期期艾艾地开口,“我不认字……”
明明一只魔根本不用学习人类的文字,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伊利亚非常羞愧,甚至产生了一点不为人知的自卑感。
但江橫舟也没有指责他:“从明天开始,你要学习人类的文字,包括汉语和英语,现在我把这些魔的照片调出来,你一个一个看。”
伊利亚紧忙坐到江橫舟身边,极力睁大眼睛分辨……
当浓稠的夜漫上这座大海中的孤岛,伊利亚已将所有照片一一看完,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妈妈,江橫舟也用“萨琳娜”的各种近似音搜索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信息。
伊利亚疲惫而失落:“怎么会呢……那张照片上一定是我妈妈的尾巴,她应该就在这里的。”
……还有可能是她已经被杀死,或者是被暗鳞当作酬劳分配给某个异种了,再或者,她是一个很珍贵的高级魔物,被关在某个更隐秘的位置,成为了“鳞主”的禁脔……江橫舟默默地想。
但看着眼前的魔泫然欲泣的模样,江橫舟只道:“这里还有很多魔物没在这名单上,明天再找机会细致看看,今天你先睡吧。”
说罢,江橫舟打开了其他电脑页面,噼噼啪啪地写着代码。
伊利亚耷拉着颈项发呆,脑子里闪过混乱的思绪——那巨大嶙峋的魔物白骨,那个卫队异种蛇一样森冷而黏腻的目光,还有刚才江橫舟微微低垂眼睫操作电脑的模样……
种种情景在他脑海中闪回数次,构成一团光怪陆离又抓不到头绪的乱麻,几乎是本能地,他忽然拉住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脑上的江橫舟,用一种黏黏糊糊的如呢喃般的声音道:“你……要不要吞噬我的魔息啊?”
“?”江橫舟微微张口,怔住了一样问道:“为什么?”
伊利亚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提起这件事,但他心里乱糟糟的,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嗫嚅:“我……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的……”
江橫舟懂了,这只魔是想要报答自己,或者说,用魔息来作为自己帮助他的交换。
这是一只……很懂得人类礼仪的魔。
江橫舟咳了咳,灵魂深处又燃起了那种对魔息的本能渴望,那种被力量灌溉,生机充盈的感觉,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既然这样,那……
他喉咙滚动一下,直起身子将食指轻轻点在伊利亚额头。
即便只有一个指头,他仍能感受到对方皮肤那温热而细腻的触感。
伊利亚微微仰着头,闭上了水汪汪的湖绿色眼睛,眼睫却一直抖动,似蝴蝶般翩扇翅膀。
他嘴唇因为仰头的姿势而微微张开,能看到一点白色的牙齿。脸颊有些不正常地红润,这种红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蔓延,不一会儿,连白嫩的颈项也染上红晕。
——他在紧张?害怕?或者是……害羞?
江橫舟手指紧绷起来,这幅样子,简直就像自愿献身一样,好……好奇怪的感觉……
忽然,那眼睫睁开,一双清透的湖绿色眸子撞入江橫舟的眼底。
“怎么了吗——”
伊利亚话未说完,就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江橫舟的手轻柔地覆上了他的眼睛,手心的热度一下子温热了本就发烫的面皮。
江橫舟持续了这个动作很久,清了清嗓子:“那我开始了……”
语毕,一股熟悉的能量进入身体,但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的能量竟显出了彬彬有礼的温和感,在体内顺着经络缓慢推进,在探入魔息之海时也温情脉脉,似小溪汇入了湖泊般温顺而缄默。
随后,就是熟悉的魔息流逝的感觉,小溪露出了汪洋大海的狰狞面目,展现出了强大的压迫力,引得平静的湖泊一阵震荡,有一小股湖水顺着小溪的来路流去……
伊利亚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大口呼吸,发出细碎的嘤咛。
江橫舟一把揽过他,感受着怀中人细密的颤抖,沉默不语,半晌,他缓缓地收回了手,中断了这个过程。
伊利亚迷蒙地睁开眼,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橫舟的侧脸——他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沉沉,耸立的鼻梁与清晰的下颌线构成了一个极为锋利的弧度,似是极为冷酷无情。
伊利亚看不懂他的想法,气息微弱:“不继续了吗?”
那双眼眸转过来直视着他,冰蓝色的眼瞳似冰冻的大海:“这次先这样吧,吞噬魔息的事下岛再说。”
两个人挨得极近,说话时彼此甚至能感受到吐出的气息的轻柔浮动。
伊利亚心底有了些隐秘而幽微的感觉,凑近了他的肩颈,更深地倚靠在他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方身体独特的味道,用一种黏糊的语调说:“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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